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医生讲:您恢复得蛮好,明天就可以出医院了。”
几天后,秦毅追着医生详细询问过复诊情况后,兴冲冲回到病房,对父亲秦彬说道。
因为接受的是新式微创手术,秦彬术后没两天就可以下地行走。此时,他正站在住院部高层的楼窗前,欣赏着远近楼宇叠嶂、间夹着多少绿化的优美景致——他实在是太过专注于工作与股票了,虽然在新闻中一天天听说浦东新区的发展、变化,却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感受这片土地上迅猛的变化!
与妻子咏萍从小成长、多年生活的那片落后、杂乱的地方,竟已看不出昔日的影踪!
听到儿子的语声,他竟有些遗憾,感觉眼前的美景远没有欣赏够,不由叹气:“这么快?我还以为怎么也要住一个月左右呢。厂里有一个同事,十年前一样的毛病,开颅在病房里躺了二十多天!”
秦毅开始动手为父亲收拾物品,预备明天办理出院,笑着回应:“现在医疗技术发展了呀!您忘记了?浦西专科的床位有些紧张,妈妈只好带你到这分院来动手术。我外公外婆还担心,生怕医生技术不好,手术有风险。可东杰哥哥与亚娟嫂嫂都说:三甲医院在我们浦东新区新设的分院,不但坐诊、带队、动手术的是具有成熟经验的专家,而且配置的新式诊疗设备质量、性能比浦西总院还要好!您住了这几天医院,应该也感觉到了!”
“嗯,浦东的医疗条件发展得是快,光看病房里这些人性化的配置,不要讲浦东刚开发的时候,就是十年前也不敢想!”秦彬转眼看着病房内的设施,由衷地感叹。
秦毅趁机就建议:“所以,爸,考虑一下之前妈讲的:把我们的房子换回到浦东吧?这里越发展越好,将来估计某些方面更具优势。我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把房子调回来,不但可以方便妈妈与姨妈、舅舅一起照顾长辈,而且您和妈妈老了,生活、看病也方便。”
听到儿子提到妻子咏萍,秦彬的表情立时僵硬了,用力拍打了一下病床的栏杆,闷声交代:“……收拾一下你的房间,我出院和你一起住。晚点,帮我问问你妈:她啥时候想办离婚,约个时间。”
见父亲还是如此执拗,秦毅难过又为难:“爸,你与妈都老夫老妻了,相互照顾才对,不要再闹脾气了!你出院以后,我就要回大学去了,你一个人怎么住呢?万一有个……”
他话音未落,就被秦彬硬声阻拦:“万一有啥,也与你妈没关系!她不是讲了吗?几十年婚姻,我这个丈夫一无是处!我动手术到现在,她一天也没看过。那不如一拍两散,我与她都轻松!”
秦毅焦急,拿起空了的保温筒说:“妈是生气讲了难听话,可她还是关心您的呀!她照顾您生活几十年,您不觉着离不开吗?不讲别的,就讲您养伤口的这些鱼汤、营养品,不是妈妈每天烧好让我带来的吗?”
秦彬瞥了一眼那保温筒,伸手拿了一个塑料袋套了,塞回秦毅怀里:“拿回去,和你妈说,以后我不稀罕再吃她烧的饭了!”
“那您吃啥?平常饭也不会烧!”秦毅跺脚。
秦彬歪抬了下巴:“现在生活条件这样好,买啥不方便?用不着她老来再当祥林嫂一样苦兮兮的老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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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萍,你看,我现在恢复得蛮好!念申又能与培祥轮流照顾我,不需要你费心。快回去照顾秦彬吧。他刚刚动好手术,不要再赌气了!”
咏兰的胆结石手术同样是微创的,恢复得更快。为了说服身边的咏萍尽早回家,她特意揭开衣角,亮出只有三个小硬币大小、已经结痂的创口。
咏萍看到阿姐的伤口,反而推想到秦彬的伤情恢复,更加不愿回去了。
从那天与秦彬争吵分开后,她是难过了好几天。可倾倒出多年积压的委屈后,咏萍回头思想,感觉自己再也不愿、也再也经受不了那样的夫妻隔阂冷漠的日子了。
借住回父母家,她竟找回了年轻时的轻松与快乐!
