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滨湖西路,省委机关大院家属区。
这里有十多栋独门独院的欧式别墅,专供在职的省部级领导居住。前任省委书记罗耀群就住在在这里。
从省委书记的岗位上退下来之后,罗耀群开始注重养生和保健,每天晚上八点左右就上床休息,早上五点准时起床,在房间里稍微活动下,然后就去湖边慢跑一个小时,回家之后看报吃饭,生活非常有规律
可今天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他却没有丝毫睡意,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不时看下手表上的时间,神态略显焦虑。
书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突然响了,他一秒钟都没耽搁,立刻就接了起来。
“耀群啊,是不是等着急了啊?”听筒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罗耀群笑着道:“实不相瞒,老领导,我还真有点着急了。”
来电话的人,正是目前在某协担任领导职务的姚广旬。
与吴慎之的政治履历几乎差不多,姚广旬也曾经在政法系统工作多年,并最终进入核心层,他与陆子鸣年龄相仿,按常理,本来是该明年卸任的,然而,他却在两年前选择了急流勇退,主动申请退居二线,目前担任某协副主席。
很多人都认为,他的主动让位,是给风头正劲的吴慎之进入核心层做准备,毕竟,二人之间曾经是最牢固的盟友,多次在重大政治事件中彼此呼应,互相协作并战胜对手。毫不夸张的讲,吴慎之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是与姚广旬的大力提拔和支持分不开的。
当然,这只是局外人的看法。
事实上,姚和吴之间的裂痕由来已久,只是出于政治利益的考虑,双方都不愿意撕破脸而已,两人现在的关系,用貌合神离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高级领导之间的关系本来就错综复杂,既有冲突,又有利益的情况非常普遍,大家不过是在不断的斗争中寻求平衡罢了。而姚广旬和吴慎之,都是把这套业务玩的炉火纯青之人。
从这个角度上说,姚的急流勇退肯定是另有考量的。多年的位于权力核心的他,很早便预测到核心层的结构即将发生重大变动,对他而言,这种变动是非常不利的,稍有不慎,就会落下个开不了追悼会的结果。
当然,至于这个预判因何而来,那就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了。
出于自保的心理,他选择了提前隐退,这样的话,既可以送吴慎之一个天大的人情,又可以将此人推在前面,成为自己的一道防火墙。
而且,他还有更深层次的打算。
他太了解吴慎之了,十多年的平步青云、顺风顺水,早就让这个曾经谨言慎行的主儿变得嚣张跋扈了,把持政法系统这些年,更是专心培养自己的势力,目前已经形成了相当的规模。
随着顺利进入了权力核心,野心会进一步膨胀,而这种无限制的膨胀,势必带来杀身之祸。所以,只要抓住机会,可以一举将其斩于马前。
立下这样的大功,是足以自己永远平安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对政局的精准把握之上的,果然,没用两年,他的判断就一一应验了。
如果要说老奸巨猾,那姚广旬自称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了。
听了得意门生的话,姚广旬哈哈笑着道:“耀群啊,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这么多年,你向来以沉着稳重闻名,这次怎么有点慌了呢?”
罗耀群轻轻叹了口气:“不是我慌,而是这件事实在太大了,搞不好,是会人头落地的,从政这么多年,我算是有点阅历,但像现在这样的局面,实在是第一次遇到啊。”
“第一次遇到又能如何呢?不论谁胜谁负,落地的人头肯定不是你的,没必要慌嘛。”姚广旬笑着说道。
“话虽如此,但牵扯到很多下面的同志啊,我总不能看着他们迈进雷区而置之不理啊。”罗耀群苦笑着道。
姚广旬嗯了声,随即说道:“我刚刚和老陆见了个面,互相交换了下意见,总体来说,他还是有些顾虑的。”
“您指的顾虑是......”
“他和吴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始终奈何不了人家,现在马上就要退了,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自然是不敢轻易出手的,据我推测,他们之间很可能已经暗中达成了妥协,所以,在这件事上,大概率会采取隔岸观火的做法,如果这把火烧起来了,他就趁机浇上点油,如果没烧起来,那他就泼上一桶水,总之,两头堵,两头都占便宜。”
罗耀群冷笑一声:“我也想到了,其实,从去年开始,陆老的锋芒就收敛了许多,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个顾焕州,他可能早就偃旗息鼓了。”
“对,你分析的没错。”姚广旬笑着道:“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暂时可以把他排除在外了。”
“那您觉得,顾焕州的胜算大嘛?”
