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儿子,那份好,更多的,也不过为了成就她的贤名而已。
“赵十九,你是怎样过来的”
她吐出一口气,拼足全力,紧紧地拥抱他。
她想,他需要一个拥抱。
那些年,宫中冷月,一个小小的孩子,偷偷爬入狗洞去看自己的亲生母亲,却不敢开口唤她,只能用眼睛描绘她的容貌,只能在黑暗里无声地喊几声“娘”,而到了白日里,在人前,他小小年纪就得装出一副冷漠疏远的样子来,只与张皇后亲近,从此不靠近亲情一步。
“赵十九,我多希望那个时候,我就可以陪在你的身边,要让我碰见,我整不死他们我”
他侧眸,一本正经的挑了挑眉。
“那时候,你来了,我不得叫你姑”
“”
看她噎住的样子,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喟叹一声,“阿七,爷从不后悔什么,唯有一事略有遗憾。我原以为,往后还有很多的日子,可以好好与你相处。可谁知道,天不遂人愿,竟只剩下十二个时辰”
夏初七紧紧抱住他。
就着夜明珠稀疏的微光,她仔细看着他的脸。
“赵十九,我也给你讲我六岁那年的故事吧那一年,我还在流大鼻涕,仍是瘦小,在班级是最小的一个,老有男生欺负我。有一回上早课,我迟了些许,跑进教室的时候,鞋带松开了,一个男生故意在我跑过时,踩住我的鞋带,我当场跌了一个狗吃屎,额头重重撞在了课桌上,直接撞昏了过去,还缝了三针”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吃力地抬手摸了摸额头那一个黥字的地方,目光微微一惊。
“咦,好像就是撞在这个位置,但是我小,没有留下疤痕,后来也就慢慢忘了。不过,你猜猜,我把那个小男生怎样了”
她目光露出一抹狡黠,赵樽冷冷看她。
“杀了”
“”
她无语地瘪了瘪嘴,给了他一个“爷,你想太多”的表情,唇角扬出一抹微笑来,“那个时候,我们整人,喜欢在纸上画一个丑图,贴在人的背上,不让他知道,却可以让全班同学都笑话他。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我花了一周的时间模仿他写字,然后用他的字迹和他的名字,塞了一封情书在班主任老师的教案里。情书内容是,老师你好美,每次看见你,我就好想吃你奶奶。”
“哈。”
看着赵樽破功一笑,夏初七挑了挑眉。
“那个时候小,我以为这已经是很恶毒的整人法子了,可是对于我们老师来说,不过只是一个调皮小男生的恶作剧,她狠狠批评了那男生一回,也就算了。但是,看着他无辜的哭鼻子,我也算解了气。”
“后来,上了初中,这个男生还与我同班,还同桌,有一天,他说她喜欢我于是,我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封情书。那个时候,我缺爱啊,女生都是有人追求的,我暗自欢喜了一下,就给他抄了一首歌词,说我也喜欢他。结果,那封信被他贴到了黑板上,我被围观了”
说到这里,她像是觉得好笑,噗嗤一声,又道:“十二岁的我,第一次尝到了失恋的感觉。哈哈,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仇恨可以记那么久。你说这事儿,好不好笑”
她问了半天,发现边上的男人没有吭声。
侧过脸去,瞅着他,她不由奇怪了。
“赵十九,你怎了”
他眉头挑了起来,“你喜欢他吗”
这时候还吃醋夏初七翻了一个白眼,“喜欢什么呀,一个还在冒鼻涕泡的小屁孩儿。那个时候,我才十二岁,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就是看到同学都这般,又不好意思拒绝别人重点来了,你猜猜后来,我怎么对付他的”
“怎么”
“我又花了一周的时间模仿他写字,然后还用他的名义,塞了一封情书在我们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里,内容依旧还是,老师你好美,每次看见你,我就好想吃你奶奶。哈哈,可笑不”
赵樽憋不住,低笑一声。
“阿七你同样的法子,用两次”
想到久远的往事,见他笑得这般开心,夏初七也咧了咧嘴,笑得极是得意,“幸好赵十九你是真心待我好。要不然,我也这般收拾你。”
“哦怎样收拾”他探手过来,抱着他娇小的身子,眼眸深了又深,扬起的唇,略略带了一抹促狭,“阿七,你好美,每次看见你,我也好想吃你奶奶。”
“哈哈,赵十九,你个恶心人的东西。”
两个人笑闹几句,又没有什么力气了。
饥饿这个东西,实在是要的人命。
