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都被您看出来了…”满都尴尬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国师真乃神人也。”
“不,我不是神人,是王爷您的命数如此,我只不过在一边旁观者清罢了。”德拉海旺清了清嗓子,“想必去幽州之事,也是如那晚我们夜观流星时所说吧?”
“是,幽州大事已发,母亲唤我回京继承大统,我以为此事势在必行,但又对于其中的局势把握不定,这才…”说到这里,满都有几分激动,稍微缓和了语气说道,“这才麻烦国师前来一叙。”
“既然你已认定势在必行,想必心中早已笃定,如此意动,便已经有了此因,轮回已启,放手去做便是,不必听我们这些外人的意见。”国师在满都耳边低声说道,“日后您的身份,也是要圣心独裁的,又怎么可能事事看别人的意思行事呢?”
说到这里,满都才慢慢参透国师的心意,坚定的点了点头,终于下定决心,要往这幽州而去了。
次日天未大亮,为了避免风声,姜满都仅仅带上了自己的王府亲兵,就准备启程北上。他并未和自己的小姨孟睐以及姨夫韦陀打招呼,孟睐的一双儿女就更加不知情了,至于德拉海旺,身为浮教师的他也自然会闭口不言。
满都再次回头望了望这已经居住了五年之久的越王府,一切都一如来到这里时的模样,但也不知道此生是否还有机会重返交州,想到这里,满都也不禁叹了一口气。不过没过多久,对于未来的憧憬就把这些伤感一扫而光,满都挺胸抬头,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正式开启了自己的重返幽州之旅,而那个金灿灿的宝座,似乎也离他越来越近了。
“陈大人,您儿子可是个好苗子啊,只在下面的州郡里做个钱粮官,是有点可惜了…”王异在自己的府邸之中,召集一众官员进行秘密会议,王异正围坐在当中,指点江山呢。
“谢太傅能着青眼…那不知,可否把犬子调回京城,给大人您效力呢?”这位陈大人看王异有意栽培,赶紧就坡下驴的说道。
“什么叫给我效力,这明明是给我大夏的朝廷效力啊。”王异说着板起了面孔,义正言辞的说道。
“对对,老臣失言了,是给咱们朝廷效力。”陈大人一边赔着笑脸,一边赶紧解释道。
“就让陈家公子回来吧,这些年在外面历练的时间也不短了。”王异这才缓和了语气,拍着陈大人的肩膀说道,“以后我这个大侄子,可要好好干啊。”
“是是是,我先替犬子给您谢恩了。”陈大人一副狗腿子的模样,起身鞠躬行礼道。
书中暗表,这样的秘密会议近来在王异的府邸之中经常召开,这些参与的大臣,基本都是禾族利益集团里的老人儿了,岁数大的有王截那个年代留下来的老贵族,年轻一些的便是王异这一波的世家公子,总之都是王异他们这个高门圈子里的货色。所说之事也无非是哪里哪里有个空缺,需要出个人来补,或者王异看哪个寒门出身的大臣不顺眼,在这群人里寻一个合适的人选过去替换。如今王异大权独揽,他也渐渐深谙为官之道,趁着这个好机会打击异己,把各个要职都换上自己的心腹亲信,以便之后继续操控朝廷。每次这般会议,都如一群饿狼分肉一般,但无论这群狼吃了多少,口水还是忍不住的往下流。
“对了,营州那个活儿,是该换个人了,我看那谁就不错,你们说…”王异不知道又要整谁,突发奇想的提出来一个话头。
“咣当!”房门一下子被推开,屋里也亮了起来。
“谁这么没有礼数…”王异回头一看,竟然是夫人江裳站在门口,准备责骂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原来是夫人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大人,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和您说,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江裳这明显是憋着气,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咬着后槽牙低声说道。
王异看夫人这样一番神情,心中明白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便故意岔开话题道,“各位同僚,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说罢,王异和夫人并肩走进了书房。
“夫人,我看你面有愠色,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王异低声问道。
其实这些日子江裳已经不怎么和王异说话了,自从他诛杀青州军军属,又斩首青州军全军将士之后,江裳已经知道王异不可能回头,也没有任何劝解的必要了,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她现在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虽然和王异名为夫妻,但实已形同陌路。
“你要做什么,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但我劝你还是好好看看自己提拔了些什么人。”江裳看着窗外说道,“你刚刚提拔的那家的公子哥,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这刚刚被提拔做了京官,前几日就在妓院里活活打死了一个姑娘,现在民怨沸腾,老百姓对你王大官人骂的也是很难听啊。”
“什么?那些刁民骂我什么?”王异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问这杀人的公子哥是谁,江裳的失望,由此可见一斑。
“唉,骂你什么,我不想说,你出去听听便是,不过有一件事,你还是知道为妙。”江裳瞥了一眼王异,冷冷的说道,“你这小王挨骂,老王也跟着遭殃,你父亲的坟冢被人泼了猪血,现在北郊陵寝一片狼藉,要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你可不好解释。”
“这…我这就派人去捉拿这群刁民!”王异怒不可遏的低吼道。
“不必了,那些老百姓分不清陵寝里具体埋的是谁,除了给你父亲的墓碑泼了猪血外,还把先太子姜钦的墓道给掘开了,现在太后知道了此事,已经派人去管了。”江裳还是那样冷冷的说道。
“你自己掂量掂量吧,把太后惹急了,看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姜元撂下这么一句话,出门拂袖而去,留下王异在原地发愣。
众人见王异无精打采的走进房间,都不禁问道,“太傅,夫人一切可好啊?”
