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婉此次与家人一起被救出来,想来是不必再回到之前那憋屈的日子了。如今她有了父兄的照顾,又因家变而备受宠爱,自是要弃了之前的身份。便重新叫回了原本的名字,吴雨烟。
洛水兰听着心里就起了急,嚷嚷着不许她换名字,从前叫吴晓婉的时候,那整天眼泪水就多得能淹死人,如今换了更多的水,那还了得,整天泡在雨水里,还让不让人活了。
吴雨烟对着洛水兰,一天之中倒有一半的时间被她气得倒仰。不是嫌她珠圆玉润,就是嫌她娇娇弱弱,身体太差。
这些倒还算了,最让吴雨烟头疼的还是洛水兰始终不愿叫吴雨烟的新名字,总是喊着吴晓婉的名字不肯改口。这就跟总是在瘫痪的人面前练跑步,在盲人的面前跳脱衣舞是一个道理。
洛水兰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吴雨烟从前那段给人为奴为婢的屈辱日子,这让吴雨烟恨不得远远地离了这个讨厌的女人。
更有甚者,洛水兰还天天拉着吴雨烟和她一起学骑马,练习弓箭,就这竟然还得到了吴家父子的鼎力支持和游说。
天知道,像吴雨烟这样的贵女,在上京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起码身体健康,面色红润。不像那些女人一个个瘦成了一把骨头,走三步喘一喘的。
可洛水兰的要求不一样。她竟然要吴雨烟像她一样的学习武艺!?
天哪!谁家的女儿家是当男人来养,整天像洛水兰似的刀来剑往,骑马拉弓当有趣的。
吴雨烟被洛水兰缠得紧了,就会装病博取同情,惹急了,便稀里哗啦哭一鼻子。
这时候,洛水兰的恶趣味就能得到满足了,总能消停一会儿。可吴雨烟身边的丫鬟就成了吴雨烟的出气筒,时不时被吴雨烟暗地里修理一下泄愤。她倒是经过了之前那么多做奴婢的日子,懂得了许多折磨人的手段。
吴家人丁单薄,如今又是戴罪之身,哪里还能像从前一样事事讲究。如今吴家没有了女眷,这些事情自然也就没有人替他们张罗。当初也是因为雀儿身世清白,又与王家没什么关系,吴浩然才做主买了的丫头。可吴雨烟却是千般的不乐意。
丫鬟是临时买来的,自然没有经过多少**,又加上吴雨烟受了洛水兰的气,一直暗地里撒在雀儿的身上,小姑娘受不了,终于有一天趁着众人不注意跑了。
此时众人还在逃难,谁也不敢保证这女孩儿跑出去会不会泄露他们的行踪,再加上,那女孩儿年纪还小,他们也做不出置之不理的事情。
最终只得分出了两个护卫前去追赶。
吴雨烟直到此刻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姿态,恨不能抓了那丫鬟回来剥皮剔骨,方能解了她的心头之恨。
洛水兰直接一把将吴雨烟从马车之中拖了出来,甩在了地上,厉声道:
“你还一副理所当然,气哼哼的模样。这雀儿找的回来还罢,找不回来,你就自己一个人去找她。以为你是千金大小姐,了不起了吗?这么多人满打满算就剩下一辆大车,你一个手脚好好的躲在里面享福,让你那身受重伤的老父亲和断了几根肋骨的哥哥在外面骑马,你到底长没长心啊?
教你骑马射箭,也是为了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还是那些在外面游春赏景的世家女子吗?我们现在是在逃命,你不学会骑马,到时候,追兵到了,你靠两条腿跑吗?
