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伦他们返回到宴会中的时候,瓦西里公爵拿着酒杯走了过来,看起来一脸笑意。
“看来您和我的女儿聊的很愉快啊!”
老公爵露出一个假笑,“是啊,海伦小姐可是一个少见的真诚的姑娘,我很喜欢。”
瓦西里公爵被狠狠地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下来。
“不知道公爵您今天是否愿意去我府上小住几日呢?”
“不了。我今日要去弗兰茨大使家里商谈一些事情,明日就启程离开彼得堡了。”老公爵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略微喝了一口然后就离开了,留下瓦西里公爵满脸的不高兴。
回去的时候,海伦就听到瓦西里公爵一直在抱怨,不过抱怨归抱怨,他也从不会说服海伦,让他别嫁给安德烈的这种蠢话,傻瓜才会那么做呢。
海伦只是安静的听着,试图做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父亲也只是抱怨几句。
晚上,玛利亚去了父亲的房间,想要和往常一样和他互道晚安,却发现平日里习惯早睡的父亲还没有睡着。他正站在窗边,身形依旧坚挺,只有背脊随着时间的过去略微有些驼背了。
“爸爸,您还不睡吗?”
老公爵回过头来看着他的女儿。
公爵小姐长得并不像她那美丽的母亲,她脸上的轮廓比之女性的柔美多了一分硬朗,但神情却又总是带着一两分惆怅。太过瘦弱的身子让她看上去总是没什么精神气,但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那和玛丽娜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过来,女儿。”
玛利亚依言走过去。父亲碰了碰她的头发,这几乎让她觉得受宠若惊。
“我想起了你的母亲。”
老公爵的这句话稍显突兀,但玛利亚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她很快明白了,并且轻轻地问道:“是因为海伦吗?”
“啊,是啊,真是个奇怪的姑娘!”老公爵收回了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您和她聊了什么呢?”玛利亚好奇地问道。
“聊爱情,浪漫,你们年轻人的这些玩意儿。”
玛利亚张大了嘴,几乎有些不可置信。这个时候,老公爵也瞥了她一眼,“很奇怪吧,女儿。”
“恩,是有点儿。”玛利亚干巴巴的回答道。
老公爵嗤笑一声,但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阵略微讶异的大笑。玛利亚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惊讶到现在的放松,她用柔和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您和她说了妈妈的事情吗?”
笑声渐渐的消失,老公爵的嗓音夹杂着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他喃喃道:“是啊,说了你的母亲。”
“您愿意和我再说说吗?”玛利亚伸出手,搭在父亲的小臂上,眼神有些动容。她很少这样要求的,这个懂事的姑娘从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老公爵看着自己的女儿,神情松动了。只是像一位老父亲一样,略微叹了口气。
“当然,女儿。”
玛利亚的嘴角有一丝笑意,眼睛里有泪光闪现。她希望远在前线的哥哥能够知道,他选择的姑娘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她甚至说服了自己的父亲。
瓦西里公爵家里。海伦也还没有睡。桌角的小灯依旧亮着,她披着睡袍坐在书桌前,开始写她的信件。
里面说了她遇到了安德烈父亲的事情,还提到了安德烈的母亲。她并没有给出大篇大篇的承诺,只是说,等夏天来的时候,院子里的蔷薇开了,她会把最好的留给他。
这份信最后没有接到回信。海伦不知道是遗失在哪里了,但不要紧。她还可以写很多。她的生活,她的想法,很多很多的东西,她希望安德烈的生活中不总是炮火和硝烟,他希望他能一直记得,海伦正在等他回家。
而彼时,在前线,安德烈的战营中正面对棉被吃紧的状态,敌人炸了他们的一批储备品,士兵们只能裹着大衣挤在一起,像是要被冻坏了的土拨鼠。后面的支援还得要半个月,现在已经过去十来天了,但战士们的日子只是越来越坏。
“阁下。”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因为寒冷,年轻人的声音略微有些哆嗦。那是安德烈新来的士官,原先的已经牺牲了,连尸体都不曾找到,只有掩藏在泥土和草屑中的军牌。
“我并不需要优待,给桑切斯中尉送过去吧。”
有着娃娃脸的维什尼亚克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向另一个帐篷走去。
安德烈穿好了自己的大衣,此刻他渴望去外面走走,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让身体处于温暖的地方,储存足够的能量,以及确保自己的脑袋还能平安的待在上面,那是他需要做的。
但他现在睡不着,还有两个小时就是圣诞节了。他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过家了。
安德烈起身将一个用布裹好的包袱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沓信件。数量并不多,日期断层的太厉害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有些东西必须被舍弃,这一叠小小的信件已经是违规了,对安德烈来说,每多带一封就意味着他们可能要少带一些东西。
男人的手指留恋的在信件上拂过。那里面的世界是美好的。有阳光下开满的花,有散发着温暖气息的毛衣,有不小心被勾坏的裙子,后面她用不太好的手工缝了一只蝴蝶,还有各种生活琐碎上的事情,但每一样,都能让他微笑。
在这里面,曾经还夹杂着一朵干花,花瓣层层叠叠的,已经不香了,有一种植物枯萎后特有的气息,并不怎么好闻,但他放在枕边放了很久,一直到一次行军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
在战场上。人总是在遗失东西。他们会渐渐麻木的,所以亲人的信件是最好的慰藉。
安德烈在灯光下重复浏览着那些信件,他海蓝色的眼睛几乎不曾眨动,像是要把这些字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一样。
他想起那个天真又倔强的小姑娘,甚至想念那些眼泪,多真实啊!她的世界在某些时候只有自己的影子。
他深呼吸一口气,为这个认知觉得骄傲又满怀歉疚。
帐篷外有人在欢呼呐喊,安德烈勾起嘴角微笑了一下。他凝视着这些信件,用一种低沉而温柔的嗓音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姑娘明媚而纯真的笑脸。
“圣诞快乐,海伦。”
“圣诞快乐,吾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