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如同豺狼一样,闯入了这片土地,即便是过去最凶狠的野兽在面对他们时,也不敢大声喘息……”
十七年前,当那群穿着盔甲、手拿兵器的军人翻山越岭来到天竺时,谁也不曾想到,这群丧家之犬会给这片土地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可是十七年后的现在,曾经对于他们一无所知的当地土人,终于认识到——他们是一群比莫卧尔皇帝麾下最骁勇的部队更为善战的军队。
十几年前,这支形同乞丐的军队,甚至需要百般讨好莫卧尔皇帝,而现在,他们却可以直接挑战莫卧尔王朝,挑战那位号称“世界征服者”的奥朗则布皇帝。
尽管在奥朗则布十几年持续不断的征服下,莫卧尔帝国的版图西起波斯,东至孟加拉,北达克什米尔,南至科佛里河。南亚次大陆及阿富汗几乎全部统一在莫卧儿帝国政权之下。
可是,谁都知道,在大陆的东北,那个书写着方块字的“周国”却像条毒蛇似的盯着那位“世界征服者”。
其实,不仅仅是它,五年前,另一群书写着方块字的人也闯入了这片土地,在德干高原上的一个个苏丹、王国被奥朗则布征服的威胁,当地的苏丹、土王纷纷求助于大明——当年仅控制着天涯城(锡兰加勒)一带的大明,已经完成了对整个锡兰的征服,并且在天涯城为首府建立了“海峡殖民地”,并开始尝试着在海峡对岸建立殖民据点。
面对来自大陆的求援,海峡殖民地的两任总督都没有拒绝,并趁机闯入了大陆,成为大陆游戏的另一个参与者。这个参与者并没有引起奥朗则布的警惕,在他看来,这个参与者不过只是像荷兰、葡萄牙以及英格兰人一样,只是为了获得商业利益的一群人罢了,在刚完成了对海德拉巴征服的奥朗则布来说,真正的威胁是另一群与他们说着相同语言的人——五年前,他们从奥朗则布的身上挖下了一块肉,夺走了孟加拉。
临海城,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汉人,都会感觉极为亲近——城市中随处可见明式的建筑,街上也可以看到大明的方块字。只有那街上的路人,黝黑的皮肤与汉人迥然不同的相貌,在提醒着人们,这里并不是大明。
这里是周国,当然也不是南洋的那个周国,尽管在大明官方从不曾承认这个国家,但是在大明商人、水手口中这里被称为“吴周”,当年在西南无路可逃的吴三桂及其部属逃至天竺后,击败当地土王建立的国家。
尽管这个国家,在大明官方口中是不予承认的,但是商人们为了利益,早在十几年前,就开通了往临海城的航线——这座港口是十几年前吴三桂从葡萄牙人手中夺取的,曾经也是吴周最大的港口。每天都有来自大明的船舶驶入这里。
尽管官方不曾与吴周有过任何联系,甚至也不支持这些联系,但是作为和尚的妙澄法师却仍然带着十几名徒弟来到了这里。
“在佛祖的祖地重振佛教!”
八年前,来自吴周的摩诃斯法师开始在大明讲法,也正是在他的鼓动下,数以百计僧侣来到了吴周,来到孟加拉这片几乎早就见不到佛教踪迹的地方。
尽管数百年前,这里的佛教相当兴盛,单是首都一地,已有二百位比丘及三十座精舍。可是过去四百年间,可说是孟加拉佛教的“黑暗时代”,佛寺被摧毁、教徒被屠杀,曾经信仰佛教的人们纷纷改信天方教,而在吴周夺取孟加拉后,在吴三桂的支持下摩诃斯法师推动着孟家拉的佛教复兴,重组孟加拉僧团,再加上过去几年间,大量来自明国的僧侣加入,佛教才重新在才慢慢地重燃生机。
作为曾经进入皇宫为皇帝讲法的妙澄法师刚一来到临海城,就立即引起了吴周官方的关注,从临海到吴周首府绥德沿途数百里,妙澄法师一行沿途不断讲法,宣扬佛教,尽管在绝大多数当地民众的眼中,他们信奉的是异端,可讲法仍然极为顺利,因为佛教是吴周官方支持教派,在过去的五年间,已经有超过百万孟加拉人改信佛教。
又一次,离开了一座与大明的寺院无异的寺院之后,妙澄法师不无疑惑的问道身边的明德法师。
“明德法师,这里是阿底峡尊者的故乡,风土人情与我大明截然不同,为何这寺院都是明式的寺院?”