说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你以为你偷偷折腾雀儿,我们就没有听见吗?吴晓婉我告诉你,我叫你这个名字,就是让你别忘了自己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就算是现在你换了一个名字,你也得记着你家里还背着那么多的仇恨,你得替那些死去的人活,替你们吴家冤死的那么多条人命报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吴雨烟从来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说过这么重的话,当奴婢的时候,她顶着另一个身份,自然觉得那些辱骂和折磨都不是她的,她不过是在替人受过,只要回归了自己的身份,她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今天,她感觉自己再一次回到了那个被人任打任骂的吴晓婉,只不过这一次是当着一向疼爱她的父兄的面。
她转过头去,看着父亲那苍白无血色的脸,本来满含委屈和郁怒的心里,突然便觉得一阵心虚。
关于马车的问题,她当时不是没有让过,她也知道父兄的身体不好。可父兄说他们撑得住,她也就没再推辞,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能一直抛头露面的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更何况她也不会骑马。
直到今天被赤.裸裸说到了脸上,她才发觉,似乎自己当真是有些欠考虑的。
至于骑马,吴晓婉看了眼走远的洛水兰。这个女人学骑马的时候,她也看到了。那可真是挺吓人的。一次次从马身上摔下来,虽说有护卫在旁边接着,可到底有几次被摔疼了骨头。
话说,她还听说这女人中了毒,似乎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可就算这样,她也是两天就学会骑马了,那要是换成是自己呢……。
洛水兰走远了才回头盯了吴雨烟一眼,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果然没看到她哭鼻子。
洛水兰一闪身跑到了旁边的一顶帐篷里,看到云霄正一脸欣慰地望着她。
洛水兰堆起了一脸灿烂的笑容,开心地蹦了过去:“你说的还真管用,她竟然真的没有哭……”
说完,洛水兰才想起来,好像自己应该还在生这个“叛徒”的气才对,随即又赶紧板了脸道:“我跟你说,我这是帮那两个吴家人的,可不是为了帮你,你要有做错事情的自觉。今晚上的肉要多给我留些。”
云霄无奈地望着洛水兰的侧脸,苦笑着应了。心里知道她还在怨恨他让她中毒的事情,这事儿他自己心里也愧疚,默默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布包递了过去。
“别以为弄点好处就能收买我……”说是这么说,等洛水兰看到布包里的牛肉干,登时眼睛就弯成了一个月牙儿。
“这才是承认错误的态度。继续表现吧!”说完之后,洛水兰便大摇大摆抱着肉干出去了。
云霄望着这样的洛水兰,心情没来由变得好了许多。此次这一路凶险自不必说,关键是责任重大,他只有区区一个人,实在是不能让队伍里存在什么不安定的因素。
“只是那毒药……”
云霄着实想不通大公子的意思,他既然要让洛水兰帮着他们做事,却为什么一直不肯给她解药。那毒药明明就是大公子的手笔,既然有药,怎会无解。
云霄想不明白便也不想再想,反正这一路,有他关照,便让洛水兰多开心开心好了。
吴浩然看到洛水兰从云霄的帐篷之中出来,便缓步走了进去。一进门便敛衽一礼:“多谢云兄管教愚妹。”
“不是我,你也看到了,是洛姑娘。”云霄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的,虽说自己教了洛水兰几句,但大多数的话,还是洛水兰自己说的,连他也想不到洛水兰会说得那么好。
“嗯,不管怎么说,我吴家都得感谢你们,大恩不言谢,日后自有分辨。”两人相视而笑,之后吴浩然又去找了洛水兰。
“哎呀,谢什么谢啊?你就是这点挺啰嗦的,老是这么多的客套。”洛水兰正在河边吃着牛肉干,看两条鱼打架,脑子里竟是这两条鱼的做法和吃法,哪里顾得上吴浩然的多礼。
吴浩然洒然一笑,艰难地坐了下来。他肋骨断了,本该好好将养,可这一路上的颠簸,也着实让他有些受不了。
“当初,爹娘生了妹妹,心里高兴便宠溺了些。爹说,‘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既然我的字取了青澹,那妹妹就取了雨烟吧。小的时候,她聪明可爱,非常乖巧听话。可能是娘亲走得早了些,让她少了些管教。竟然还会折磨人的手段了。也怪当时家人遭难的时候,我们怜惜她小,让她与丫鬟换了身份。大概是心里头还怨着我们呢。”
洛水兰总算没再盯着那鱼撒气,只是心里有些理解了这一对父子对待这女娃儿的态度。虽说她自己没亲没故。但这么久以来,有些做人的道理也让她懂了不少。
吴浩然看她盯着自己不说话,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当时,我们一家就这么跟了上来,也没有提前知会过,也希望洛姑娘你不要介意才是。”
洛水兰愣了下,才突然想到当时自己突然看到冒出来的这一辆大车和里面的吴文渊,好像是随口说了句什么的。不过这个时候她早就忘了当时的事情。就是当时,她也只是纠结了一刻,便放下了,是当真没有放到心里去的,便笑道:
“反正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大不了就是打呗,打不过还可以跑嘛!没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