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还没感激姆妈,她给我的围巾,我还没有戴起来给她看,你要救救她!这样好的医疗设施,你必须救救她,你不能不负责!!”
“东杰!东杰!医生已经尽力了!你姆妈本身的病就拖不了多久了!”
“骗人!骗人!”
位于东南近海的原南汇地区,曾因地理位置相对偏僻,经济发展受到客观条件限制,对人才吸引力相对不足,住居人群数量相对少,医疗服务体系也比较薄弱。当地居民身患急难重症或严重创伤时,紧急向市区医院送治都需要花不少的时间。
为破解原南汇发展瓶颈,同时结合浦东金融、航运、贸易、工业以及农业与服务业的发展需要,2009年两区合并,原南汇区正式划入浦东新区。
短短不过几年间,原南汇不少地方已借助浦东腾飞之力赢得快步发展,吸引越来越多人前来投资置业。高规格的工业体系、航运与物流业更是加大了发展马力,同步带动了规模化的住居开发,相应的医院、商业等配套服务体系也得到了优化。
由市区知名三甲医院分设的东院,特地强化了当地创伤急救科,配合了先进的治疗与监护设备,可以就地展开大量的急救、急诊及手术工作,大大方便了当地居民的就医诊治,并大幅提高了抢救成功率。
可是,再先进的医疗资源与技术,也没办法彻底消除人们衰老与病亡。
医生出了抢救室,无奈地告知门外焦急等候的任咏刚父子,陶丽琴因久病导致器官衰竭,再加伤情危急,已难救治,失去了生命体征。
任东杰的眼睛变得通红,渗出血一般!
他早就想认真看一看年上六十、已是老人的生母,他早就想为她做一点什么,他早就想陪她说说话,哪怕她曾经糊涂、心狠,但毕竟是生养过他、爱过他的姆妈!
现在任东杰回头想来,尽是父亲出海的日子,母亲陶丽琴一个人抚育他、关爱他的记忆,她对他这个唯一的孩子也曾那样温柔、细腻、暖心!……烂泥渡洗澡不方便,她每每把澡盆放在客厅里,小心地兑了温水给他擦洗,他调皮,泼湿了她的衣服和地下,阿爷阿奶不高兴,她就默默地拖地、擦拭……烂泥渡环境差,一到夏秋蚊虫多,时不时还能钻在蚊帐,每到入夜,她就点好了蚊香放在他的床边,哄他入睡后,她自己坐在蚊帐里一个一个拍打蚊虫……
为什么,就不能宽容一点,在她老年无依的时候,给她一份宽容与爱护呢?他迁居的新房子现在周边环境越来越好,他却一次也没有请她进去坐一坐、看一看!
陶丽琴在任东杰车边摔下的那一刻,将他心底压抑数十年对母亲的情感如拨了塞,一下倾倒、撕扯了出来,象群拥而出的蜂,蛰得他满心愧疚、惭愧、心疼与后悔!
可陶丽琴走了,任东杰不知他这份难过的情感可以怎么办,只能愤恨着冲向医生。
任咏刚用力制止、劝阻着他,却挡不住任东杰一层层加重伤心的疼痛,甩开医生,他往电梯跑去,拼命拍打着电梯键。
任咏刚追上:“东杰!你要到哪里去?”
“用不着管我!”
“东杰,你这样,爸爸不放心!”
“不放心?哈!……要不是当初你一直放心,一直不肯下船,她怎么会一个人留在家里照顾老的、又照顾小的,累得心疲掉了?她又怎么会跟了人家跑?我又怎会没有娘?她错到现在,倒霉到现在,怪你!都怪你!”
“东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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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栓娃,我怕做那个啥ct,你爸还晕血。我俩做体检,你可得陪着我们!”
“……没问题,你们安心按着体检一项项做,我就在你们边上。”
中原地区山中的县城医院,以前还不过是两层小楼,只能做一些常见病、基础病的简单诊疗与阑尾炎、胆结石等小手术。
可进入近十几年,承着交通路网的建成,互联网经济的发展,山乡经济得到大幅提升,加之不断强化的基层医疗服务体系建设,县城中心医院已拥有了全新、高达八层、前后独立的诊疗楼与住院楼。
相应发展与丰富的,是县中心医院的诊疗设备与医疗水平。医院内不仅增加了相应的专科,增配了专业医护人员,而且在设施、设备方面也实现升级换代,使医院不仅可以治疗部分疑难杂症,而且可以实现以前市级医院方可以进行的全套体检。
拿着季存开来的体检套餐单,胡田花拉着老伴一路风尘赶回的心赢得些许快慰。
他们养大的栓娃还是挺有孝心的,购买体检套餐时,他们老夫妻听着收费处话筒里报出的付款额,心中暗抽冷气,可栓娃眼皮都没眨一下,丝毫不带犹豫地给他们付了钱。
可就有一点,栓娃的心思明显一半不在他们这里,说着话,时不时会看手机。陪着他们老两口等待这档口,还不忘背转身,要避着他们当爹做妈的去打电话。
胡田花悄悄跟在季存身后,隔着医院走廊一道墙,可是听见了:栓娃是担心他亲妈,问他亲妈身体舒服不舒服呢!
听从小抱大、养大的儿子,将曾独属于自己与老伴的那份孝敬与体贴转给了那啥力也没使的女人,胡田花心里打翻了加多了醋的胡辣汤!
