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万岁站在山巅,运用阴眼视觉,眺望着那摇摇欲坠的十重镇邪塔方向。
心中感慨万千。
天地一局,棋分阴阳。翻滚的云海涛涛中,白与黑,如棋局一般变化万千。
就像他的生前生后事,功败垂成,却得魂力鬼道大道绝学,了其愿。本觉可与鬼道伴侣,长相厮守,却又峰回路转,陷入生死存亡的绝境。
命运正如棋局一般,若不是赵磐龙相助,使得他绝处逢生,那败局便就注定。
想到此处,他不禁心绪烦乱,却爱莫能助。若自行离去,岂是大丈夫所为。可若去援救,却又像自投罗网。一时间,他是深感进退维谷。
唯听着山巅呼呼风声。
赵磐龙与那怪胎斗法之景,便现于其识海上。对于突然从那难以理解的法阵中召唤出的璇玑子三尸,他现在以鬼煞阶段的鬼道修为,是束手无策的。况赵磐龙虽与那三尸有一较高下之能,但就先前斗法之状,是明显处于下风。
江湖之人最重信义,若史万岁恩公有险,他亦会即刻遁回,唯有舍魂体相拼。
阴兵列阵,排于足下云海之中。一时间阴云密布,悲风凄凄,只待他史万岁一声令下。
突然,远方的紫光激闪,引住了史万岁的目光。紧跟着传来隆隆音瀑。
他史万岁不由化悲为喜!
远方矗立的镇邪塔,似乎开始崩塌了。
灵妖,鬼怪,化作无数道白烟,黑气,是自逐渐倾斜的十重镇邪塔内,四散纷飞,更有数道激闪,载于滚滚烟尘上,自塔基下升腾。
远方传来一声可怖的龙吟,还有紧跟着的,那灌入双耳惊恐尖啸。
一时间天地色变。
仿佛是天罚降临一般,滚滚雷云,是骤然聚于远方的天空。
他的嘴角,刚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但这种微笑,却在赵磐龙感念突然消失的那刻,不复存在。
“难道恩公……”
史万岁眉头一皱,掐指一算。
但算出的,除了寂寞,还是寂寞。他甚至捕捉不到一丝赵磐龙的感念气息。
除了那些掠过他身边的道道黑气。
赵磐龙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史万岁深吸一口气,抬手间魂令小旗一卷,收回布阵阴兵,又紧跟着探出一记鬼手,如俘魂诀手法般,一把逮住一道黑息,抛掷于地。那黑息这才不情愿的化形现身,不过是一个道力快要丧失的怨灵。
这种程度的怨灵,在他史万岁眼里,就是喽啰一般的存在。
“可见过击毁镇邪塔的赵仙长?就是一个年轻有为,仙风道骨,浑身散发七彩光的有为侠士?其道力,你们应该从未见过。”
那怨灵恐慌的看着史万岁,捣蒜似的磕着头。
“史大爷,这事,小的真不知啊,您被囚在镇邪塔最下一层。这种待遇——这种福分……呸呸呸,小的意思是史大爷修为极深!对于那种地方,小的可不曾留意,前段时间是看到有个年轻的人类被妖道投入了这塔。不过的确小的再没有见过他……小的都以为快要在那鬼地方交代了,没想到这塔上的封印力量,突然被解除。小的就趁势,欣喜若狂的逃了出来……”
“真什么都没有看到?”
“史大爷,小的哪看到什么,到处黑烟弥漫,那些灵妖又和我们势不两立。本就在塔里斗得你死我活了。既然这镇邪塔崩了,当然是各自逃命,这些鬼修,灵妖,还有我等怨灵谁知道会不会反手就是一击。自然我等是跑得越远越好了。”
“可有听说近期有一阴魂后期女鬼修,被太一妖道投入塔中。”
“什么,阴魂后期鬼修?阴魂后期鬼修可没资格享受这塔的恐怖!小鬼修为虽然低微,但被投入这塔时,好歹也是鬼煞初期。原本我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没想到却是塔内修为最低微的存在,现在……呜……只有阴魂后期的修为了……百年之功毁于一旦。”
“既然若此,所以你就这么肯定,近期没有阴魂后期的女鬼修被投入塔?”
