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斐找到几盒子感冒药，折回客厅时，发现已经不能过去了。
来人太多了，三叔陈越也到了，他一向只看重陈慕，陈斐不去自讨无趣。还有很多长辈，现在过去，少不得要挨个打招呼问好，他不累死也要烦死了。反正有陈慕这个长子在那顶着，他才不去受累。
“少爷，你怎么站这儿？”刚好家里做饭的阿姨过来，陈斐将药给她，“阿姨，你把这个给赵婧妍，就说我给的。”
陈斐看着赵婧妍接了药，才心满意足地上楼清静清静。赵婧妍没有看到陈斐在哪儿，刚来时，眼角瞥见陈斐在，但没打照面。断臂之仇，两人心里都有嫌隙。
但是陈斐主动送药示好，赵婧妍心想过去的就算了。陈斐也不过19岁，熊孩子一个，该让他一次的。况且，她本来也没想再挑事。
陈绍听到陈斐送赵婧妍药，以为他又要捉弄人，直接对赵婧妍说道：“婧妍要是该吃药了，我叫人去拿些好的药来。”
难为这么多人在，陈绍还能关心到她，赵婧妍说：“不用了，我和阿慕来的时候吃过了。”陈绍看着赵婧妍，神色很是温和，赵婧妍心中微动，又道：“谢谢陈叔叔送项链给我。”
陈绍拍了拍她的肩，笑了，“坐，到了自己家，别拘束，累了就去休息，有阿慕在，这里不用你费心。”
赵婧妍没有笑。云魅幻价值不菲，陈绍说送她就送她了，况且在陈慕宣布她未婚妻的身份之前，她不过是陈慕的女朋友，陈绍何必对她这么好？
“陈叔叔，我想…….”此刻赵婧妍心里无比纠结，她想揭开第二个答案，但又预感不好。清醒还是糊涂着，她想来想去，还是选前者。人在年轻的时候，很多选择关乎一生，还是清醒点儿好。
陈绍见她面露为难之色，似有话说，轻声问道：“怎么了？”
这时，董瑾过来了。她是家里的女主人，自要衣着言行得体。心中再不快，表面上依旧是笑意满满，“婧妍，来…….”
董瑾携了赵婧妍的手，很是亲近，“跟我上楼，我有话对你说。”陈绍问做什么，董瑾笑道：“既然阿慕和婧妍都订婚了，许你送礼物，还不许我表示表示了？不过，我的东西都不及云魅幻，我只好把所有的首饰都拿出来，大抵还有些好的，婧妍自己挑了，喜欢哪个拿哪个。”
陈绍看了董瑾一眼，今天这种场合，想她也不会生事。陈慕看到董瑾拉了赵婧妍上楼，跟着要去，陈绍叫住了他，“你阿姨要和婧妍说几句话，你就不用去了，去忙你的。”
陈慕只得作罢，继续寒暄应酬，真心累。
“哎，你们刚才听陈太太说的什么没，那个就是云魅幻，我说看着怎么那么别致。”
“云魅幻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前两年就听说陈董事长得了云魅幻……..”
