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天。
现下虽然已经不是二月,但气候宜人犹有过之。四图山下一处山坳里,一头白毛驴子正在草地上撒欢似的跑来跑去,时不时的还会叫上两嗓子,看样子兴奋的厉害。
而在白毛驴子不远处,一辆马车被卸掉了轮胎停放在那里,两名黑衣壮汉倒在马车之后不知生死。一头戴白纱斗笠的素衣少女坐在马车前,靠着马车车厢,手里一把白色短剑一上一下的抛玩着。
也不知如此过了多久,车厢里传来一声轻哼,素衣少女手中短剑“嗖”地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同时她的双手齐齐攥紧。
洛不易终于醒转过来,这一路自晴雨城出发走走停停,大多时候意识清醒,可也有不少时候直接失去知觉,或顿悟或沉睡或受重伤昏迷不醒。也就是他命大,不然换了别人只怕熬不过几个夜晚就要命丧妖魔之腹了。
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暗自苦笑,到底又是失去知觉的一次战斗,每每与人战斗总会搞的精疲力竭,然后便不省人事。看来以后打斗真的要小心再小心,浑身的伤势不说,这昏迷之后被如何对待全看天意,万一运气不好遇上个心怀不轨之人,可就真的倒了霉了。
扶着车厢壁缓缓坐了起来,瞥见角落里的行礼,探过身将其一一取了过来。
先是自包裹中取出不懂老道给的丹药,塞进嘴里,顿时一股清凉气息化解开来,伤势似乎立马好转了一分,果然不愧小龙虎丹之名。
将包裹与黑刀背在身后,残伞也不例外,又赶忙取来挎包,手伸进去抚摸了两下,顿时松了口气,包里的那灵兽蛋安然无恙,而且隐隐传来心跳声,想来灵兽破壳之日不会太远。
最后看向角落里与神木剑匣放在一起的古朴剑器,将之捞来平放在大腿之上,指尖倒扣,轻轻弹了下剑身。
“嗡”
剑身轻颤,剑吟之声悦耳无比,如山泉淌过,如清风吹过。
洛不易沉吟不语,手指拂过剑身古篆铭文,最终还是将神木剑匣打开,将古剑放了进去。
天道不容剑道,古剑重开剑道。
将剑匣背起,满身晃晃荡荡的往车帘处爬去,既然自己在车厢内,那么妺喜与方怡呢?
“你醒了?”
声音平和,略带沙哑,不是洛不易熟悉的任一种声音。
嗯?掀开车帘的洛不易惊疑不定,入眼的是位素衣少女,头戴白纱斗笠,关键是他并不认识此少女是何人。
“跟我走吧。”
素衣少女说完率先下了马车,走了两步便驻足停下,回过身来等候洛不易。
说也奇怪,明明是不认识的人,洛不易却下意识觉得这是自己极为亲近之人,眼下妺喜与方怡均不在身旁,便跟着这少女走一趟吧!
洛不易下得马车,站起身,身形却是有点不稳,左摇右摆的。那素衣少女见状,冲一旁撒欢跑来跑去的龙马招了招手,道:“过来!”
龙马是个什么顽劣性子,洛不易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当初想让龙马听话不知费了多大劲,遭了多少罪,这素衣少女抬手一招就能让龙马过来了?洛不易不大相信,要知道如龙马对妺喜那般熟络也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罢了。
可就是让人惊掉眼球,龙马听那素衣少女一声招呼竟是真的颠颠儿的跑来了,而且还特别乖巧的站在那少女身旁轻轻拿头蹭着她的胳膊,看样子已经对洛不易视而不见了。
洛不易用尽力气翻了个白眼,却也无奈,被那天使打的体魄一时半会儿还痊愈不了,好在小龙虎丹已经起效,约莫着三五天的功夫应该会好的差不多了。
“上来!”素衣少女说道。
“我?我不用,还是你骑吧。”洛不易指了指自己,他本以为少女唤来龙马是要给她自己骑,没想到是为了自己,可堂堂一个大男人又哪里好意思了?
“太慢。”
少女言语简练至极,让洛不易不禁想起了当初在妖谷不告而别的青华来。
可听这少女的意思是嫌弃自己受了伤,行动不便?洛不易嘴角抽了抽,终究还是一步一挪的走到龙马边上,努力抬腿跨坐了上去。
“走…”
少女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到一半,不过倒是没引起洛不易的注意。
于是一背着满满当当行礼的少年骑着白毛驴子,而一位素衣少女隐隐走在驴子之前,为其带着路,于这处山坳中缓缓走出。
而这不知名的山坳中只剩下一辆马车的车厢,以及两名作恶未成反被杀的黑衣壮汉。
四图山距离州府城不远,于附近很有名气。虽然居住者甚寡,但往来收取竹笋或竹竿之人却是不少,毕竟这四图山上千万颗竹子,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往往才刚被人砍出一片空地来,几个春雷过后,再下一场雨,便又会有竹笋破土而出,于短短时日内长成数丈高枝,这样的地方有哪个百姓不会喜欢呢?
