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该走了。”
“秦国水师的船随时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
辽阔海域,风高浪急。
海岸一隅,礁石密布,绵延至海域深处,随一道道波涛滚滚的浪花击打,些许礁石隐匿不显,高大的礁石巍巍矗立。
远观之,明日之光垂落,折射万千璀璨绚丽光华,若然寻常时日赏之,当为上佳心绪。
今日。
一切皆外在,万千美景也为虚妄。
反而一浪接着一浪的滚滚波涛,有觉累赘之势,回首远望陆地深处,山林可见,烟雾丛生。
见少主迟迟不上传,虞子期有些着急。
忙催促着。
这片海域虽说隐秘,可如今这个时候,秦国水师巡逻往来不断,万一发觉,就艰难了。
他们也是好不容易摸清楚秦军水师的运转时机,找到空隙,才船只林列于此,准备登舟远去。
箕子朝鲜以南,辰国广袤之地,已经待不下去了。
继续待在辰国之地,只有一个结果。
而那个结果,其实是可以避免的,只是……,事以如此,多说无益,当离开这里,以图将来。
“战事。”
“欲要取胜,兵法谋略不过寻常之力。”
“首要在繁复的一件件腌臜小事之上。”
“大父当年之所以不敌秦国,非楚国兵士不如秦国,非战法不如王翦,非决心毅力不足。”
“而在其它!”
“有些我所轻视的事情,现在看来……,多紧要,多非寻常,甚至于可以左右战局之胜负。”
“……”
败了
没有!
胜利
更是没有
如此,为何要离开辰国之地,因为这里待不下去了,纵然多方合力,临近秦军合力关头,本商量好的战法,因一些人的私心之故,形同虚设。
面对秦军攻势,一触即溃。
连抵挡片刻都不能,秦军似乎还动用了威能强大的山地军武器械之物,一瞬间,做鸟兽散。
那些人!
最初的时候,就知道不该在他们身上放下太多的希望,也是完全没有任何必要的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指望着他们可以有莫大之力联合起来对抗秦军,嘴上所言,皆无比慷慨激昂,临近关头,又……这般不堪。
着实不堪。
倘若,辰国多方之力,归于自己统率,那么,自己有足够的把握将秦军拒之在外,根本不会给他们一点点机会侵入辰国之地。
自己的战法,没有得到那些人的认可。
是自己战法不足太差
不!
不是。
绝对不是!
是那些人心思太多,心思多动,面对秦军那般大的威胁,首要还是在想着保存自身之力,希望可以尽可能让别人顶上,让别人的力量尽可能多消耗。
一人如此,多人如此。
战场上,一退再退,一败再败。
而今。
已经败无可败,再败……就要全部落入无尽海域了。
这一日,自己有所想。
却没有想到真的到来了。
这一日,是自己最不想要的结果,偏偏真的来了。
真的来了。
真的要狼狈万分的从辰国之地离去了。
对战秦军一触即溃,秦军攻杀而来,那些人想要保存的力量,还是被屠戮攻灭许多。
早知今日,当初如何
当日如何
若然众人齐心合力,则秦军有何惧
就凭借那些秦军,根本不足以对他们有压倒性的碾杀之势,就在昨儿,好像还听到一些人在彼此埋怨、抱怨。
箕子朝鲜。
当年从诸夏离开,前往箕子朝鲜,既是秦国在山东诸郡的太强,也是想要寻一处安稳之地落下根基。
这些年来,积蓄的力量何在
短短数月,几乎损失殆尽。
无论是兵刃器械,还是粮草辎重,还是难得的人手之力,都在损失,数月来,都在不断损失。
……
最终,有如今之势!
有如今之局面。
愤怒,自己是有的。
恼怒、愤恨、无力……。
伤心、难过、迷茫……亦是升起。
自楚国被秦国攻灭的那一日,自己和父亲、叔父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光复楚国,重现项氏一族的荣光。
那些楚国的老世族之力,也是那般目的,希望重现楚国,重现拥有老世族的荣耀。
目的是一样的。
可是。
为何会有眼前的结果呢
何以会如此
还有山东的其余人,他们的目标也是大同小异,落于箕子朝鲜,目标是一致。
那就是寻找机会,对抗秦国。
一晃多年过去。
都做成了什么
好像除了年岁长了不少,其余……什么都没有做成,一件值得称赞称道的事情都没有。
一件都没有。
船只!
