第二天,阎部长就带着马扎过来了,左小磊看了眼,说:“这马扎能坐人吗,一看就不结实。”
“哎?一线员工用的东西,我可不会随便糊弄,你看着这马扎不结实对吧?我可是专门挑贵的买的!来,你看!”阎部长站上一个马扎,跳了几下,马扎完好如初,他说:“看,我这么胖,跳几下都没事儿。”
按照阎部长的体重,都能在上面跳,说明这批马扎他真的是用心了。
从此,站内的加气工有坐的地方了。
过了一个多星期,武军被调到事业部当副经理去了,据说阎部长向老总请示了,事业部的活儿忙不过来,要个懂技术的人帮忙。
而那武军的技术又好,梁柏也学会换拖车了,副总自然也是惜才的,就把他提了上来。
梁柏在大湾站过的并不如意,甚至说有点落魄,全站上下都冷落他。
左小磊背地里找他们谈了好几回:“你们这样,是要害死我啊。”
他们答应的很好,但装出来的热情与发自心底的厌恶却是藏不住的。
阿毛很乖觉,梁柏上班的时候绝不露面,刘刚上班的时候,就跑来找左小磊。
这一天,阿毛对左小磊说:“类目里面的店铺越来越多了,不能拖了,我给你开直通车。”
后台的曲线图,左小磊看不懂,阿毛也不跟他解释,埋头做自己的。
忙活了一下午,阿毛说:“你再搜一下试试?”
左小磊就打开软件,搜了下“诗词代写”,吃了一惊:“排第三啊。”赶紧戳开,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别点!”阿毛阻止不及:“你点这一下,17块钱没了。”
左小磊后悔不迭,阿毛刷了下后台,果然直通车余额已经扣费了。
阿毛说:“我先给你下一单,破零,有一就有二。”
左小磊说:“我看网上说,可以有刷单的,刷几百单都行,很便宜。”
阿毛说:“不要刷单,一旦被查到,立马降权沉底,半年内翻不了身。”
左小磊问道:“那你这算不算刷单呢?”
阿毛说:“我点直通车进来的,商城收了你的推广费,怎么可能认定我刷单?”
左小磊感到牙疼:“就这一分多钟,34块钱没了?”
阿毛说:“你以为呢?”
假聊了几句,下了个50块钱的单,阿毛说:“你现在欠我1550了。”
左小磊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赶紧把钱还了。
烧钱,果然是烧钱。
左小磊盯了一下午后台,余额唰唰的降到了不到100块。期间有几个问的,问问就走了,还有几个踩着直通车进来推销刷单软件,都是钱啊!
左小磊赶紧打电话给阿毛:“这是怎么回事?”
阿毛说:“前几天就这样儿,大多是同行恶意点击,就是耗费你直通车的钱的。”
左小磊说:“那怎么办?眼看就没钱了。”
阿毛说:“还能怎么办啊,接着充钱啊!”
左小磊有点犹豫,陷入了沉默。
阿毛说:“你要是没钱了,我帮你充,熬过去就好了。”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左小磊的手机短信就提示收到了五千块钱。
左小磊不好意思了,咬了咬牙,又充上了五百,已经到了下班的点儿,刷了考勤,骑着电动车回家了。
徐薇薇去接孩子去了,左小磊赶紧做菜,忽然“叮咚”一声,手机响了起来,赶紧擦了擦手,一个客户,是写藏头诗的,八个字藏头。
左小磊非常激动,报价60,对面还了一口价,说50就下单。左小磊连忙答应,然后就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商城订单。
顾不上做菜了,赶紧打开电脑,快速写了一首藏头诗,要知道他在写手群,一单藏头诗,只能拿10块钱,既然已经做了五年兼职,这简直是小儿科。
对方很惊诧左小磊的速度,写的又优美,于是左小磊收获了店铺的第一个好评,翻来覆去的看,不住地乐。
徐薇薇回来了,看见这副模样:“你没事吧?”
左小磊只顾乐,说:“薇薇你看,不到两分钟能挣50哩!”
徐薇薇也很高兴:“你以后多跟人家阿毛学学,你有本事,何必老跟着别人当写手。”
左小磊低下了头:“可是太烧钱了,一下午就花了400多推广费,才挣回来50。我本来不想继续烧钱,阿毛给我转了5000。”
徐薇薇说:“你没钱了问我要啊。这样,我先转一万块钱给你烧,烧没了我再给。”
左小磊收了一万块钱,先把阿毛的五千转了回去,阿毛立马打来电话,问道:“这都月底了,你哪来的钱?”
左小磊说:“薇薇给我转了一万,让我听你的干下去。”
阿毛说:“唉,还是软饭好吃啊。”
左小磊说:“我牙口不好,你管我呢!”
阿毛笑了几声,就挂了电话。
左小磊赶紧去做菜,徐薇薇悄悄的出去,买了几样卤菜,说:“我请你喝酒,庆祝一下。”
两个家常菜加上几个卤菜,左小磊心情不错,喝了两杯白酒,就盯着手机看。
一直守到了十点,店铺再也没响起接待音,眼看明天还要上班,只好去洗了个澡,略带失望的来到卧室。
徐薇薇还没睡着,看见左小磊进来,说:“马上就中秋节了,也该准备送节礼了。”
左小磊钻进被窝,说:“市里送一下叔叔家和姐姐家,妹妹住的远,回家少,来往也少,就不送了;等个下班早的时间,跟你去诺诺姥姥家吃顿饭,顺便去那边的亲戚家坐坐;老家的亲戚,回去过十五的时候再送也还赶得上。”
往年徐薇薇忙,这些事儿本就是左小磊操持的,徐薇薇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试探着问道:“阎部长那里你不去坐坐?”
