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赵磐龙认为,那阴始凝不会善罢甘休。但显然,那场地裂山崩之后,这阴阳混沌境内异常天象,竟颇为意外的平息下来。
一切归于安静,连一丝风也没有。
想必是落魂堂分堂主周道灵无恙。亦或者是这异象故意放水。此刻的赵磐龙显然不想去多想。既然已经在梅香道隐熊长老的阴阳混沌境中,暴露了他拥有两仪之道这个秘密。不如趁此机会,好好研究那脑海里的神秘印痕。
正寻思间,神识之间,一道红光竟照亮了他所见的太宇虚无。
那像是某种运行中的天体,可却又不太像。更像是那神识所见,渐渐具象化起来的印痕上,正在闪烁的星纹。
那是什么星纹?
带着此等疑问,赵磐龙的神识,汇聚到了那星纹所在之处。苦思冥想间,他竟然有新的发现。
那红色的星纹,的确在印痕之上,点亮了好像是卧鱼玉佩阴雕的印痕一隅。
莫非是冥冥之中,这印痕与消失的卧鱼玉佩有所关联?
赵磐龙冥想之中,是百思不得其解。
之所以,这赵磐龙仍是不能确定,乃是因为,这位于印痕上的卧鱼玉佩阴雕,虽说像极了玉佩本身,但细节,却与卧鱼玉佩有极大出入。
他的神识,不由停留在这奇妙的印痕上,乃至于很快进入了忘我的识境。
也就在这专注里。
他仿佛有了针对自我的突破。
这种感觉,就像站在山之顶,一揽众生。不由让他想起了一句诗歌。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摇了摇头。不是这诗歌不贴切,而是他再找不到更贴切的诗句,来形容如今的识境——他仿佛是进入更高的维度,站在了截然不同的空间,终于看到了这印痕,以及潜藏于印痕后,其本来的面目。
这印痕,居然仅仅是附着于一个旋转中的立方体上的!而这立方体,到底是又是什么?
一种极美的七彩光芒,簇拥着转动立方体的印痕上,散发着红光的星纹周围。引得他赵磐龙的神识,是不禁想要去触摸。
他不由将手一伸,那光芒便萦绕于他的手臂,牵引着他走入了一道奇异的禁制之内。
禁制的尽头,是七彩流华构筑的郁闷。他轻轻伸手一推。
一阵温暖便涌入了他的全身。更闻到了浸人心脾的花香。他根本没有想到,这门之中,竟然充斥着无尽的灵力。
他瞬间似乎就抛掉了尘世烦恼。就像是转换了时空。
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了玄妙的情景。
氤氲牧歌,秦风便起。竹林之畔,小桥流水,那是岁月静好。
斗转星移下,灵气萦绕,充盈如满月,那邸里,佳人伴魂力,繁花似锦。
“这是……这是我的记忆吗?”
听着牧歌,还有沙沙和风之声。
徐福传授的口诀,便郎朗吟诵起来。
“混沌初开,始有日月星辰,阴阳天地。”
“天地宇内,阴阳相辅,相生相克,潜龙入海,两仪为初,脱胎换骨,问世间有何恨意滔天,问世间有何功成名就,周天始复,无幻无觉无我……”
赵磐龙执枪舞动,气血流畅。其体不再是极静,也不再是极寒。
他略略点头,阴阳的魂灵二力,已是融会贯通。兼之在徐福所授口诀心法的引导之下,不仅脉象殷实,其心境也是茅塞顿开。
“徐老前辈,这两仪之力其势确实大开大合,非灵力之阳刚,亦非魂力之阴柔。乃是老子所谓中庸之道啊。”
赵磐龙舒畅的吸了一口气。只感觉丹田微微发热。
“善,余寻道一生,至死方悟此道。小友以年,能悟此大道,全仰汝之机缘。”
徐福笑盈盈地一捋白须。如今的徐福,其魂体早已没有了任何怨魂戾气。他完全将赵磐龙视作了他门下之徒。在这青龙乾坤玉的太虚空间里,他总算了却身前憾事。
原本徐福以为他的魂体,会在那虚空隙里飘荡到天荒地老。直至魂体再无法忍受孤独的煎熬,自我泯灭。岂料,这就是天道运势……命运竟会让他与修道奇才赵磐龙相遇,这让他如获至宝,仿佛就是在赵磐龙于丹田处凝练起两仪之息的那刻,他这个孤独的魂体,突然在仿徨里寻得了存在的理由。更兼之赵磐龙身怀青龙乾坤玉,乃女娲留下的神石,吸收了他毕生创作了两仪天书,化作了这神石所创太虚空间的太宇星辰!
