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宫中。
素心道：“娘娘，今日下朝后，皇上刻意留下了离王。”
虽然之前因为无端提到离王之事周后无端的发火，但是此事关系非同可，素心还是同周后回禀。
五月中旬，牡丹本该要凋谢了，只是这栖凤宫中所种植的牡丹花开锦绣，丝毫不见枯萎。
周后喜爱牡丹，元乐帝为周后寻遍了能工巧匠，在栖凤宫中种植了各种名贵的牡丹花，延长其花期，只为搏她一笑。
昔年在周家，彼时元乐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满园锦绣，牡丹花开，她抱着琵琶站在牡丹花丛前，落纱一笑，他，他的笑容灼灼其华，比那满园的牡丹还要艳丽。
一晃，八年的时间过去了，纵然年年岁岁，牡丹花开如旧，可是到底一颗心早就在宫城中被腐蚀着千疮百孔了。
周后怔怔的看着那满园的牡丹花，却也不知是将素心的话听了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素心只能将话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忧心道：“娘娘，最近章家的事情在长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听刑部那边上书给皇上让皇上重查当年章之润沉船一案。皇上留下离王，可是为了章家的事情？”
刑部那边，是太后的人。
昔年章之润出海沉船，在长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都是其夫人吴蕊做的手脚。如今，章之润回到长安，刑部的人上折子奏请元乐帝彻查章家的事情，也就等于查吴蕊，只要吴蕊出了事情，章家也就没了……
周后还是没话，倒是素心又道：“娘娘，太后动章家，是不是察觉到我们与章家的关系了，所以才这般……”
这些年，周后在宫中虽然被太后压制，没了周家的庇护，周后凭借着自己的手段自然也笼络了一些心腹藏在暗中，不然，周后与太后二人也不可能在宫中势均力敌这么久。
就连元乐帝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看似清清冷冷的皇后在暗中积蓄了多少力量。
听到此处，周后的脸上方才有了变化，脸色沉了沉道：“章家财力丰厚，却一直不为她所用，如此对付章家，不一定是为此。”
这些年与章家的来往一直在秘密中进行，且很多东西并不是直接接触，所以她知道太后那边手伸的再长也不可能查到这件事情。
如今章之润回到长安，朝中官员又上折子奏请元乐帝重查此案，只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想要吞并掉章家！
“皇上若有意调查章家，无论是刑部介入也好，还是离王也罢……查出什么，都对我们不利。”周后目光平静如水，盯着窗外的牡丹缓缓道，那姹紫嫣红万千绚烂开在她眼中恍若不过是一柸黄土。
素心见周后这般，是知道她将自己方才的话听进去的。
“尤其是离王。”周后再次的强调道。
素心自然是知道的，于长安城中太后都忌惮离王几分，也难怪皇后也会如此了。
离王与皇上关系好，若被离王查出什么少不得皇上也会知晓。若皇上知道皇后在暗中拉拢了那么多势力肯定是不高兴的。
可是，若皇后不这么做，在这深宫中不保全皇子了，就连立足都是难事。
这些年，皇上虽然对皇后宠爱有加，但是因为周后与太后关系不佳，连带着母族那边都是站在太后那边，又加上，太后那边不顾自己的亲侄女，倒是扶持出了一个薛贵妃来与皇后争宠。
周后在深宫中的日子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的光鲜亮丽。
“奴婢知道，会让她们行事心些的。想来那吴蕊是聪明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娘娘牵扯进来的。”素心连声的应了下来道。
“离王……”似是想到什么，周后偏头看素心问道：“他救了煜儿，煜儿又同他亲近，本宫这般防着他，是不是不大好。”
见周后问，素心倒是笑了道：“娘娘就算是为了皇子，也应当这般谨慎。”
那些外面的流言素心也是知道的，太后同离王关系不好，离王回长安对皇后而言应当是一个大助力；但是同时，长安城中流言纷纷皇上有意立离王为储君，这对栖凤宫来又是个大威胁！
元乐帝那边……纵然周后为元乐帝的枕边人，这些年相伴自认为对元乐帝十分了解，但是就元乐帝重用李离的态度，周后也看不出元乐帝究竟是想立李离为储君！还只是想让李宸煜与李离亲近，让他扶持李宸煜。
所以，周后让李宸煜与李离亲近，却又同时防着李离，没有贸然与李离联手对付太后。
至于会三番两次的帮助顾衣，也不过是因为太后有意将周芍许配给李离，周后怕若此门亲事成了太后又有了李离相助，所以才这般做。