以前,夏初七为了维持身材不走样儿,也曾经学着人家减肥,那时候不缺食物啊。现在想想那些暴殄天物的日子,她后悔不已。若是面前有一桌美食,若是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大吃特吃,吃出一辈子的能量来抗击饥饿。
饿饿饿
热、热、热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两个人一直在原地没有挪动。夏初七口干舌躁,觉得空间里越来越热,近乎是在火炉边上被炙烤一般,又湿又干,身子内部缺水,可空间里却全是潮湿和闷热,极是要命。
“咕噜”
肚子不争气,咕噜了无数次了。
她虚弱的抬起眼皮,“赵十九,还剩多久”
“约摸半个时辰。”
“这么快”
她惊叫一声,心脏紧紧一缩。
十二个时辰,竟然就这样被她和赵十九坐过去了时间为什么过得这样快她还有好多话没有来得及说,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眨了眨眼睛,她无力地看着赵樽略略深沉的脸。
“赵十九,你说饿死和煮死,哪一个更可怕要不然,咱们俩个换一种别的死法,会不会轻松一点”
“阿七喜欢怎样的死法”
迎上他火一般的眸子,看着他轻扬在唇边的笑意,夏初七自是领悟到了他什么意思。心里“怦怦”一跳,她突然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真是一个令人扼腕的发现。不论经过多长的时间,她还是无法抵挡赵十九这般专注看她的眼神儿,只要被他这么一瞅,心窝里便有一种灼烫难受的异常。
以前她期待与赵十九关系更进一步。
原以为等愿望达成,便不会再有期待。
可如今她发现,这事儿是会上瘾的。
一次一次,还期待再一次。
浅浅弯了弯唇,她凑过脸去,贴上他的脸,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眨一下,再眨一下,带着笑意看他放大版的俊脸。
“赵十九,我有一个提议。”
“嗯”他低头,捋她的发,“说。”
扯了一下领口,她板着脸,极是认真的说,“我不想饿死,更不想被煮死,你可不可以在我与你欢好嗯,在我最快活的时候,给我一刀。这样,我即便是死,也是与你一起的,这样的死法,一定是世间最美。”
赵樽黑眸一深,低沉一笑。
“如此似是很好。”
“你同意”
“爷陪你一起。”
没有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痛快,夏初七眼睛一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却见他真的解开身上的束缚,向她展示着他健硕精壮的身躯,然后探过手来,抱紧了她,缓缓将她压在石板上。
“赵十九”她抽了一口气,觉得这人的体力还真是超常。揽住他的脖子,她没有反抗,或者说,此时的她,整个人已经疲软到了极点,也无力反抗。
她很清楚,这一回,是真的活不成了。现在已有脱水的感觉了,脑子昏厥得不行,再饿下去,就算不饿死,也要掉入沸水里。与其受那些痛处,何不趁现在还有点力气,选择一种更好的死法
狂欢时,死在自己男人的手上,很美。
她看着面前的脸,眼神儿慢慢迷离,声音弱得几乎无力,“赵十九,这般死了投生,我们下辈子,也一定会是爱人。”
“会的。”他轻轻吻她,目光专注而温暖,喉结上下滑动着,似是忍着心底的情绪,片刻,又仔细端起她尖细的下巴,像是为了看清楚她,记清楚她的模样,粗糙的手指近乎于贪恋地般慢慢抚过。
“阿七,你还有什么遗憾”
她笑,“我要死了,钱没花光。”
“”
看他无语,她又笑,“骗你的,我没有遗憾了。黄金满屋,貌好器粗,嘿嘿,二个愿望我都实现了。赵十九,我两个便如此共赴黄泉吧。”
“好。”
迷离的眸,定定看着他,她又补充一句。
“奈何桥上,若是你先到,记得等着我。我们一起过去杀孟婆,一起去投生,下辈子再做夫妻。”
“好。”
“赵十九”
“哎”他像是受不了她这时候还聒噪,一低头,强势地堵住了她的唇,狠狠地吻她,她无力动弹,体力几乎耗毛,与他的强悍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只微眯着眼,觉得此时的他极狠,吻得她的唇,都在生生吃痛,吻得她的心脏一下下颤了起来。
“赵十九”
一场欢事,昏天暗地,带着濒临死亡的绝望,带着共赴黄泉的决然,在石室里一股股百媚生的催化下,如烟似雾般平添了一层朦胧暖昧的色彩。她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嘴唇微微地张开着,看着他在身上急促的喘气,伸出手便抓紧他的手。