身边诸人正在先后登船,以快速离开这里,前往前方不定的目标。
辰国之地,要被秦军全部占据了,但……据自己最初所想所料,根本不可能有这个结果的。
也完全不会有这个结果。
回想诸般事,眉目不自觉紧紧蹙起。
双手紧握,虚空嗡鸣,体态极其魁硕的年轻人欲要有言,却……化作深深一叹。
“少主,无需多想,人还在,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历经此事,想来那些人接下来再为事的时候,也会有所想。”
少主此刻所想,虞子期也能多多少少猜测出来。
对于眼前的结果,自己同样是不满意的。
可是。
自己又没有什么办法。
逆转眼前局势
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机会已经不在了,唯有现在逃离辰国之地,前往……岛夷。
辰国之地的力量本不弱,奈何人太多,心多不一,纵有十分之力,汇聚一处,连一分力量都难以发挥。
单单凭借项氏一族的力量,不足以抗衡。
面对那般局势,就是项氏一族也不能不考虑长远,若然一力扛在最前面,项氏一族的力量也会消耗消磨很多很多。
而今。
事情已经如此,少主无需难过。
先寻安稳之地落脚再说,后续、将来的谋划才是上事。
“……”
“预谋大事,首要将杂乱之力收拢!”
“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处理,诸事皆难为。”
“……”
“子期,走吧。”
“走吧!”
武事。
庙朝之事。
谋略之事。
琐碎之事。
无聊之事。
……
以前的时候,听范先生和叔父所言那些,自己多有些不以为意,现在细细想来,又有些道理。
信陵君!
真不知道他当年是如何统率多国兵马,以抗衡秦国的,还取胜了,不亲自经历一些事,一些事无法思之。
信陵君,无愧于人杰。
在兵道谋略上,自己相信不会弱于他,但……若是换成他在辰国之地,做的应该会比自己好些吧
“少主!”
虞子期点点头。
辰国之地不在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本就非他们所占之地,秦国就算占据了,也是无用。
“羽儿,事情已经这般结果了,就不要多想了。”
“人还在,一切就都还在。”
“……”
片刻。
船头甲板上,看着侄儿立于护栏前静立良久,项梁近前数步,将一个酒葫芦递了过去。
“叔父。”
接过酒葫芦,拔出塞子,一口气品饮许多。
“辰国之地的事情,和你无关,无需太放在心上。”
“一些事情,叔父最初都有所想,所以早早也有准备,这一次咱们损失的力量不多。”
“至于继续对抗秦国,目下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我们也需要一段时间,养精蓄锐,整顿诸事。”
“……”
项梁宽慰着。
数月来,辰国之地,羽儿多想要主动出击、主动请缨为事,大多数都被自己压下了。
没必要犯险。
果然犯险,还会成为众矢之的。
其后,有八方合力,实则……只是短暂的合一之力,有些用,不足大用,难以大用。
“叔父,范先生接下来是如何所想”
年轻人再次喝了一大口酒。
“范先生。”
“欲善其事,需要稳住己身之力。”
“岛夷之地,不着急前往,先派人去瞧瞧,我等先在海域待上一段时间,粮草可以坚持不短时间。”
“再加上海中捕获,足以够用。”
“岛夷无碍,再去也不晚。”
“秦国今岁倒是好运道。”
“河西的乌孙名存实亡,成为秦国的附属国,估计再有不久,就会消失不见了,就会出现什么自请郡县之封了。”
“箕子朝鲜、辰国之地,也被秦国纳入掌控之中。”
“东西拓土一两千里,兵威正盛,秦国……还真有些起势了。”
“……”
项梁感慨一言。
秦国,一天下已经十余年了。
其势不仅没有什么削弱,反而更加大了。
反而更加恢弘了。
衰弱……似乎没有看到。
山东诸多郡县的统御愈发强力了。
也许,距离将山东诸地彻底化入秦国统御还有一段时间,而秦国……正在慢慢的走过去。
反观他们,似乎……嬴政都不怎么在乎他们,多年来一直不曾理会他们,这一次也是因燕地的叶腾之故出兵。
依羽儿先前之言,再加上从诸夏所得消息,只要可以将辰国之地的秦军攻势挡住,那么,秦军不会有太多后进之力。
谁料。
挡不住!
