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灵火行道术运起的三昧真火环,与赵磐龙金行护体术运起的灵光盾,在二人短暂磨合后,彻底将四面八方及顶部封锁。
这由火行和金行构筑起防御屏障,在二人协同前进的步调下,俨然形成了一座移动中的坚固壁垒。
化血蛛群几乎近身不得。他们朝着那光亮,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那刺眼的光芒,登时让赵磐龙和周道灵不由掩住了脸。
赵磐龙不由肆意大吼起来。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紧追不舍的化血蛛群,只要找到防御空隙,就会直接吞没他们。这,对他赵磐龙而言,既是难以想象,也难以接受的。他赵磐龙不惧被道术所伤,所杀。但要被这种丑陋的灵妖吞噬灵肉,他宁愿和秦山做出同样的选择。那种选择,实是修道者不得已而为之。灵肉炸裂者,无一不是魂飞魄散。
那灵肉炸裂,就是于万念俱灰之间,将全部灵力集中到身体内一个极小的点,随后由那个点突然引爆,若将修道之人看做天上的星星,那这样的灵力引爆,就像是一次威力震撼的星爆。
虽魂飞魄散,但这样也算痛快。
倒是周道灵哈哈一笑。
“啊,刚才是真危险。贫道没想到秦山那家伙是这么废物。”
只听得周道灵长舒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赵鼎山的肩。
“磐龙小兄弟,放松一点,叫啥叫啥,收起的功法,别把自己憋炸了。那些化血蛛都被咱逼退了。咱们安全了。”
赵磐龙这才睁开眼,逐渐适应了这明亮的光线。
那光亮,来源于头顶的烈日,周围的景象,纵使凄凉无比,却也尚算平静。仿佛他们二人是置身于一片荒漠之中,周遭几无绿植,满眼皆是漫漫黄沙。
“也难怪周堂主要用三昧火环,这化血蛛看来是怕光,怕热的。”
难当酷热,让赵磐龙嘴皮起壳,他不由地抿了抿嘴。
“这里是?”
“不明亦无名。贫道也未曾到过此地。”
周道灵倒是直接,他摊开了手。
“您之前不是与崔振山堂主一起闯过了梅香道长老所指,那梅香道天道之物的存放地点吗?”
赵磐龙一听,是更觉疑窦丛生。
“先前,贫道与那受试者,的确是通过了起先遇到的阴阳混沌境,安然穿入光亮,避开了化血蛛的围攻,而所到之处,乃是一片树海,而绝非此寸草不生之所。”
周道灵捋着游鱼眼上的垂眉尾,陷入了沉思,片刻竟自言自语起来。
“那灵妖是真漂亮。这次不能见到,怕不是贫道只能等下一世了。”
“这么说,天道之物,是灵妖?隐熊长老不是说需要鬼道和正道修为之人同时存在,才能开启这天道之物吗?也就是说,那受试者,也至少正道修为为地才阶段的存在。可它受的又是什么试?”
赵磐龙大吃一惊,他似乎从周道灵的言语里,在脑海勾勒出了一幅大概的画面。
而这画面,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是,这也是奇怪的地方。老夫摸不透,为何那灵阵之外,要设置鬼道阴阵。虽然贫道竭尽所能破了那鬼道阴阵,但魂力也因为破阵是消耗的所剩无几,也就是贫道通过了那鬼道阴阵后,才见到的那位貌若天仙的灵妖。”
“这么说,这灵妖没有准备对你不利?”