“赵十九,握紧我的手。”
“好。”
“我很快活。”她冲他露出一个美到极点的笑意,身子倚在他宽大的怀里,将一截细白的脖子露了出来,“往脖动脉下刀。”
“好。”
她不再看他,缓缓闭上眼睛,在他一波一波激炽的攻击下,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然而,幻想中的疼痛始终未到,在一道快活的哑声里,她发现身上的人,突地顿住了。
“赵十九”
她迟疑的睁开眼睛。
他没有看她,而是望向了边上的石壁。
只见在回光返照楼与石壁再一次错身而过时,就在这回光返照楼就要坠入沸水中时,石壁上再一次出现了一块嵌了夜明珠的碑文,上面凿着字。
“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乡一九宫。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在一掌中。此地离沸水三尺,还剩下一刻钟的时间,石楼会整体沉入,恭喜你,离死不远了。不过,我最喜欢给人绝处趁生的惊喜,拧开夜明珠,有大好处给你。”
什么意思
夏初七脑子混沌,愣了一下,随即惊喜。
“绝处逢生爷”
来不及把再一次的欢好做完,赵樽起身为她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走到那个正在一点点移动的石壁。
那是一颗圆形的夜明珠,慢慢拧开它,里面有一个石凿的黑漆盒子,大概是年份有些久了,此处又受潮,石盒子的外面略有霉意,但里面的防水措施做得极好,一本帛绢包裹着的古书摆放在盒子中间,半丝都没有损坏。
“金篆玉函”
夏初七微微张嘴,惊得合不拢。
“老祖宗,你这是吓我”
一双深陷的眼都绿了,夏初七来来回回地抚摸着书本,又惊又喜又是悲催。
这个时候,得到这书,有什么用啊
她在发神,而赵樽却看到了盒子里的另外一张帛书,只见上面写着。
“移开石盒,有一个甬道。甬道里是一个天梯。天梯可直达开室出口,只可使用一次。一次寿命后,石门闭,铁轴毁。”
赵樽冷峻的面色,浮上一丝亮气。
“阿七,有活路了。”
夏初七握着金篆玉函,欣喜地看过去,等看完那封信,整个人就像重新注入了活动,精神头又来了。
“快,赵十九,时间不多了。”
“嗯。”赵樽没有迟疑,直接掰动那个石盒。果然,在一阵“嘎吱”的声音里,那石壁缓缓移动,果然露出一个方形的甬道来。二人过去一看,里面空间很小,只放置了一张石椅。而连接那张石椅的,竟然是几根又粗又长的铁链条。
“这个”
看着这个“天梯”装置,夏初七彻底愣住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电梯,或者说她利用了电梯或卷扬机的原理,在这个石壁的上方,一定置有铁轴的卷筒,铁绳缠绕在卷筒上,可以提升石椅,让它牵引到“开室”出口。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
这又不是真正的电梯,不能用电力控制升降。
就在那个石壁的边上,有一个巨大的铁制转轮,样子像一个大大的汽车方向盘一般。这个东西控制着铁链和转轴,也就是说,这一个“天梯”需要人工的力量来转动它,从而牵引石壁里的铁链,达到把石椅上的人送到开室的目的。
更准确说
他们两个人,只能离开一个。
一个坐上石椅,由另外一个人来推动转轮。
“赵十九”
堆积的欣喜之情,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
更加心凉的是,就在下一瞬,回光返照楼开始坠毁性的摇晃。
她头晕目眩,惊惧不已。
“赵十九”
凉着一双眸子,她看向了赵樽,刹那有了决定。
而赵樽聪慧过人,不需她解释,亦是看懂了天梯到底怎样操作,目光也定定地睨了过来。
“阿七”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他微微一眯眼,镇定地捋了捋她的头发,“不要害怕。放心,若只得一人生还,何不一起赴死”
“爷”她奇怪他的反应。
“爷不会丢下你。”
夏初七怔怔看他,随即轻笑。
“好。一起死。”
二人都同时转过身来,不再去看那个可以通向生路的天梯。赵樽搂着她的腰,想要抱她,但她坚定的拒绝了,摇了摇头,手心若有似无的搭在他的左手腕上,笑得很淡定。
“我可以自己走。”
此时,石楼底部已然接近沸水,摇晃得更加厉害,楼下的沸水,似是冒着滚汤的气泡一般“咕噜咕噜”响过不停,如凶狠的海浪,如霹雷入耳,如狂风刮面,而室内的潮热感,达到了承载的极限,两个人热得汗流夹背,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活活蒸死。