“啊…夫人都好,都好,这几日等把孩子们接过来,她就该忙活起来了。”王异低头沉吟了一下,还是不禁问道,“听说,如今这老百姓,对我颇有微词啊?”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磨蹭了半天,一位老臣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一些刁民的话,不足为信的,只是…”
“只是什么?”王异厉声问道,也看出来夫人虽说并非是空穴来风。
“只是现在有些鬼市,又开始买卖起所谓的当初老王太傅的遗物来,这些东西如果流在世面上,却不得不小心啊…”这位老臣继续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异马上回忆起五年前那枚玉枕头的事情,立刻提起了警惕,“是吗?最近这些鬼市上又卖什么我们家的东西了?”
“哦,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有件御赐的袍子,是从您的府邸流出的…”
“我父亲和先太子形同手足,有件御赐的袍子怎么了?不足为奇。”
“是不足为奇…但我们就听说,那…那是一件龙袍…”
“什么?”王异一下子惊的瞪大了眼睛,再也没有心思在今天的聚会上。
王异草草结束了会议,便立马派人出去寻找这件所谓的龙袍,下令无论花多少钱也得把这件衣服买回来,绝对不能这样在市面上流通下去。王异心里很清楚,这一件衣服事小,但若被有心人给捅到太后那里,编排出一个谋朝篡位的罪名来,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辩。
夜已深,心乱如麻的王异还是独自一人坐在中厅喝茶,似乎冥冥之中觉得这件袍子今夜可以找到似的。
果不其然,不一会便有家丁来报。
“那件衣服找到了?”王异见有人来,连忙放下茶杯,起身问道。
“回大人,已经买到了,确实是在鬼市上售卖的。”说着,家丁取下包袱,恭恭敬敬的递到王异面前。
王异接过包袱,小心翼翼的打开这件袍子,一时间不禁大惊失色。
“大人,这袍子…有什么不对劲吗?”家丁见王异神色突变,不禁疑惑。
“啊…没有,没有,你今日辛苦,赶快休息去吧。”王异稳了稳心神,把家丁打发走,这才再次捧起这身龙袍,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确实是一件做工精细的袍子,一针一线,绣工缂丝,确实不像是民间的手法,而且也确如那些大臣所说,这件衣服上有龙型刺绣,如果不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私自为之,那也只能是皇宫流出来的。
“赐个枕头就够奇怪的了,这…这哪有太子给大臣赐龙袍的呢?”王异用手摩擦着这衣服,自言自语道,“这不是盼着大臣们谋逆吗?真是奇怪…”
王异一边想,一边把这件龙袍挂在了一旁的衣服架子上,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开始在屋子里面来回的走绺,琢磨着这件事情。王异猛然一回头,再次盯着这件龙袍,突然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这…这分明是一件睡袍!”原来刚刚烛光昏暗,加上一直没有看到全貌,王异并没有看出来这袍子的用途,这挂起来之后,才算是看清楚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件外穿的袍子,而是一件休息时所穿的睡袍。
王异赶紧把衣服收了起来,脑子也是开始飞速旋转,之前的玉枕头,如今的绣龙睡袍,这些东西分明都是闺中之物,太子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赐给自己的父亲呢?父亲这些年只有夫人一人在旁,从未纳妾,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另有隐情?父亲被人暗算,死在豫州,为何不愿意陪享皇陵,偏偏要跑到北郊去和太子埋在一起?这一切都让王异摸不着头脑,而能够解释这一切的,这世上似乎也只有一个人了,那便是王异的母亲,莫心夫人。
“母亲,儿子来看您了。”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未大亮,王异便来到了母亲的卧房,和母亲行礼问好。
“哦,异儿今天来的早啊,今日不用去上朝吗?”母亲平静的坐在一旁,似乎与往日无异。
“啊,不用…今日朝廷事情不多,我就不去上朝了,母亲…”王异想起昨夜之事,还是忍不住问话,“母亲,有些关于父亲的事情,我想和您问问。”
“关于你父亲?”莫夫人有点诧异的看了王异一眼,“哦,那你说吧。”
“母亲您可认得此物?”王异说着从身后拿出了那件昨夜收回来的龙袍,低声问母亲道。
“唉,认得…”莫夫人似乎也猜出来了王异的心思,便没有再做隐瞒,仅仅瞥了一眼这件衣服便说,“这是你父亲的遗物,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这是…”王异心头一惊,原来真的是父亲的东西,但又不好说是鬼市上买来的,于是扯谎道,“就是前几日打扫老府邸,家丁给收拾出来的,我看这居然是件龙袍,有点好奇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莫夫人长叹了一口气,“这也不足为奇的,是先太子赐给你父亲的,皇宫里的东西,描龙绣凤的,这不是太正常了吗?”
“母亲,现在这龙袍的龙,我是完全清楚了,但我想要问的,恰恰就是这太子赐给父亲的事情。”王异看四下无人,低声问道,“母亲,您看看,这分明是一件睡袍啊,太子给父亲赐这些东西,这…这好说不好听啊…”
“他们之间情同手足,互相给点什么不行?”莫夫人还是有意回避道,“你和你哥哥小时候不也是这样换着穿衣服吗?这有什奇怪吗?”
“母亲,这能一样吗?我和哥哥是亲兄弟,但父亲和太子还是有君臣之分啊!”王异明显是不相信,皱起眉来说道,“母亲,您也知道,这先太子的死一直是太后的心结,如果她真知道了什么,而我还一直蒙在鼓里没有任何防备,您以为我这个太傅还能做的长久吗?”
“唉,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你又何必非要刨根问底呢?”莫夫人显然是有事隐瞒,但就是不愿意相告。
“母亲!您当年是太子宫里的侍女出身,肯定什么都知道,如今局势诡谲,难道…”王异长叹一口气,“难道您就真的准备把这些事情都带到坟墓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