“恰恰相反,她救了贫道!却与那受试者缠斗在一起。那受试者显然是要取走所谓‘天道之物’。甚至想杀了贫道灭口,贫道原本以为那受试者说不定是败在了那灵妖的手下,但照现在来看,贫道也拿捏不准了。天才知道那受试者和那灵妖的遭遇。早知如此,贫道宁愿不来。”
周道灵叹了口气。其斗志似乎在回想中渐渐消沉下来。
赵磐龙也大概知道了这测试的个中缘由,只是各种碎片的信息,仍然无法在他脑子里面连贯起来。但赵磐龙也知道,这测试的目的,并不单纯,似乎暗中有股无形的力量,是支配了他们所有人。
“既来之,则安之。当务之急无非是找到隐熊长老所谓的天道之物。”
赵磐龙不再去想那么多。对于这时候的周道灵和他赵磐龙而言,最现实的问题,就是找到出去之法。这荒漠虽说平静,却酷热难耐,若不能尽快找到出口,单凭两人的肉身,是经不得太久炙烤的。
周道灵显然也认同赵磐龙的话,他从怀里摸出了八卦罗盘,在观察天象后,又掏出了一把八枚道光钱,抛掷于地。
“四方天地,朗朗乾坤,天道地道,万物皆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周道灵一边参照着罗盘指针挪步,一边念叨着某种茅山道的口诀,那地上的八枚道光钱,位置竟然平地里起了变化,最终排布在了八个方位,刚好构成了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象位。
赵磐龙知道,周道灵这是在堪舆。虽说经过了一千四百年的变迁,这茅山道宗里的堪舆,是变了一些形式,也与隋朝时候全真宗门的堪舆术使用的卜卦之物不同,但是如果深究其套路,内中要点法门却是暗暗统一的,内行是一看便懂。
“怪哉,怪哉。莫非天道之物同时存在于八个地方?”
周道灵看着这道光钱,刚好分布于八个方位,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便又起一课,可是再课结果,却与第一次堪舆的道光钱指示方位,一模一样。
“没辙……还真是这样。天道之物,散于此地八方。莫非是另有深意?”
周道灵叹了口气,从他诧异的神色来看,赵磐龙知道这周道灵显然还没有拿定主意。
良久,这周道灵才无奈收起了罗盘和地上的道光钱。
“周堂主可是有了头绪?”
赵磐龙赶忙问道。
“无他。若想快点离开,恐怕我们只有分别寻访堪舆卦象所指的八个方位。这样恐怕能够快点完成这测试。”
“可有什么危险?进入这里之前的化血蛛,秦分堂主就已经不在了……想必此处不是看上去那么平静。”
“小兄弟的考虑,并不是没有道理。但刚才贫道已经堪舆。道光钱落于八方,其上,并未出现其他诡异征兆。也就是说,此地的首要任务,应该是在于探访。何况,既然你我都有鬼道修为,不如分头行动,可以利用感念互相交流。此为便捷之法。可比那些对讲机效果要好上很多了。”
“似乎也只得如此了。遇险则互相呼救。我去巽、坎、艮、坤四个方位一探究竟。”
“那么余下的,就交由贫道去吧。总之,如果我们遇到什么,互传感念即可。应该没什么危险,毕竟堪舆中已经进行了推演。”
周道灵和赵磐龙互相抱拳致意,旋即,便无多话,运起各自身法,分别而去。
那周道灵所选方位,正是意味天的乾象之位,而赵磐龙则恰好相反,向着意味地的坤象之位。
赵磐龙不禁对周道灵的推演,十分佩服。
从逐渐感受到的魂力来看,显然是验证了周道灵的推演。的确是一路无阻,且应该有某种奇物,藏于周围地区。
毕竟,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魂力,在现代社会,这样数量的魂力,可是一处难得的宝藏之地。
目之所及,荒漠边缘出现了树林的踪迹。
那树林中,必定有处大型墓葬群落,而且必定属于众多冤死者。
但早精通魂经的赵磐龙,再不是那个不懂法术的赵鼎山,现在的他,好歹是一个阴魂后期的鬼修,即便是有怨魂,在他面前还不都是些弟弟。
在魂力难以补充的当下,此地绝对是鬼修的福地,更是提升修为的绝佳场所,何况有曾经妙玲和巧玲两姐妹传授的俘魂诀加持,赵磐龙的魂力恢复速度远远超过了其他鬼修。
一道阴气掀过天灵盖,赵磐龙调息间,黑雾罩于全身。似凝聚了俘魂诀所捕捉的海量游鱼般的魂力之息。
直到胸中的一种杀欲,再次被魂力所填满,赵磐龙是精神为之一振,他这才睁开了眼。
仿佛其目光,都有摄人心魄的魂力。
其眼前,再无荒漠,而是一片阴气极为浓郁之地。仿佛先前所观的一切,皆是虚妄幻象,而如今所观,才是真实。
也难怪,周道灵起的堪舆之课,并没有算到流于表面下的真实。
这里,显然是极为危险。
一丝杀意,已经与赵磐龙的道体散发的杀意,相互碰撞到一起。
实际上来说,这些感觉,应该早就有。只是流于表面的平静,麻痹了他赵磐龙的感知。
像是猎人布在森林中的陷阱,只有猎物撞入了其间,才会感知到周围的巨变。若是赵磐龙经验丰富,他早该料到,就是还未近前之时,似乎是太过平静,平静得出乎人意料,相反,也许是普通人,可能根本不会踏入此处。因为,那呼呼的阴风,已经惨惨愁云,早就会给寻常人暗示此地凶险,但身怀魂力鬼道的赵磐龙,却大意了。
他只看到了此地,异常充沛的魂力。他以为此地,不过是大型墓葬群落的乱坟所在。有的,不过是游魂,幽魂一类修为的低阶鬼修,他便没有放在眼里。
但远方山丘的枯树间,豁然出现了一座冢茔,而其碑文上书:“阴始凝”三字,骤然发出一道寒凌的阴光,几只黑鸦在赵磐龙目光所及的瞬间,自石碑上腾空飞起,躲进了剑冢前方,杂草丛生,乱葬岗似横七竖八摆放着的棺材阵中。
这哪里是平静?这预示着极为可怕的危险,于沉寂中,已在逼近!