“千真万确!塔内的情报,除开您在那一重,其余九重,小的可是什么都知道!之所以小的在塔内能活到现在,一个是因为小的实在太弱,不仅被灵妖看不起,也被鬼修,以及其他怨灵看不起,但小的,对于塔内大小事,可调查的清楚!您知道,我们虽然出不去,功力也在被那镇邪塔一点一点的抽走,所以小的就借助易被人忽略的优势,为塔内那群鬼修组建的塔中宗侦查其他散鬼修,灵妖的情报哩,通过这样,才能得到点魂力,苟延残喘,塔里的事情,小的比大人您还清楚哩。”
“好了,知道了,你可以给我滚了!”
“多谢多谢!多谢史大爷开恩放过!小的也准备逃回荒坟,不再想要踏入这鬼地方半步了。”
“自是越远越好,别在作恶。”
史万岁把手一挥,示意这怨魂快滚。
“小的知道了,史大爷,小的也劝您老快跑吧。说不定这天山太一门的妖道,马上就……”
史万岁头也不回,使出一个鬼遁,便径直遁向了坍塌的镇邪塔处。毕竟,这赵磐龙不仅助他脱离了锁龙柱,还救了他一命。这大恩,他是一定要报的。
若说曾经的十重镇邪塔,看上去有多么壮观雄伟,那现在的镇邪塔之处,就有多么的凄凉。四分五裂的塔身,坠于四面八方,一块块残破砖瓦,更是随处可见。皲裂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暗红的血迹,甚至将天空降下的惊雷,都染成了猩红。
“恩公,赵仙长!恩公,赵仙长!”
史万岁在残垣断壁之间搜寻着赵磐龙的痕迹。毕竟,赵磐龙就是道法再强,肉体也难以经受住镇邪塔垮塌的冲击。
突然,瓦砾之下的废墟迸发出一阵紫光。
埋在其上的残砖破瓦,登时被震得粉碎。
“何人?”
如此强烈的威势,让史万岁心中一惊。他抬手一招,数十阴兵便从地上爬起。护在了化为黑影,迅速跳至断墙之上的史万岁身下。
“想不到前辈尚未离开。在下多谢先前前辈那么一推。”
“赵仙长!”
史万岁是又惊又喜。
“史某以为……可您的气息……也难怪……”
“这璇玑子斩下的三尸着实厉害。原本,我们修行之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谁会想见,这璇玑子斩下的三尸,竟一直被养在这十重镇邪塔下。”
赵磐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灰尘扬起三尺高。
“呼,算是因祸得福。那三尸如今已灭。前辈还是快点离开吧。在下亦是准备告辞。我要去找人了。”
“仙长乃史某恩公,不仅两次救了史某,还替史某出了一口恶气。如此大恩,史某怎会舍弃。吾愿附着于一物之上,追随恩公。”
史万岁收起阴兵,飞身跳下,拜倒在赵磐龙足下。赵磐龙见史万岁是如此义气,也就不在推辞。
一颗跳动着黑芒的臂环,当即现在了他摊开的掌心之上。此黑环,正是自三尸璇手中夺取的太一道至宝——饕餮归一环。
此物乃是由某种不知名金属打造,绝非凡品。其上,有着跳动的黑光,黑光下,似蕴藏着巨大的魂力。更为诡异的,是在涌动的黑光缝隙间,它现出数点奇异的红光,那红光,似与那太一扇中剑所发出的红芒相似。
对于这种道力之芒,赵磐龙亦是无法理解。
想必这饕餮归一环中,蕴含着另一种待他赵磐龙发掘的秘密。
“这是……史某观其造型,很像是……对了,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太一宗门至宝,饕餮归一环?”
“史前辈真是见多识广,是了,正是这宝具。没有想到,这东西一直落于璇玑子三尸的手里。”
“这可是鬼修们梦寐以求的至宝,我将魂阴兵一书中,曾提到过这东西。据说这件宝具,非凡世之物,乃是九天玄金石所铸造的仙界之物。不仅包含着巨量的魂力,甚至还有一种比魂力更纯的神秘道力。”
“哦,所谓神秘道力,可是指那匿不住的隐隐红芒?”