他知道,这赵磐龙便是他传授毕生所悟之道的天赐之人。
自从他吸收了三千童男童女之魂力后,心中的愉悦,早成了仇恨的阴影下,飘渺虚无的奢望。在被打入那虚空隙后,除了永恒的孤独相伴,唯有悟道方能赢得内心的片刻安宁。
对于徐福,这样毫无希望的存在,就像是凝炼两仪之息时,猛然发现他不再是活人,更不再拥有灵力,纵是悟得两仪,可却再无可能运用两仪之力。他没有办法击碎现世与虚空隙的壁障,连进入现世遁入地府转世轮回,都已无可能。这样的存在,对于徐福他自身,是何等的绝望。
而如今,在这玉中之境,神石创造的太虚空间里,他的希望就在眼前。
千百年来的快乐,再一次的被感知。徐福感觉自己仿佛是飞凤,盘涅后重生!
赵磐龙显然也读出了他面前这秦时之魂的感念。心中自然满是感激。但纵然是这样,他也只能将这种感激埋藏在心底。
尽管他知道何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样的道理。
“过奖了,徐老前辈。若不是幸得老前辈指点,对于两仪之道的领悟,晚辈可能没有办法如此深入。”
“深呼?磐龙小友今乃新入耳。何深之有?此言差矣,余着天书,亦不敢言深。”
徐福摆手笑道,于抬首间,其目光直视向了这玉中之境太虚空间的天宇。天宇之上,正东一宿,已射出一道夺目红光。
“然固自有进步也。其去深也远矣。予观磐龙小友之天,东仪星现红光,宜已入两仪道第一道玄关。余呼此境为炼息。此境乃两仪之大略,可用两仪之息,相攻相守耳。然欲破虚空隙之壁,枉然。”
“前辈还请尽快教我,晚辈愿闻其详。”
赵磐龙一听,心是凉了半截。他误入那虚空隙,原本就不是本意,兼之灵丘之上,尚有青裳姑娘在等待他采药返还,想到这里的一瞬,他的心境,便略微一乱,着急起来。
像是有着某种因果羁绊。
照理说赵磐龙修习了道经与魂经,对于儿女情长一事,应已是大彻大悟。但对于出现在他眼前的青裳,他难以保持自己的定力。不仅在乎于青裳的倾城容颜,更在于一种发自于内心的,不由自主想去守护的感觉,这是一种让赵磐龙自身也难以理解和形容的感觉。
“晚辈恐等不得那么长时间,还请前辈速授天书其义!”
毕竟,在他赵磐龙看来,这徐福之所以能悟得两仪天书,乃是自秦朝到现在才成就的大道。他不过一介凡人,纵是修道之人,人生也不过短短百载。何况他已有违先天气运,习得了鬼道,命运的前途已是难料。何况,这虚空隙中,完全没有了时辰的概念,这里就是虚妄的空间,完全隔绝了现世,天才晓得此处的有着怎样的天地法则。
“余知小友心,窃以为小友不如飞去,可乎?”
徐福微微皱眉,指向了玉中境内,繁茂的精竹。
“小友岂不见,玉中境众生,皆有四季往复乎?学而时习之,循序渐进,世间万事,皆有枯荣兴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何以成江海?”