因为在南洋各地曾见过与大明迥然不同的佛教建筑,所以妙澄法师才会对此感觉有些好奇。
“法师,这吴周不同其它地方,这里的寺院早在几百年前就被天方教徒摧毁,当年周王夺占孟加拉时,本地佛教信徒不过万余人皆藏于深山密林之中,本地人大都信仰天方教……现在吴周的寺院,无不是在大王的资助下建成,毕竟,与大明不同,当年这里的信徒非常少,没有官府的资助,肯定是建不了寺院的,不过现在随着吴周的佛教徒越来越多,这里的佛教寺院也会越来越多的……”
明德法师这位法号与国内法师没有丝毫区别,但是相貌却与汉人迥然不同,他是孟加拉人,但是却曾在大明的寺院中学习过近十年佛法。
“现在我吴周佛法能有今日之盛,多亏了大王当年的弘扬佛法决心,若不然,又岂会有教徒百万的盛景,再几十年时间,想来我吴周必定人人皆信佛法……”
“弘扬佛法,吴王功德无量。”
妙澄法师点头赞同道,即便是吴三桂在国内的名声极臭,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吴三桂的推动下,与天竺几近消失的佛教,再一次兴盛起来。就像在这路上传法时,他就曾在一处天方寺的废墟中讲法,那天方寺院是被当地的佛教徒摧毁的,因为他们需要地点和砖石修建佛教寺。
只不过妙澄法师并不知道的是,吴三桂推崇佛法也是迫不得已,作为一个外来人,在这个宗教氛围浓厚的地方,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本地的印度教,一个是受莫卧尔王朝支持的天方教,尽管他曾试图通过让儿子信教的方式,立足于天竺。但是最终,他还是确定了抛弃天方教联合本地印度教的基本策略。
作出这一选择原因,是印度教在天竺根深蒂固的影响力,而于此同时,在朝中大臣的建议下,开始推动了佛教的传教,确定传播佛教,对抗天方教以及印度教的基本策略。
为推动佛教的传播,早在五年,吴周开始效仿奥朗则布传教的方式,加重天方教商人的关税,两年前谕令摧毁首都等大城市的天方寺庙和学校,征收天方教徒人头税。
而这也是与吴周与莫卧尔帝国矛盾激化的原因,毕竟奥朗则布是个虔诚的教徒,吴周这么干,简直就是触犯了其逆鳞,可却赢得了莫卧尔帝国境内印度教徒的欢心。
这是一个看起来极为精明的算计。对于熟读史书的吴三桂等人来说,他们深知如何去争取大多数天竺人,诱使他们把对奥朗则布不满,转移到对莫卧尔王朝的不满,进而煽动他们的敌对情绪,于此同时壮大自己。
“法师,待你到了绥德,大王将会亲自听您讲法。”
作为吴周国都的绥德,曾是孟加拉的首府,这座城市是70多年前由莫卧儿帝国孟加拉总督苏贝达·***汗所建,城市中建筑大都是波斯风格的建筑,五年前孟加拉被吴三桂占领后,随即对这座城市进行了改造。城内的许多波斯式的宫殿在战争中被摧毁,被夷为平地,原始上建成了汉式的宫殿。
“达卡是莫卧尔人的,绥德是大周的,这里生活的人们可以不说汉话,但是城市必须是汉式的……”
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
即便是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不是吴三桂说的,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现在的绥德看似与大明的城市,并没有多少区别,甚至这座城曾经因城内到处都是天方寺,而号称天方寺之城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了天方寺。
一座座佛寺院和其中的讼经声,在城市中回响着,这个地方正在发生变化,尽管吴周并不像大明封建的南洋诸国那样,从封建之日就有教化土民的义务,但是它却在亦步亦趋的学习着南洋诸国教化着本地的土民。