鸟兽尽,寒风藏。
赵磐龙心中一动,不由想到了周道灵。
“周堂主,可有什么发现。我发现了一座诡异的坟茔……”
赵磐龙感念传出,却半天没有得到周道灵的回复。
“周堂主?!周堂主?”
感念的彼端,仍旧是无人应答。旋即,赵磐龙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意。这不在是那一丝一缕!
这里绝不寻常!
目之所及,剧烈异响,和乱葬岗上棺材板的乱动后,一切再度安静下来。但赵磐龙认为,这颇为诡异的安静,恐怕是某种极致危险来临之前的先兆。正所谓山雨欲,风满楼。
但赵磐龙却又觉,这一切似乎都在他意料之内。他之所以选择阴之四象方位作为查探目标,那也是在赌。不论是有何种危险。这都是他选的路。
毕竟,隐熊长老之所以要挑选修正道和鬼道堂主进入,必定意味着要么此地有需要运用魂力的地方,要么此地必定与魂力相关。若凭赵磐龙自身不济的正道人才金行的修为去面对可能潜藏的危险,倒不如放手一搏,使用尚有优势的鬼道修为去应对。
何况他还有隐下的实力。尽管他的记忆仍未完全觉醒。但他也明白,过早的暴露,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何况这梅香道中人,亦正亦邪,鱼龙混杂,他也见识了何为“测试”,见识了土地庙分堂主秦山的死法。若是江湖正道,理应众志成城,为何一个所谓“测试”,会如此轻易派人送死。若是其中无诈,这周道灵之前的遭遇,又是怎么回事。
“若各位不相信我所言,隐熊长老可以开启梅香道的秘密测试,用寻得天道之物的方式,来证明我所言不假。”
赵磐龙的脑海,现出了来前玄木非常自信的样子。
“哥老倌啊,我们能怎么样?人都有自己的命,咱们是去找……”
洪水来临之际,玄木的做出的决定让赵磐龙感觉判若两人。
“金钰师兄,我等你,等你重归,等你苏醒,等得好苦啊。这世事境迁,是日复一日,这春夏秋冬,是周而往复。自隋起,我玄木历经了唐宋元明清,直到现代。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我玄木是看够了这人间红尘。早知您要渡如此劫难,我真想换做是我。你师弟也因你,开始渡这劫,你是阴劫,我是阳劫。你不生,我却不死。师父早已羽化登仙,而我,却孤身一人,唯有师父羽化时的指点,那就是要寻遍茫茫人海,只为找到你!”
也许是错觉?
“山兔……山兔……师兄,我的山兔呢?”
哀怨的低吟声,灌入了赵磐龙的耳海。
遥远的记忆,像断了线的风筝。
赵磐龙不由浑身一抖,远方响起了低沉的嘲讽。
“说不定那只山兔,是死了。履霜坚冰,阴始凝也。”
这是感念的传音。蕴含着极度阴冷的杀意。
“为什么?”
不知不觉赵磐龙已经陷入了暴怒之中。
“山兔在寒风中等待,等待来的,是一片尸山血海。他们都死了。唯有你,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