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障?五方障阻?此名不佳,为师给你另起一个道号。”
“你以后就叫和春!”
和春恍惚点头。
“和春道人?”
“哎。”
被人叫醒,和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眼前的一切后,直抵脑髓的兴奋驱散了困意。
他坐在一片苍白的广场正中,身前身后大片裹着黑色僧袍的肃然僧人。
而更远处,又有大批僧人云集而来,面露向佛之色。
鸦七庙经论大会开始了!
“你们,还有你们……也是来听我准提妙法的?”
和春神采飞扬,开始惯常的开场白:
“准提大佛曰,如来类影,影在人后,随人而走。故行于道途,非人求如来,实人避如来。尔辈佛法日深,弃佛日久,何其哀哉!”
而后屏息观察众僧反应。
当场就有几人如受当头棒喝,恍然大悟,以头触地,如此顶礼三次,便化作烟尘消散。
和春深感欣慰,鸦七庙僧众也不是不堪造就。
“谬矣!善道才是佛祖正法,人求善行,便是求佛。”
一个白净的年轻僧人大声反驳。
另一个明显领头的老僧劈手打在几个明显动摇,即将觉悟的僧人锃亮的光头上,令其面露羞惭。
和春有些不爽,又开口示法:
“磬中一老僧垂鼻肥厚重一两七斤……”
“应作何解?”
他满怀导人悟道的期待。
一个嘴歪鼻斜的丑和尚出列,回答却颠三倒四,惹得和春道人颇为不快。
他随意指点此人一句,说得那丑和尚目眩神迷,悟道在即。不料先前那个白净僧人推开丑和尚,将一物掷于他胸前。
一截手指,同样光洁冰冷,勾起了和春许久前的回忆。
恍然间天地散如泡影,白和尚,丑和尚,黑袍群僧,都变成一点浮沫。又仿佛有一只巨手抟握,于是浮沫重新聚拢而来,压实,化作逼仄的洞壁。
和春道人摩挲着手指,他抬头,看到送来此物的小师弟莫陆背对着他侧躺,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而头顶,透过阴暗的土层,熟悉的法力气息如乌云压下。
是玉灵升仙法的味道。
“师父,你老人家又来指点我了?”
他恍惚问一句,忽而一个冷颤灵醒,细细思量:
“不对!此事早已发生过了!定是中了鸦七庙群僧的幻术!他们不好好修禅悟道,惯会使这些歪门邪道。”
“莫陆是假的!师父是假的!这根手指也是假的!可我又是真的吗?”
和春道人陷入浓浓的怀疑之中,但复而狂喜。
“但这又有什么重要的?我背后有佛,请他来论断即可!”
他继而高呼:
“恭迎紫瑞师父降真!礼赞紫瑞不擢不堕恒乐佛!礼赞准提大佛!”
洞壁开裂,莫陆消散,紫瑞消散,他又落回那座广场,这让他确信不疑,继续高呼紫瑞师父的尊名。
鸦七庙群僧怒吼不止,而一个个披着袈裟的狐头僧人虚影随他召唤出现,杂坐于群僧之间。
越来越多冥顽不灵的僧人被度化了去,这让和春道人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可是好景不长,那个白净和尚又出来搅局,他将僧袍一脱,赤着的半身胸膛上赫然一双眼白发蓝的眼睛。
他缓缓转身,让眼睛环视一圈,和春道人辛苦招来的紫瑞师父便如烛火般被吹灭。
“师父也是假的?”
巨大的疑惑充塞和春道人心头。
“不对,我记得我还有师父,是昨天拜出来的,法器里好好收着。会不会外面的师父是假的,里面的师父是真的?”
不疑有他,和春道人一拍脑袋,将所有师父放了出来。
一时间,狐头僧涌出,高悬他的头顶,一具压一具,层层叠叠,像一颗巨大的饱满果实。
只是瞥见这庄严佛相,便又有十数僧人恍然大悟,翻身顶礼。
和春道人心中笃定师父的真实,含笑示意群僧上前,再与他一论佛法。
群僧爆发大声骚动,那个领头的老僧双手齐挥,胡乱地在空中乱抓。
和春道人屏息,试图理解老僧有何深意。
老僧开口,又作一法语道:
“萧数参!快随我顶上!”
和春道人立即驳道:
“萧数何参?快随何为?”
他很满意自己的回答,随手扯来一个离得近的僧人,问道:
“这番机锋,你可曾听懂?”
那僧人惊慌失措,也作一句佛偈道:
“自在天尊救命啊!”
随后此人面露大悟之色,俯身顶礼。
和春参悟僧人佛偈,很快面露微笑,单手结说法印平举,应了偈子。
又有数人恍然大悟,翻身趴伏,顶礼三次,身形消散。
果然,自己的佛法又有精进。和春道人颇为自得。
“和春道人真疯了!两尊佛祖灌注,他突破元婴,就在顷刻!倒不用我等喂饭了,快退!”
白净和尚提起数个僧人,就要作势逃跑。
和春道人何等佛法,很快就参悟出了他话语内蕴含的禅理。
“土石不生狗尿苔。”
他以此话应白净和尚,同时双手向上扯起一具具紫瑞师父猛往头颅内塞,像是把井绳投入深井。
饱满的果实一时干瘪。
“止住了!突破元婴还能打断?赤绳天尊啊,我等要尽丧于此了。”
有僧人跪地画圈,又哭又笑。
和春道人心知此人乃是拿话驳他,可是其中禅意深奥,他一时也难解。
“不想鸦七庙中还有这等高僧。”
于是他只好停下动作,冥思苦想。
紫瑞师父哧溜哧溜地从他的脑壳里爬出,复归原来位置。
“噫!好!我悟了!”
不多时,和春展颜大笑,便摄来那个僧人,应他的问辩:
“扫阶唯影净,穿潭恨月锋。”
“你有所悟否?”
那僧恍然大悟,顶礼而去。
和春道人再环顾左右,却发现群僧聚成一团,不知在商议什么。
和春道人自乐得给他们机会准备,这般后再驳倒,方显他佛法精妙。
他等待。
不多时,丑和尚从僧群中走出来,身上层层叠叠裹了数十件袈裟僧袍。
他摇摇晃晃走到和春道人近前,长跪叩首:
“小僧于期,心慕佛法。昔日沉迷外道歪法,今日见了大师,才知道什么是真佛法。愿拜师门下为一托钵沙弥,还望和春师父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