然而四图山出名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些竹子,更是因为这竹子堆成的山上有个仙姑,姓何,大家便将其称作何仙姑。可为何称之为仙姑呢?
四图山上下竹子是不少,可也有不少毒虫蛇蚁,比如最是让人难以防备的竹叶青便经常在大家挖笋砍竹时偷偷咬上一口,这蛇儿牙尖嘴利口又毒,一口便能要去人们半条命,救治不及时的话当场死掉也是常有之事,因此附近医术再好的郎中也往往对其束手无策。可若是将中毒人抬往山上的一座竹屋之中,那里的主人便会端出一杯清茶,喝完茶水不消半柱香时间,中毒之人便能站起来活蹦乱跳。
可随着人们去求的多了,越来越多的中毒者发现自从喝了那竹屋主人的茶水后耳聪目明,几乎再未生过小灾小病,连腿脚都利索了不少。这一来,本就不笨的居民们自然动起了脑筋,也不顾是不是被蛇咬伤了,直接上门求茶,搞得竹屋主人是不厌其烦。于是突然有一天,这竹屋之前横卧了一条好几丈长,碗口粗细的竹叶青,吓得众人纷纷后退不敢上前一步。而那巨大的竹叶青似乎也并不袭人,只是那么悠哉哉趴着,如果不是偶尔尾巴还会动一下大家便要当其是条死蛇了。
但也是赶巧,刚好有一位笋农不小心被枯叶下暗藏的蛇儿咬了一口,被同行者送来此处求救,看到竹屋前的巨大青蛇被吓得当场晕死过去。就在同行者以为其必死无疑之时,竹屋主人推开了门,踢了一脚巨大青蛇,然后示意中毒者的同行人将其抬进去,也就是这时人们才发现哪里有什么巨大竹叶青,不过是一根几丈长的碗口粗细的竹子罢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闲的无所事事的人敢去打扰竹屋主人,要知道那可是能将竹子变作巨蛇的仙姑啊!至此周围的居民们真的将其看做了四图山山神一般的存在,细心留意更是发觉,似乎自从知道山上有个仙姑之后,这附近连妖魔都没有再来滋扰,如此一来,人们差点没有为何仙姑立个长生牌位,若不是人家还活的好好的,怕就是要建起庙宇来供奉人家了。
“说说而已,怎么不见他们给我建个生祠?虽然我不是官员,但好歹也是他们口中的守护神。”
竹屋前不知何时建起了一道竹墙,将其围做一个院子,此时院门紧闭,一个老瞎子与一位美貌妇人分别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摇摇晃晃。
何仙接着道:“再说我救我的,他们要怎样是他们的,与我何干?”
老瞎子哈哈大笑:“以前只与你说过话,却没同你说过话,你口口声声说着与自己的不同,却偏偏像极了自己。”
何仙轻哼一声饮了口茶水,她自然知道老瞎子口中的两个你并不是口误,既是指的同一人,又不是同一人。
而老瞎子却继续说道:“所以这就是你选择做女子的原因吧?暗恨自己是男儿身,没能成为那个人的红颜,却又偏偏喜欢上了自己,道济啊道济,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胡来啊!”
何仙少见的没有驳斥老瞎子的话,却脸上浮现一抹红晕,轻声狡辩道:“一气化三清本就是残本,虽然师父有所完善,但到底没亲自修炼过,出现一点差池很正常…”
“所以你先恋师,再自恋,真不愧是你啊!哈哈…”老瞎子越说越乐,最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何仙终于怒红了脸,随手将茶水泼往老瞎子,犹自不解恨道:“枯鱼,别以为师父赐予你一双眼睛,你就可以随意窥伺,惹恼了我把它挖了还给师父就是!”
被泼了一身水的老瞎子也不敢再多言,只是无奈自己一时“心直口快”说了太多,如此才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拧了拧衣衫上的茶水,小声嘀咕道:“不说就不说,生什么气真是…”
于是小院里重归于寂,只闻风吹竹叶,鸟儿啼叫。
“来了!”
何仙与老瞎子同时说道。
院门本是竹子所制,这会儿被人轻轻推开,一素衣少女引着一头白色毛驴走近院子,驴背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嘴唇紫青的少年。
“瞎子爷爷,何仙前辈,宁华已将人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