姚广旬沉吟片刻,说道:“这两年,吴大公子横行霸道,谁的面子都不给,得罪了太多人了,尤其是勋贵子弟,看他不顺眼的大有人在,而顾焕州是勋贵子弟的中的代表人物,很有号召力的,据高崇反馈上来的信息,最近秦岭非常活跃,在勋贵子弟中大搞串联,所有这些,很可能都是在顾焕州的授意之下的。别小看这股势力,他们的背后,可都是老资格的元勋啊,如果真把这帮老头子给动员起来,那吴慎之可就要倒大霉了。”
“您的意思是,顾焕州很可能在这场较量中获胜?”
姚广旬沉吟片刻,斟酌着说道:“按我的推断,顾的胜率至少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现在的双方争夺的焦点,就是陈思远案,这个案子能审到什么程度,决定了整个事件的走向。”
罗耀群想了想:“苏鹏死后,吴在我们省就少了个代理人,现在看来,这是极其致命的。”
“是的,所以,我更看好顾焕州。”
“可是,吴慎之已经出手了,今天下午,刑侦总局的工作组已经抵达省城了,元旦假期之后,警务督查总局的人也要赶往抚川,这招双管齐下,绝对够顾焕州的呛啊。”
姚广旬淡淡一笑:“对,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如果办案权被拿走,那对顾焕州就很不利了,这就要看他的本事了,如果他连这点局面都应付不了,那胜负的天平,恐怕就要向吴慎之倾斜了。所以,先不要着急,既然陆子鸣那个老狐狸都要隔岸观火,那我们更没必要往前冲了,你说呢?”
“我听您的。”罗耀群说道。
“好,那个枪手的情况怎么样了?”姚广旬问。
“刚刚接受完手术,目前暂不明朗,不过我已经安排人密切关注了,有动态会随时知道的。”罗耀群说道。
姚广旬听罢,笑着道:“耀群啊,你是个书生出身,老实厚道,如果论玩阴谋诡计,绝对不是顾焕州的对手,这个节骨眼上,务必要当心他跟你耍诈啊。”
罗耀群叹了口气:“还是老领导了解我啊,我在这方面确实欠缺一些,好在还有几个得力的帮手,可以帮我的忙。”
“你指的是.......”
“就是东辽的市长李慧等一批年轻干部,在我的极力推荐下,省委已经决定,拟调任李慧抚川担任市委书记了。其实,顾焕州也很赏识她,只是李慧的资历稍微差些,又是女性,所以,在提拔和使用上还是比较谨慎的,不想因此惹麻烦,有我的大力举荐,正好顺水推舟,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这个李慧靠得住嘛?”姚广旬问。
“她非常聪明,追随我多年了,绝对可靠。”罗耀群说道:“最关键的是,顾焕州对她也非常器重。”
姚广旬点了点头:“很好,只要这个枪手开口,陈思远就难逃此劫,而以陈思远做突破口,很容易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你就把眼睛瞪大,时刻关注局势的变化吧。”
“您放心吧。”
“顾焕州想在未来五年内进入权力核心,就必须扳倒吴慎之,所以,他现在是背水一战,势必全力以赴,其实,最好的结局是他们俩斗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就又有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了,从这个角度说,你退的太仓促了,以你的年龄和资历,完全可以再干几年的,当时我那么劝,可你就是不听啊,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罗耀群笑着道:“我不后悔,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人,都急流勇退,我这等平庸之辈,又何必贪恋那点虚荣呢,况且,我性格偏软,政治上又比较保守,能做到这个位置,已经到头了,再往上走,肩膀就挑不起担子了,与其当个牌位,需要的时候举个手,还不如早早退下来,好好享受生活呢。”
姚广旬笑着道:“当下的政坛,像你这样淡泊之人,真是凤毛麟角了。”
“是啊,现在的政治环境,已经不适合我这种类型的干部了,还是顾焕州这样心狠手辣人更能有所成就,和这类人比,我是自叹弗如啊,敬而远之,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