赵磐龙显然知道徐福所指。
一时间他想起了与眼前老前辈徐福的相遇,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
但而今眼目下,也只能通过修习徐福所授天书之法,也许才能有所转机了。他看向了徐福,只得沉吟了片刻。
毕竟,徐福这样高深修为修道之人亦被死死困于虚空隙八百余年。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岂能是那么容易的。
徐福显然感受到了赵磐龙所忧。
他目光下移,抬手指向了散发出阵阵红光的东仪星西边。
“勿急勿急,余穷一生,虽身死,方悟两仪九重之前五境。”
赵磐龙是闻言,又一跺脚。自是引得徐福一阵哈哈大笑。
“勿躁勿躁。且听余言!”
“愿闻!”
“小友已过最难之期。这两仪道悟,乃是新入至炼息,此处最为艰难!余观小友,已在比招那时,便已道悟两仪之初。余惊小友乃天人下凡世也!”
赵磐龙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至少他清楚,他不会像徐福一样,需要花费百载光阴,去悟这两仪之道。而今,要想突破,必定是让两仪之道更加精进。若徐福能加以口授,辅以华为玉中境天宇星象的两仪天书,想必能够很快掌握逃离这虚空隙的方法。
“两仪之道最重者,乃在一悟字。而此悟,乃精进之术也。”
“如何去悟?”
赵磐龙急切的问道。
“小友如何新入炼息?”
徐福的反问,意味深长。
“或冥思,或战,或伤,或怒,或恨,或机缘,此道精进之要,变化无穷,乃感觉一至,便可顿悟精进。”
赵磐龙感觉,这徐福是的确对他说了一番话,却又什么没有讲。略略皱眉。心中暗忖怕不是这徐福在故意戏耍他。
“无奈乎?无奈罢!正所谓,夫子引途,修诸身。”
徐福指向了玉中境的天穹。赵磐龙显然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无外乎两仪天书已化作这玉中境的天宇星辰,要想精进,不仅要在此玉中境内静静修炼,亦要依据天书所授星象,以某种在他徐福所引导的办法下,去突破更高的两仪境界。
徐福无言,仅是看着赵磐龙,他的感念,早就悄悄潜入了赵磐龙的神识里。旋即,他微微点头一笑,表情也变得惬意起来。
他徐福的确没有看错人。赵磐龙的领悟力无疑是超于常人的。只要他假以时日,赵磐龙必定会很快精进。之所以这赵磐龙还是个两仪道的愣头青,那是因为,这样的道,常人无法领悟,就算是能够领悟,若没有正确的修行观念,想要精进,更加是不可能。
也许,一百年都在同一个境界踏步,又不是不可能。一旦想不到这两仪境界,与神识内见苍穹之上两仪诸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是一辈子去修此道,亦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尔后乃破界,灭劫,穿仪,逆命。然后四重,虽有所感,终不可参悟。其间,各境皆有突围之法。磐龙小友且观之,亮此西仪,则过第二重两仪境,彼时磐龙小友将有破界之力,其突破之法……”
“为何徐前辈,领悟不了逆命之后的四重?”
“受制于虚,夫天地之则。”
“噢?此话怎讲?”
“小友未尝闻人,鬼,地,天,仙,魔,神八道耶?”
“仙,魔,神?晚辈的确是闻所未闻。”
“余悟两仪,虽两仪之息不可得于身,亦探天地之则至此间极。此虚空隙,乃地道,不过三之界。此界中之极,即为逆命境。余仅灵力魂力兼修者,穷天地之则踪,方悟此间则书于两仪天书之上。”
“那人界呢?”
赵磐龙再问。
“人为首,即凡世,人之道也……”
徐福正欲道出,一片竹叶却飘然落于其目下。
登时,一道强烈的杀意,是自徐福身侧猛然袭来。
“我不知道什么人不人,鬼不鬼,我只知道,我要你的命!”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