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没几句话,旁边的喇叭响起了周杰伦的《稻香》。
孟傅卿和江澄的目光同时一敛。
“到跑操时间了,我就不跟你们聊了。这首歌我记得江澄挺喜欢听的,多听两遍哦!”刘文海说罢就想离开。
江澄被戳到心坎脸一红,手抖着后退两步。
孟傅卿听到这话也微微愣住,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他回头看着刘文海轻笑。
“还得有一会儿才开始,不着急。您刚才说江澄喜欢听这首歌,为什么?”
刘文海无奈又好笑地摇头,“三年前你还没毕业的时候,我就认识江澄了。”
孟傅卿惊讶,“怎么?”
“那是你高考前一个月左右吧,”刘文海渐渐回忆起来,“看大家学习都挺累的,周末我就给你们放了个假,让你们回去好好休息。”
“本来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走了,我在学校照例转一圈,也准备回去,突然间,广播站就放起歌来了。”
刘文海说的越详细,江澄的头低的越低。
“当时放的也是这首《稻香》。我那天没抓到人,第二天看了监控,竟然是江澄这家伙从窗户里翻进来放的。”刘文海哭笑不得。
“我就没见谁家的小姑娘翻窗翻的这么利落,她当时都快中考了,真是皮的厉害!”
孟傅卿的脸色瞬间雪白。
他扭头望着江澄,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他本以为……
那首歌只是个意外。
没想到……竟然是她为他做的。
心顿时柔成一团。
那首歌是他奶奶去世的那晚,给他的唯一慰藉了。
高考前的一个月,孟傅卿的奶奶终于坚持不住,在阴雨连绵的午后告别了孟傅卿,告别了徐城,告别了辛苦的一生。
孟傅卿那天什么都没说。
他拿出在地下赛车场赚的钱,把奶奶送去了火化场。
看着原本活生生的人,被装进小罐子里捧出来的那刻,孟傅卿的心里某个不为人知的空间崩塌了。
裂痕从房顶蔓延到墙的四周,顷刻间,成了一片废墟。
接过那个小罐子时,孟傅卿才真正懂得了死亡的意义。
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重,一个人也可以这么轻。
他在徐城郊外的陵园买了墓地,那个位置靠近陵园最外缘的向日葵花海,每天都能照到太阳。
孟傅卿跪在墓碑前,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一遍遍勾勒墓碑上的名字。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之后被世人遗忘。
孟傅卿的指尖在名字上缓缓摸索着,他不想哭,却觉得悲哀。
他悲哀的是这样尽心尽力一辈子的人,最后却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跟儿媳一面。
她到死都没有提这两个人的名字,只是紧紧握着孟傅卿的手,重复着一句话。
“一定要活着。”
一定要活着。
他要活着的。
他还要认真的活着。
他要记得奶奶对他所有的好,记得抛弃他的父母带给他这一辈子的心理创伤,记得冰冷墓碑下炙热的爱意,记得……
徐城的一切一切。
他起身,佝偻着背影离开了陵园。
他走得很慢,慢到身后的时光汇集成漩涡,画面回到最初始的地方。
他还是个婴儿时,就被无情的抛弃。他本可以像所有人一样,拥有父母的爱。
但他没有了。
不过还好,奶奶把襁褓中的他养大,整日拖着老旧的身躯工作,想给他最好的生活。
他失去了父爱母爱,但他得到的爱意也不会比他应得的要少。
孟傅卿回头,角落里那块向阳的墓碑,好像在跟他招手。
好像在告诉他,前路漫长,要慢慢走啊。
他再一次被世界抛弃了。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以前有奶奶的地方就是家。现在……他的家又在哪里呢?
孟傅卿移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学校。
学校教学楼有个天台,天台的锁年久失修,很早就坏了,可老师没发现。
他偷偷溜上天台,傍晚暮色四合,乌云压着乌云,没有星光闪耀。
孟傅卿坐在天台上,双脚伸出墙外,在风中摇晃着。
他多想有一刻,能够张开胳膊跳下去。
风吹动他的衬衫,也吹动他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忽然,喇叭响起歌声。
是《稻香》。
孟傅卿扭头,不远处的广播站里隐约有黯淡的光亮。
是谁这么晚了,还跟他一样孤单呢?
孟傅卿不禁失笑,泪水倾覆大厦。
他哭得很伤心,豆大的泪水顺着下颌落在衬衫上,很快打湿了胸口。
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没有人规定他必须勇敢。
他也会没有安全感。
他一直以为那首歌是个意外,但他没想到,居然是江澄送给他的。
后来那天晚上,天空下起了小雨,孟傅卿浑身都被打湿了。
泪水混合着雨水落进嘴里,又咸又涩的,似乎他十几年来的日子,就是这样单调的味道。
当时的他只顾着悲伤,却没有发现身后的柱子侧面,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孩儿,正默默无声陪着他。
冰冷的雨滴将她的裙摆染的脏兮兮的,她抱紧胳膊,企图给自己温暖,可雨却越来越大,根本没有作用。
《稻香》很快就放完了,孟傅卿的啜泣声也越来越小。他起身走下天台,身后小小的身影再一次跟上。
原来……他最艰难的时刻,有她坚定不移的陪伴。
他没有被世界抛弃。
…
孟傅卿红了眼眶。
刘文海走后,他把江澄拉到身边,低沉的嗓音带着些颤意。
“那天,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澄咬咬下唇,“其实,我是在我哥那里听说了你奶奶的事情。那天早上我想去看你们,后来听你的邻居说,你奶奶不舒服去了医院,我就赶去医院了。”
“结果等我赶到,就已经晚了。”
江澄顿顿,握紧孟傅卿的手腕,“孟傅卿,我能看得出那时候的你很难过。从医院到火葬场,再到陵园,再到学校。”
“一路上我都跟着你,我怕你出事。你出事了,我要怎么办啊?”
话毕,一滴清泪顺着孟傅卿的眼角擦下。
他伸手,将江澄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