“是啊。”周后清冷的面容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容，一身水碧站在长廊下，有牡丹花瓣落在裙边，冶艳无双。
“为了这些，本宫付出这么多。若……煜儿做不成皇帝，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清冷的眼眸中，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痴狂，那双凤眼中燃烧的火焰似乎要殆尽一切！
元乐帝下朝后的行踪除去传到栖凤宫之外，自然也逃不过嘉寿宫安插的眼线。
“皇上与离王都了些什么？”太后正在案前抄着佛经，听了锦云的话笔锋微微的顿了顿，问道。
“离的太远，我们安插的人没听到皇上与李离的对话。这个时候皇上召见离王，想来应该是为了章家的事情。”锦云答道。
笔锋在雪白的宣纸上凝成了很大一块墨点，一幅字便就这么毁了，太后便将笔搁在一边，眼中泛出本该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清冷光芒……
“章家……”太后冷笑道，“章家，哀家势在必得！”
“如今皇上是让世子调查章家的事情的，有没有问题还不是世子了算。”云锦笑着附和着太后的话道，“那吴蕊虽然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女子。昨日听章之润将在青云镇的妻女都接回了府上，那吴蕊也不知会怄成什么样，章家如今乱糟糟的，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到其它的事情呢……”
借着这个机会，吞并章家的铺子，到时候刑部那边罪名定下来，没了吴蕊章家由章之润做主，不过就是一块肥肉任人宰割了。
“哦？章之润竟然那么快就接人回了章家？”行事这般快，倒是让太后有几分诧异。
本以为章之润迂腐的性格，还会与李明渊周旋几呢。
“还是那位章家的丫头手段高明。”提到这个，就连云锦连上也不由得闪过了一丝笑意，“章之润将她们安排在别苑中，迟迟不肯将她们接回章家。那姑娘便就用苦肉计假装被人追杀，章之润急了以为是吴蕊派人做的，急了便将他们接进了章家。”
听了云锦的话，太后微微的点了点头，道：“倒是个有手段的。”
章之润与吴蕊本是夫妻，当年决裂反目成仇，而如今多年之后章之润以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回到章家，吴蕊就算对章之润没了感情那也是顶恨他的！
女子最容易被情绪左右，就算是强悍如吴蕊也不能免俗。只要吴蕊乱了分寸，那么章家，就能越快的得到！
“哀家记得，昔年吴蕊与章之润的婚事，是吴蕊亲自在先帝面前求取的。”
那样大胆的女子，平生罕见，就连她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欣赏之意！
“是啊，当年吴蕊一首辞赋，就连先帝都颇为欣赏。她那般大胆的在先帝前求下了这样一门亲事，连先帝都颇为震惊直言此女不凡呢。两家结亲，在长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起来，吴蕊与章之润二人成亲的时候，太后与先帝都到过场呢。”
大祁民风较之前朝都比较开放一些，但是从未出过有女子当众向皇上请旨赐婚之事。
这般大胆的行径，让先帝对吴蕊颇为欣赏；而章之润，也并非是一般的男子，被女子求亲非但不恼，反而还包容了下来……
可是二人婚后不过三年时间，便出了那样大的变故；昔日的神仙眷侣，却反目成仇。
章之润负气离家一走便就是十几年；吴蕊得到章家掌权的权利，将章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被皇上封为皇商。
十七年后，章之润又以这样的身份回到了章家，有妻有女，与吴蕊争这章家。
就连云锦这样看惯了悲欢离合之人，也不由得感叹这世事无常。
“是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哀家还记得，当时吴蕊尚且是闺中少女，哀家见过几次，很是伶俐的一个人。”
听出太后语气中的惋惜之意，云锦便道：“虽为伶俐，却不聪明。若当年，她若顺了太后的意，又何至于到今这般呢……”
吴蕊虽然为女子，却是个经商奇才。太后早就有招揽之意，可是她却偏偏不想与朝中有所瓜葛。
“是啊，不能为哀家所用的人，留着也无用！”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凌厉，看见太后眼中浮现出这样的光芒，云锦才能忽略她已经垂垂老矣的年纪，从她身上看见曾经只手翻云覆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