每天没有做不完的家务,听不到秦彬“动口不动手”的挑剔;家中的“买汰烧”有兄长与父母一起分担;三餐有她熟悉与喜欢的菜式与味道,完全不用再顾忌秦彬的喜好;跑出去跳广场舞、逛街再怎么花时间,也不用担心被催促;……如此轻松与愉快的退休生活,是前所未有过的!
咏萍对此恋念不舍,拿定了主意想在父母家长住。若秦彬真要离婚,她也不介意与他来一次老年分手。
咏兰面对阿妹排斥丈夫的执拗,苦笑着摇头:“人家都讲‘年轻夫妻老来伴’,你现在倒是过得开心。可等爸妈年纪再大,我看你怎么办?孤单不孤单?”
咏萍相当笃定:“怕啥?不是还有你与阿哥吗?秦毅心里肯定向着我,还有东杰也是我带大的!要孤单也是秦彬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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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申,你?真的不带迪迪和我回家乡过年了?”
季存蹲在念申身旁,看她闷声为他整理着过年回乡的箱、包,却对他共同回乡的恳请听若未闻,真是纠结又无措!
去外祖父母家中小住的迪迪被谈培祥送回来,高兴地递出咏兰腌好的咸肉与特意购回的香肚:“爸,外婆今年准备得更多。您带回去给爷爷奶奶,让他们多吃!”
“又让爸妈费心啦!”季存真心表达着感谢,要伸手接过,琢磨着如何借此机会,更多地做一下妻子与母亲矛盾的缓冲。
念申却抢着拿过那些特产,放入一个新的行李箱内,定定看着季存:“存哥,记得,这些是带给刘家妈妈的!等你回家乡,我会打电话问候她老人家,并问问她拿到这些特产没有,喜不喜欢?”
季存被妻子偏于孩子气的举动逗乐了:“别闹,每年带这些回我家,我爸妈都习惯了,年夜饭也喜欢用这个添菜呢。”
念申却按住了包,一把拉起了拉链,冷声问:“你爸妈到底是哪个?季家二老是想换媳妇的。你几次打电话,不是都在电话里抱怨我和我父母吗?说是因为我霸占你在上海,又上赶着倒贴你刘家妈妈,引得你不孝顺,忘恩负义,眼里只剩下岳父母与亲妈!说这样的媳妇不要也好。”
十多年夫妻一向亲近,念申又向来温情体贴,所以季存工作疲累之后,在家里接听电话没有注意特意回避念申,以为对老家养父母的气话,妻子一定能如前宽谅。不料这次,念申的反应如此激烈!
妻子的怒气,季存很能够理解——为了代他照料生母,换取他回沪工作,妻子不远千里、忍心暂放对自己母亲的照顾,赶赴他的家乡,辛苦受累不少,却被养父母发现后怨怼,的确受了不小的委屈!
他很想为妻子在父母面前解释清楚,争取双方能够继续融洽。可是,念申归来后的这几个月,他拨打电话给父母,十回有五六回是没人接听的。就算被接听了,父母的态度也是怨怼不减,对他颇多指责不说,更加怀疑、迁怒是念申影响了他在养父母与亲生母亲之间的选择。
苦恼不已时,他也电话联络过郭惠珍,希望能多做做父母的情绪疏导。
郭惠珍分析下来,感觉是季保富夫妻心底里不想责怪自己养大的儿子季存,只能找着理由把怒气转向“外姓”的媳妇,建议季存年节期间,带着念申用更多关心、体贴父母的方式解开两位老人的心结。
可眼前,念申委屈加生气,不愿意配合他,甚至拒绝与他回乡过春节,他该怎么办呢?
季存只能转向迪迪与岳父谈培祥:“家乡的三位爷爷奶奶都是长辈,都喜欢迪迪,是不是?爸爸带迪迪和妈妈一起去看他们,好不好?回来,给外公外婆带更多好东西,这样行吗?”
见女婿把求助的目光转向自己,谈培祥刚想开口劝说,却清晰地看见女儿眼中的气恼与泪光,话语顿在口中打结——两位亲家的态度一次次伤人,凭什么宽容、让步的只是自己一家人啊?
想起妻子咏兰听到女儿哭诉后,也曾气愤地要求女儿不要再带着迪迪回乡,谈培祥老实的劝说就与季存反向而驰:“那个,小季啊……你看这些年,几乎年年春节你们都回老家过。今年这边妈妈刚动了胆结石手术,我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迪迪你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不如就让她们和我们一起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