“对于这种道力,史某便不知了。也许只是道芒的一种形式,只不过也不一定。”
史万岁苦笑着。虽然将魂阴兵对于神秘道力有所提及,但它到底是什么,却毫无解释,仅仅一笔带过罢了。
“既然若此,说不定此宝能迅速恢复前辈修为,前辈可愿屈尊附着于此宝之上?”
“史某自是求之不得。不过史某如今不过是鬼煞初期的修为,若附于如此至宝之上,赵仙长可谓让这至宝明珠暗投呐。”
“不妨。若你能附着于此宝具之上,修为能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自是成为在下强大助力。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史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史万岁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随即一拱手致意,便化作一道浓郁的黑气,将其魂体,附着到了饕餮归一环中。
但见饕餮归一环渐渐变大,套在了赵磐龙的左臂。愈发强大的魂力之息,亦被赵磐龙感受到。
“在下要去天山太一道宗门,讨要我寻找之人了。”
“史某于这饕餮归一环上静待仙长号令。”
“如此甚好!”
赵磐龙身上,紫光一闪,巨龙之像便跃然于身。他的后背仿佛伸出了那灭劫境界的两仪龙翼,飞身而已,迎着闪动的雷光,直冲云霄而去。
“虚谷子,给你赵小爷死出来!”
赵磐龙眼中满是怒火。那散发的感念更向是一声惊天龙吟,是惊得远在太一宗门宗主大殿上的虚谷子,是猛然睁开了眼。
“宗主,宗主!大事不妙!十重镇邪塔倒了!妖魔纷飞!妖魔纷飞啊!”
身披白衣的虚谷子,是猛地一拍两仪云石飞升椅,是飞身凌空。跃于太一大殿上高耸的飞升之台,那如猎人一般敏锐的碧眼,便毫不犹豫地望向了云海之上雷光波动之处。
“敲响聚仙钟,召集本门所有弟子于殿前待命。另外,传我法楪,命太一,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五殿长老各自结阵,令宗门守护大阵的灵妖关闭宗门入口,任何人不得进出,一道妖气,已经朝我们宗门扑来,众太一宗门弟子,准备御敌。”
虚谷子话音刚落,他的弟子们便奉其法楪,敲响了太一宗门大殿外,聚仙楼上聚仙钟。
数佰太一宗门的嫡传灵力正道修士,便纷杳而至。聚仙楼下的演道法坛上,一时间太一道道旗飘扬,但他们的神色亦是一个比一个凝重。
毕竟,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修道的人,妖,鬼,胆敢挑战他们这百宗之首。不仅仅因为太一道宗门实力强劲,更是因为这太一道宗门是建在两仪地脉之上,牢牢掌控着用于突破灵力正道境界的天材地宝——七彩华韵,与太一道宗门为敌,那便是以全天下所有宗门为敌。
天边翻滚的黑云内,涌出一道紫芒,正飞快向太一道宗门方向窜来。
那些太一道宗门弟子虽不知其为何物。但他们已经感受到那强大的威势。
不说别的,这十重镇邪塔倒,在天下百余修道宗门里,那绝对是令人震惊的消息。而那道从十重镇邪塔方向窜向宗门的紫芒,想必与塔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聚于聚仙楼下的太一道宗门弟子,一个个神情凝重。他们上上下下,早已严阵以待。
寒风一卷。
宗门大殿的升仙台上,虚谷子山羊胡一捋,虽是长袖飘飘,却不由打了个激灵,不由皱眉提剑。
凌厉的天山之巅,皆是肃杀之气。
“怎么可能?”
虚谷子的心,是绷在了弦上。他回头望向了升仙台上璇玑子牌位,顿首一拜。
“祖师爷啊,这是我们太一道之劫吗?”
牌位上的璇玑子三字,突然红光一现。
“你做的好事!”
“这不对啊!?”
“此乃劫,汝需自行去渡——汝早忘了吾之教:且听,且看,且忍,且渡,正己道,毋妄言。而汝,身为敝宗嫡传之主,听信三尸之令,闯此大祸,着实可叹。”
神秘的声音,现在了虚谷子的神识中。
“徒儿知错,还请祖师爷明示!”
“天作孽,尤可恕。汝自是好自为之。仅此一言相授。”
虚谷子再呼唤时,他神识之内的神秘声音便早已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