石楼下降的速度,也比先前快了许多。在严重虚软的情况下,即便轻轻一晃,也似乎是地动山摇,令人神魂飞散。
“好热的地方。”她说。
“是,好热啊。”他说。
“看来这个地方快毁了。”
“是,总算要毁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无所谓的样子,带着一种轻松的惬意在讨论死亡。
这时,她眼儿微微一眯,在越来越浓的热雾里,问他。
“赵十九,你觉得我美不美”
“美。”
“若是来世,我很丑怎办”
“那就让你重新投胎。”
“太狠了吧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赵樽一直盯着她的眼,闻言笑了笑,抚上她的脸。
“阿七,闭上眼。”
“做什么”
“不是要一同赴死刚才错过机会,这次再来。”
夏初七嘟了嘟嘴,并不闭眼,只握紧他的手腕,轻轻一笑。
“爷,你先闭上眼睛,我想亲你一下再死。”
赵樽道,“好。”
他黑眸深深盯了她一眼,缓缓闭上眼睛。夏初七看了一眼侧面那个天梯,感觉石楼下沉的速度加剧,突地踮起脚尖,吻在他的下巴上,而手中那一根先前从他的锁爱护腕上偷取出来的银针,直接往他的头部插去。
她必须先弄昏他,才有机会送他上去。
若只能一个活下去,她希望,是赵樽。
然后,她的手还未落下,腕部便被他抓住,他动了动嘴皮,说了一句“阿七,对不起,这次我先,下次换你”,然后,他手掌落下,直接砍在了她的脖子,在她惊恐万状的瞪视里,拦腰抱住她就往天梯走去。
“阿七,爷又骗了你。”
时间不等人,他看着昏过去的女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她的身体放入石椅上,怕她昏迷后身体会滑入机刮被绞,他又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撕成一缕缕的布条,将她的腰身捆绑在石椅上,打了一个活结,静静地看她片刻,把桃木镜放入她的怀里。然后,他狠狠掐了一下她的人中穴,退开两步,双手放在了铁制的转轮上。
一圈,又一圈。
转轮绕动,石椅慢慢地升了起来
他看着,唇边露出了一抹笑意。
“阿七,我会一直在奈何桥上,等着你,你好好活着,活够一辈子再来找我。我一直在。”
石椅越升越高。
他抿着唇,仰着头,希望东方青玄还会在开室里。
也希望,他能好好照顾他的阿七。
久不运转的铁链,发出一阵刺耳的“嘎支嘎支”声。
沸水里的热浪,一股一股涌上来。
赵樽光着上半身,身上肌肉全部汗湿,他用力地转动着铁制转轮,看着已然不见的石椅方向,突然听得“嚓咔”一声,放置石椅的石门关上了。
那人说过,只可使用一次,如此看来,是彻底无法开启了。
他手上没有停下,仍在掰动转轮。
他的眼睛,也没有移动方向,一眨不眨地盯着合拢的石壁。
也许是雾气太重,他俊朗而苍白的脸,模糊了一片。
轰鸣声,慢慢地消失了。
转轮似是到达了极点,再也无法转动。
他试着掰了几下,没有动静。
石壁恢复了原样,石楼又下沉了些许,已然看不见刚才的地方。
他终是慢慢地跌坐在地上,久久看着闭合的石壁,陷入了沉默。
那个石椅带去了他此生最爱的女人,而这个石楼,将要永远地沉入黑暗,埋藏他的身体。
但他不后悔。
他的一日曾比一生更长。
他的三日曾是三生三世。
卷二完
、第167章世上最暖和的地方。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请金佛为媒,为我鉴证:我赵樽与楚七情投意合,今日欲结为夫妇。从此,夫妻同心,生死与共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阿七,不要害怕。若只得一人生还,何不一起赴死”
“阿七,爷不会丢下你。”
“阿七,对不起,这次我先,下次换你。”
“阿七,爷又骗了你。”
“阿七,我会一直在奈何桥上,等着你,你好好活着,活够一辈子再来找我。我一直在。”
夏初七耳朵“嗡嗡”响着,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不知她梦见了什么,双手紧攥身上的被子,一张脸被热气熏蒸之后,恢复了原样,显得干燥苍白。毡帐里很冷,炉火“噼啪”轻爆着,烛火映照下的,她的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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