是否真的挡不住
诸人心中都有数。
至如今结果,谁都有责任。
项氏一族也有。
那些人想要尽可能的保存力量,尽可能多消耗同伴之人的力量,项氏一族也有。
都想着保全自身之力!
可是,谁愿意真的将己身之力消耗殆尽呢
自己也不愿意。
都知道真正合力可以抗衡秦军,但……完全的合力一处,注定要死人的,还会死一些精锐之人。
箕子朝鲜和辰国之地先后为秦国所占,他们在这里已经没有了落脚之地,唯有前往它处。
具体的安排也已经有了。
羽儿。
无需这般心中不好受。
项氏一族可以为反秦抗秦献出力量,却不会将所有的家底都投入其中,项氏一族的根基不能有失。
“叔父!”
“比起秦国,另外一些人才是复兴大楚的障碍。”
“叔父,我欲要接下来将楚国另外一些老世族……全部解决。”
“这一次,如果他们可以同咱们站在一处,事情不至于如此。”
“这些年来,他们依仗着诸夏之地的底蕴,依仗着楚国所谓老世族的荣耀,对项氏一族多有欺压、轻视。”
“更是在先前的一些抉择上,不同意咱们的意见,和咱们相背而驰。”
“那样的楚国之人,不需要存在。”
“秦国!”
“何以强大”
“百多年前,其国内的老世族也是很多很多,力量也是很强很强,后来……那些老世族不显了。”
“诸多力量汇聚一处,才有秦国对内对外多有力,更有后来霸业之势。”
“我……也要那样做!”
“叔父,此事……我已经决定了。”
“单靠项氏一族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在山东诸多力量中脱颖而出,非有将其余的力量整合一处。”
“非有将一些力量化入项氏一族。”
“如此,在一些事情上,才有足够的力量。”
“……”
决定。
而非商议。
紧握手中的酒葫芦,形貌魁硕英武的年轻人悍然道。
历经箕子朝鲜之事,历经辰国之事,自己已经彻底看清那些人了,那些人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如此,留着还有何用
根本就是无用。
既然无用,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楚国都已经沦亡了,他们……只是身上流淌一丝楚国王族血脉的老世族,并非王族。
还没有资格站在项氏一族的头上。
身躯微转,看向叔父,一言一语,万分坚定,不如此,将来根本无法成大事。
就算真的等到了机会,有那些外在妨碍,又能有什么所得
必须要将那些人清理掉。
从之,则生。
不从,则死。
“你……,羽儿,你……。”
“此事……非同小可,非同小可。”
登然。
项梁那有些黝黑的平静面上迸出惊容,羽儿说什么他想要接下来将楚国另外一些力量解决掉
全部化入项氏一族之中
羽儿何以有这个想法
先不说此事是否可为,单单项氏一族现在的力量……难以做到,那些老世族在故楚之地的根基还在。
底蕴之力,非项氏一族可比。
真要与他们有了冲突,项氏一族会面临相当严峻的局势。
羽儿的意思,自己明白,可……有些事并非需要这般做。
一个不好,危险就大了。
一些事,项氏一族离不开他们。
同样。
他们也离不开项氏一族,因父亲的缘故,楚国军中的大多数力量都和项氏一族有关。
那些老世族的力量,楚国还在的时候,多在庙朝,多在后勤粮草辎重,如此,足以对军中之事有足够的钳制之力。
现在。
楚国庙朝不在。
粮草辎重的影响也弱了。
就算老世族在故楚的影响力还在,果然有机会,没有庙朝的掣肘,不需要什么复杂手段,项氏一族都可以有足够的地位。
羽儿此刻抉择,太冒险了。
绝非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