左小磊说:“一直没去过,今年也没必要去。”
徐薇薇说:“你跟我说武军被阎部长要去事业部了,你说是不是人家送礼了啊。”
左小磊说:“武军那天在老总面前露了多大的脸啊,要不是他在,估摸着那天晚上的公交车就全趴窝了。人家有技术、有能力,话不多但内秀,说实话,那晚上的情况,单凭我们三个站长,还不知道鼓捣到什么时候。”
徐薇薇想了想,说:“送总比不送好吧。”
左小磊说:“事业部的活儿,最掺不得假,能力不足,即便攀关系往上爬,也不过是出丑而已。就说梁柏,肯定是有后台的,要不然也不会空降来就是经理,打着‘安全第一’的旗号在公司里横着走,阎胖子也只能干生气。结果呢,阎胖子一躲,他成了事业部的一把手,风光了没几天,设备一出现故障,立马现了原形,真不够丢人的。”
徐薇薇说:“武军走了,吕彬是不是也快要从大湾站走了啊?”
左小磊说:“吕彬走不走我不知道,但梁柏肯定快要走了。阎胖子趁他在站上受苦,提了个一手带出来的站长上去当副手,梁柏心里着急啊,肯定想赶紧回去,把安全管理权牢牢抓在手里;要不然过几天阎胖子只要在公司会议上说,生产运营和安全管理自己忙不过来,让武军暂时管安全,一旦形成事实,在老总眼里有他梁柏没他梁柏也就一个样儿了。”
徐薇薇还想说什么,左小磊酒劲儿上来,已经呼呼的睡着了。
第二天上班,公司就下发了文件,赶在中秋节前搞一次秋检,除了检查设备的安全状态,还要根据季检的要求,更换些易耗件,确保设备换季安全运行。
各个站开始忙活起来了,站长们领着班组长,换压缩机油、换密封垫、调整灭火器压力、调试PLC参数、检查应急物资,各种琐事杂事大事小事都要过一遍筛子,搞得一派热火朝天。
吕彬看见左小磊忙的脚不点地,也坐不住了,拿起工具帮忙。
更换检查一些易耗件,需要停站,断电泄压进行作业,吕彬和左小磊正在清洗压力开关膜,带班的梁柏也过来帮忙。
三个人一起干着活儿,梁柏抢着干,完全不在乎油渍沾在工作服上,也不管自己之前“防静电服有油污影响静电消除效果”扣分的壮举了,左小磊和吕彬对视了一眼,既然爱表现,就让他多干点儿呗!
梁柏一边复查清洗后的压力开关膜工作状态,一边找话题说话:“左站长,撬体内有多少个阀?”
左小磊根本不屑回答这种外行问题,敷衍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梁柏扶了扶眼镜,把镜片上也沾上了些油花,在阳光下显得五彩斑斓,煞有介事的说:“我数过呢,有73个阀。”
左小磊说:“梁经理钻研设备真是勤奋,这套系统都被吃透了。”
吕彬笑了几声,问道:“梁经理,这73个阀,算溢流阀、压力开关阀、应急拉断阀、紧急放散阀、紧急爆破式泄压阀、常闭式安全阀、常开式气动阀、电驱式电磁阀了吗?”
梁柏脸红了,慢慢的说:“啊,还有那么多阀呢?”又回过头来说:“左站长原来在笑话我,我还真的以为你在夸我呢。”
复查没出现问题,代表着活儿已经干完,梁柏收拾了工具,默默的走了。
左小磊和吕彬来到生活区,洗干净手,一人点上一颗烟,左小磊说:“完了,这下可把他得罪了,等他回到公司,我俩都得完蛋。”
吕彬说:“我昨天去芦塘站转了转,侯浩杰也没啥干劲儿了,都是这货来瞎折腾害的。”
左小磊说:“他管安全,严抓落实也是对的,也许我们懒散的太久了,来了这么一个人严管起来,都不适应了。”
吕彬说:“左站长,你这话还是留着跟梁经理说吧。你看不到吗?加气工流动性越来也大,招聘广告越贴越多,有人来有人走,越来越频繁。”
左小磊摇了摇头:“他们一个月挣两千多块钱,干的都是辛苦活,公司的利润,不都是他们一辆车一辆车的充气赚来的?唉,我当加气工那会儿,夏天一个班下来,工作服的后背都能渗出盐渍,冬天下了夜班,用凉水冲脚,都感觉脚面上热乎乎的,他们不容易啊,现在要做的事儿多了,工资不涨,干不着了。”
吕彬掐灭烟蒂,又点上一颗,说:“说是强化安全管理,但‘安全第一’的前提是‘以人为本’,决定安全的因素不是自动化设备,而是操作这些设备的人!他这搞得太舍本求末了。一线员工流动性大才是最大的不安全因素。走的那些大姐们,都是加气的熟练工,处置一线应急事故早已成为了本能,新招来的那些人,组织学学梁柏搞的教材、考试得个高分,上岗后就安全了?”
正说话间,“呼哧·嗤嗤嗤”的声响传来,左小磊赶紧踩灭烟蒂,跑向加气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