无论是曾经消失于此的佛教,还是作为外来语言的汉语,都在某种程度上改变着绥德。或许这里的人们曾经抗拒着这一切,但是现实生活却迫使他们不得不选择接受。
“五十年,也许一百年后,这里的人们应该大都会说汉话了……”
马车在绥德的街道上奔驰着的时候,谢四新看着窗外的那些相貌与自己迥然不同的本地土人,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作为吴周的丞相,在过去的五年间,谢四新最关心的事情,第一个是传教,第二就是汉语学校,两者都是为了巩固周国的统治,前者为了让土人不因为宗教排斥他们这些外来者,而后者同样也为了统治的需要,当然后者是向大明学习的,大明的封建诸国就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设立太学,建立学校,教授土人汉语,不过短短十年时间,就成功的把许多土人教化成“熟番”,再有几十年的时间,他们势必就会归化成为汉人。
在目睹了南洋诸夏的成功之后,周国夺取了孟加拉后,教授汉语的学堂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孟加拉遍地开花,他们不需要教授四书五经,只需要教授他们汉语,顺带着学习一些简明版的四书五经——这同样也是学习于诸夏,毕竟土人不需要参加科举,只需要通过简明教材掌握基本的儒家知识就行。
当然在孟加拉全面推广汉语,目的并不是为了能让那些语言不同孟加拉人可以自由地交流,而是希望培育一小批精通汉语的精英,协助周国朝廷管理孟加拉的两千万不懂汉语的普通百姓,具体的做法就是把大量的金钱财用在汉语的普及和推广上,并优先录用会汉语的人到政府机构工作,同时禁止佛经之外的梵文着作。那些能说“汉语”的孟加拉人虽然血液和肤色是与汉人不同,但品味、言论观点,道德意识和举止言谈,在持续的教育下,最终无不打上华夏的烙印。
这一切需要时间,五年的时间远远不够,还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
“看来兴乾皇帝对这一切,早就是成腹于胸了……”
想到海峡殖民地在天竺南部创办的上百家汉语学校,谢四新又一次暗自佩服起那位陛下来,而在佩服之余,他又向着窗外看去,看着那些肤色黝黑的土人,默默的思索着。
很快,谢四新的马车来到了绥德城内最大的寺院——大报恩寺,它的名称与南京的大报恩寺相同,至于报的是何人之恩,自然是众说纷云,不过谢四新知道,大王曾说过,这报得是烈皇帝的知遇之恩。
可是,这又岂能掩盖得了当年的过错?
进入寺院之后,谢四新和往常一样,先在大雄宝殿礼佛,然后才到寺院后院,吴周的官员都是信佛之人,谢四新也不例外。在小和尚领着他进入主持的禅房后,两人先是见礼,然后便在那里谈起了佛法,依如过去一般,在夜幕慢慢的降临之后,谢四新看着面前的主持,然后轻声说道。
“吴三桂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撑不过今年。”
“哦?”
慈眉善目的主持应了一声,然后问道。
“那会是谁继位?”
“自然是吴应熊,他是世子。”
“嗯……”
主持点点头,然后说道。
“吴应熊必须要死,不能由他继承周王位,要不然其必定会与满清合流,家里已经决定了……”
对于这个安排,谢四新并没有说什么。吴应熊倾向于满清,这个人留不得!包括他的儿子。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什么指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