转眼,等着季存从墙那边转出来,她立即搀拉了儿子的胳膊,要求他陪着体检。
季存为父母支付体检的钱,没好意思问妻子念申再开口,是问同事借的,不料被一直关心他的老上司程于东听说了,之前打来了电话,询问季存有什么困难。得知大概的情况后,转来了五千元的红包,说是探慰他的母亲。
季存心里一边为这五千元红包汗颜,一边也担忧医生说生母心脏疾病诊治不理想,所以一边陪着养父母体检,一边纠结着向生母问安。哪里料到养父母隔着一墙的掂量呢?
他的记忆里,养父季保富杀鸡宰牛一把好手,哪里有晕血这种可能?但养父母的心思,季存多少也能猜出七八分,为安慰父母,他宁自己多劳累几分,两头承担,也不忍揭开真相。
陪着父母在体检科室中走着,季存带着几分欣慰看着、听着做b超、做心电图、做五科检查的医生说养父母身体没有大碍。胡田花与季保富接受着查验,却顾不上为自己身体情况良好高兴,反而发愁没有大病没办法更多留住栓娃的心思。
做到最后一项,胡田花不得不拿季保富胆囊里那数量不多、沙石状的结石说事:“栓娃,你爸这胆结石疼得起来可要了他命!你是不知道,他一宿一宿地不睡,就躺在床上哼哼、哼哼,饭都不好好吃!你可得尽早抽空,陪他把手术做了!”
季保富在一旁听得一身冷汗!
他这胆结石查出来不过半年,早就在医院看过,医生建议说先不用动手术,试试吃药排石,不伤身体。也弄不清他老伴非要他挨一刀是什么想法?
难道为了和那吴秀枝争风吃醋,还非得去手术台上躺倒?动刀做手术疼呢!
季存刚预备回应:带养父看看专科,听医生怎么说。却被一个来电惊出了心疼!
打来电话的是季存为关注生母状态所加的吴秀枝邻床。她说季存离开病房后,有自称他大哥大嫂的来看望,没说几句话却与吴秀枝争吵起来,打翻了吴秀枝早饭没喝完的粥。吴秀枝心脏本来就有问题,争执之后更见难受,自己起身去打开水吃药,却被那打翻的粥滑着,重重摔撞在床边,伤了胳膊,听医生说骨折了。
“爸、妈,你们体检做得差不多,医院食堂里提供营养餐,你俩去吃。我有件事处理一下,晚点过来找你们。”季存把餐票匆匆塞到养父母手里,就往后面住院楼赶去。
“栓娃,你干啥去?说清楚啊!”胡田花追着问,却见儿子三步两步不见了踪影。
一阵伤心卷上心头,胡田花返身想对季保富抱怨,却没注意脚下,一跤摔在了去食堂的台阶上,顿时痛苦出声,“啊哟,疼啊!”
“哟,胡姨,您咋啦?快、快起来!”刚用过餐的黄巧莺,快步从食堂内抢步出来,帮着季保富搀扶胡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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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祥,我不放心姆妈一个人在家!”
“不是居委来过电话,志愿者陪护着她吗?”
“可我听见她的声音了,她一个害怕!你帮我回去看看她,好不好?”
“你这里还挂着盐水呢!”
“我不要紧,这里有护士,后面住院部还有念申。姆妈年纪大,你快点回去!快点呀!”
“好、好好!你不急,急了血压又稳不住了,我现在就回去,好哇?”
也不知是不是急诊留观室的空调开得太热了,输液治疗的咏兰一脸一身一心的汗!
她不放心住院的父亲,反复打电话给念申,交待陪护的注意事项,而后又联系家中,询问母亲的状况。虽说志愿者反复保证老太太饮食无忧,在家24小时有志愿者暂代陪护,可咏兰听见了母亲通过电话的嘀咕,述说着伤心的疼痛:“你们都不回来!我害怕!我不认得他们!……我吃开水,被烫到了,痛!你们不要我了!”
眼见输液架上还有至少一袋半的药液,咏兰更加心急起来,赶紧催促丈夫谈培祥回去陪护老母亲。
谈培祥本打算借这会空档,在急诊留观椅上小睡一、两小时,让自己缓一缓紧张与疲劳,却不忍心妻子心急,只能支撑起身体,匆匆套上外衣出医院。
刚走出院门,谈培祥就激冷冷打了一个哆嗦——他们外出旅游时,恰逢暖流,穿的衣物不算厚。医院留观室里暖和,不觉得什么,此时却逢夜里降温,谈培祥从留观室出来,一下子感觉到了那份温差!
他的眼前,又有些模糊。伸手,谈培祥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坚持往公交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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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让开!我带孩子去医院!”
“我来抱、我来抱!”
“不用!以后不经我的同意,麻烦你们不要来带孩子!”
秦毅的儿子本就发烧,被咏萍两层厚厚的棉被裹着,还遮着口鼻,此时已是小脸通红,满头细汗。
小欢又惊又怒,当下揭了被子,抱着孩子就要冲出去就医。
秦毅见情况糟糕,手忙脚乱去拿孩子的用品,秦彬也慌张着帮忙。咏萍方察觉自己办了坏事,愧疚中要抢抱孙子,却被儿媳一把推开。
她的腰,撞在客厅的餐桌角上,很疼!可是,再疼,比不过见到儿子带着埋怨、一言不发冷冷越过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