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朦朦亮时,骆诚就醒了。
李娇娘却睡得跟泥一样。
骆诚小心翼翼地将李娇娘的胳膊从脖子上拿开,轻手轻脚地穿衣起床。
他要去燃爆竹了。
爆竹迎新。
走出卧房时,骆诚拿了几个前一晚包好的荷包在手里。
荷包是朱色,绣着金色的福字。
这种红包,过年时家家户户都会用到。
有钱的人家装金银锞子,珍珠玛瑙。
没钱的人家,为了讨个喜庆,也会装些铜钱在里头。
骆诚想到了小时候,金山村的养父养母和骆老爹,陪着他过年时的情景。
他们会在这一天的大清早,给他一个装了八文,十文的朱色荷包。
他总会兴冲冲地迫不及待地将荷包打开。
哪怕一年也只得几文钱的零花钱,他也欢喜。
只是……
好人不长命。
他们太早就过逝了。
骆诚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开心,大步往前宅走去。
田娘子和桑娘子走来贺喜,“骆官人新年吉祥。”
骆诚递了两个荷包过去,笑着道,“吉祥,吉祥。”
两人高兴地接在手里。
骆诚笑着道,“我去燃爆竹,你们准备早饭吧。”
“炉上煨着羊肉汤,刚做好了牛肉包,骆官人燃好了爆竹,牛肉包也蒸好了,就可以吃早饭了。”桑娘子笑着道。
骆诚说道,“娇娘还在睡,你们晚些蒸包子吧,我喝碗羊肉汤就好。”
“好的呢。”桑娘子点头。
骆诚继续往宅子门走去。
田娘子和桑娘子,这才打开荷包来瞧。
里头均装着两只银锞子。
瞧分量,有二三两之重。
两人一起笑着道,“这骆官人倒是大方呢。”
骆诚走到宅子门口。
宅子门已经大开了,戴着皮帽子的胡安,正拢着袖子,站在宅子门口,打量着新宅的两只大红灯笼。
硕大的灯笼上,一面写着李字,一面写着福字。
胡安心里叹道,宅子姓李,骆诚这是甘当上门女婿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娘子对骆诚蛮好的,骆诚的上门女婿当得也蛮舒坦的啊。
唉,他要不要也去当上门女婿?
他是孤儿,又没有父母要赡养。
“五子,燃爆竹了。”骆诚走来说道。
胡安回头,笑着应道,“嗯呢,来了。”
骆诚递了个红包给他,“拿着,又长一岁了,五子。”说着,拍了拍他的头。
胡安笑着接在手里,“多谢骆东家。”
骆诚走进宅子门口胡安住的南房。
前一天赵琮派人送来的爆竹,放在南房的外间屋里。
胡安打开朱色的荷包,发现里头是两只银锞子,他开心极了,得有二三两重吧?能值二三千贯了。
他将荷包塞进怀里,说道,“对了,东家,我刚才瞧见穆家的马车走过去了。”
穆家的马车走到宅子门口时,车轮子轧到一块石头歪了下。
车停了,那个车夫走下马车来看轮子。
所以,胡安才看清了赶车的车夫,正是那个穆宣的随从。
骆诚随口说道,“宅子门前的路,每天都有不少马车走过,穿过这条巷子,走到尽头就是御街。穆家的马车走过,不稀奇。”
胡安伸手挠挠头,自言自语说道,“那个穆宣的随从,初一一大早的,赶着马车会上哪儿去呢?”
骆诚喊着他,“五子,别家的事情不必管了,来放爆竹。”
胡安乐呵呵拍拍袖子跑来,“好嘞。”又笑着道,“骆东家,咱们的爆竹好大一串啊,比别家的都要大呢。”
骆诚笑着道,“郡王府送来的,当然不小了。”
两人合力,将沉重的爆竹搬到宅子的门口。
骆诚拿来一只燃着的香,点燃裹了硝石灰的麻绳引钱。
噼里啪啦的爆炸声,马上响了起来。
胡安拍手笑着道,“啊,新年啦——,东家,新年吉祥如意啊!”
骆诚看着宅子门的大红灯笼,说道,“吉祥如意。”
……
李佩玉和李二夫人租的宅子那里,仆人将大门才打开,便见穆家的马车到了。
来的是穆宣的随从。
仆人见过多次了,吓得他赶紧着上前问道,“原来是穆小公子爷身边的于小哥。新年吉祥啊,于小哥。”
于能跳下赶车位,冷着脸道,“你们夫人在府上吗?”
仆人心说,这新年初一的大早上,于能冷着脸前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问“你们夫人”,而不是问“二夫人”,这口气大不敬啊。
“在,在呢,于小哥请。”仆人将宅子门打得大开,将穆宣的随从于能往里迎。
穆李两家地位悬殊,李家仆人一向不敢得罪穆家人,哪怕是仆人。
“替我看下马车,我马上出来。”于能背着手,大步往宅子里走。
仆人心里咯噔跳着,应着道,“好的呢,于小哥放心吧。”
于能走到影壁那里,遇到了李二夫人身边的婆子。
婆子已经知道了李佩玉的事情,见穆宣的随从冷着脸走来,她吓得脸色一下子白了。
“这是于小哥呢,新年吉祥。”婆子舔着脸笑道。
于能只说道,“我找你们夫人。”
婆子笑容有些僵,“二夫人在后堂,请随我来吧。”
于能依旧背着手,跟着婆子来到后宅的正堂。
这时候,李佩玉的大哥和大嫂,带着两个孩子来了,正在正堂里,陪李二夫人和李佩玉说着话,拜着年。
婆子领着于能走进正堂,大家脸上的笑容,全都僵住了。
尤其是李佩玉,吓得一张脸白如死灰。
李佩玉的大哥和大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笑着相迎。
“咦,这不是穆宣身边的于小哥吗?请坐请坐。”李家大郎站起身来,指着客座的椅子说道。
李二夫人捏了捏袖子摆,也强笑着道,“大郎,于小哥带表穆宣前来拜年,快封赏。”
李大郎笑着道,“好呢,娘。”说着,就朝自己媳妇使眼色,意思是快拿红包,这可是小妹妹未来婆家的人。
李大郎媳妇站着不动,心里冷笑,你妹子婆家来人,为什么叫我拿赏钱?
两口子用眼神打仗时,于能已从袖中拿出穆宣写的休书来。
“今天一早前来,是受我们小公子爷所嘱咐,前来送封信,你们家给看看吧。”
李二夫人战战兢兢起来。
李大郎一头雾水,“大家住得这么近,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还要送信?”
于能笑了笑,“当然得写信了,口说无凭嘛。”又道,“对了,我们小公子爷说了,当年我们老太爷送来的信物,叫我带回去给他,是一只翡翠玉镯子,还请二夫人尽快找出来便是。”
当还信物,不用说,这是退婚的意思了。
李佩玉吓得软倒在椅上。
那只翡翠玉镯子,此时就戴在她的手上。
她时常拿来炫耀。
这镯子,是皇后娘娘赏给穆家大夫人的,在穆李两亲订亲时,镯子送到李娇娘外祖家苏家,成了订亲信物,最后到了她的手上。
不不不,她不想拿出去。
李佩玉捂着手上的镯子,一千个不想送回去。
“哦,对了,还有贵府送给宣小公子爷的信物,他叫我拿来还给你们。他说两家的亲事,他想重新考虑一下。”于能说道。
“重新考虑,是什么意?”仍是一头雾水的李大郎,问着于能。
于能冷笑,“当然是,我们宣小公子爷,觉得他和李四姑娘的婚事不是良配了,要重新思量下。”
李大郎大吃一惊,嚷了起来,“什么?这这这,我妹妹究竟有什么不好,他为何要这么做?”
李大郎的娘子,也急了起来,“你不说个清楚,我们不退!”
李二夫人的儿子,读书读不进去,做生意没本事,就拿着李二夫人给的钱,七混八混的过着日子。
李二夫人大些的三个女儿,嫁的也是一般的人家,都不太有钱。
最好的一门亲,也只和李二夫人家里差不多。
只有小女儿这里,相的是三品大学士家的亲,门第高不说,家里有钱。
李家二房上上下下都不想失去这门好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