几位妇人开始议论起来，今日最热的话题，无疑就是赵婧妍了。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人，竟然成了陈家未来的大少奶奶，陈绍还把云魅幻都给了她，可不简单。
楼上比较安静，董瑾拿出好几盒首饰给赵婧妍挑选，又说：“这些都是新的，没有人动过的，不好的东西我都不敢给你，别说是旧的了。”
“太太您太客气了。”赵婧妍道。
“都和阿慕订婚了，还叫我陈太太啊？”董瑾笑起来挺温柔的，只是这个笑容似乎不是真心的。赵婧妍叫道：“阿姨，您太客气了。”
董瑾显得更开心，拉了赵婧妍坐下，让她慢慢挑选。
“什么时候你改口跟阿慕一起叫声爸，老爷才人生无憾了。”董瑾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赵婧妍问：“为什么？”
董瑾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就又笑道：“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说了。”
眼前的珠宝晶莹耀眼，赵婧妍却坐着没动，董瑾问：“怎么了，婧妍？是阿姨这些东西都入不了你的眼，也是啊，这些加起来也不及云魅幻十分之一，云魅幻才是无价之宝，轻易得不着。”
“阿姨，你是要跟我说些什么的吧？”赵婧妍看着董瑾和善的笑脸，眼中并无半分喜悦之意。
董瑾仍是笑着，只听赵婧妍又说：“阿姨，如果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这里就我们两个。今天这个场合，我听到什么也不会发作，出了这个门，你和我都还是笑脸。”
赵婧妍神色冷然，言语横冲，并不是先前的纯真无知的样子。董瑾心想，果然是赵倾云的女儿，脑子够聪明，说话够直够狠，她看自己的眼神已有敌意。
“婧妍这是什么话？我什么都没说啊。”董瑾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头发，又对着镜子喃喃自语道：“时光匆匆，岁月不饶人。一转眼，你和阿慕都长大了。”
“你见过小时候的我？”赵婧妍很会听重点，董瑾手中动作一滞，摇头轻笑。
阳光清媚，董瑾起身走到窗前，将帘子全部拉开，窗外的景色浮现。园中青绿尤胜，只远处的枯黄蝶落表彰着深冬的寒意。
“婧妍，我是真心祝福你和阿慕的，说起来，你们的缘分早就注定了。”
小小的人对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已有怜爱之心，小阿慕动作小心地摇晃着婴儿床，董瑾过去看到那个女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赵婧妍。
“你小时候白嫩可爱，果然长大了是个美人。当时阿慕有四岁了吧，他那个时候就见过你。”
赵婧妍豁然起身，走到董瑾身边，问：“你还知道什么？”
董瑾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赵婧妍捏紧了手指，在触碰到真相时分，总教人格外心慌。
“阿慕他爸要买乌桕街的一套房子，我很好奇，他这房子是买给谁的，跟着过去看，就看到了你，你那时还是个小婴孩，自然不记得我。”
“乌桕街？”她不是在说谎，赵婧妍追问，“你还……看到了谁？”
董瑾瞧她神色紧张，呼吸都乱了，显然她对自己的身世早已怀疑。在这种朦胧不清之时，任何一种说法，都可以引导她。
“自然还有你妈了。”董瑾发笑，继而又叹气，“你妈年轻时比你美，只是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是否也老了。”
赵婧妍不再问了，她的身世，陈绍和董瑾都知道。赵婧妍不想听了，无论真相如何，她不想听任何人说侮辱赵倾云的话。在赵婧妍这里，赵倾云没有错。
赵婧妍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要离开，董瑾却又说道：“说实话，婧妍，在你第一次来陈家之前，我都以为你是阿慕的妹妹，到今天，他既然同意你们结婚，想来你的确不是他女儿。”
赵婧妍脚步顿住，她没逃得掉，董瑾还是说出来了。怎么会这样？一切这么巧，她来了苏州，就碰到了陈慕。姑姑上次为何不阻止她，现在她和陈慕还如何全身而退？
董瑾看她僵在那里，就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重要了。婧妍，来，我说了要送你首饰的。”
赵婧妍沉默了几秒后回身，脸上却是出人意料的笑意，她说：“阿姨，你刚才说岁月不饶人，可能只是不饶心机阴沉的人吧，毕竟费尽心机，还是输的人老得快。我姑姑却是岁月最眷顾的人了，她貌美似仙，还是年轻潇洒得很，上次阿慕见她，还以为我她是我姐姐。”
董瑾一张脸早已气到变色，再也装不下去了，“你就是这样跟长辈讲话的？你们赵家真是好家教！”
“我们赵家的家教绝对没问题啊，完全是遵循毛爷爷的教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赵婧妍转身走，这个嚣张的背影分明是赵倾云。
董瑾忽觉发现自己很可怜，苏雪和赵倾云离去时，都是高傲清冷的模样，即便最后留在陈绍身边的是她，这二十多年来，同床异梦。
时间抹淡了所有真心相守的痴情之色，分离却加深了心中的遗憾和想补偿的爱怜之意。感情里谁输谁赢，一时很难说得准。人性使然，往往得不到的那个，最后才是心里的执念。
赵婧妍下楼，心思沉沉。有人过来撞了她一下，紧接着就是清脆的破裂声。
“老爷，赵小姐撞碎了你最喜欢的那套酒杯。”听到来人的汇报，陈绍一惊，“什么，没伤着她吧？你们怎么做事的？”
那套酒杯珍贵得很，是陈绍最爱的。先前陈斐动了一只，陈绍都发了脾气，现在碎了一只，整套都不能用了，陈绍竟然只关心有没有伤到赵婧妍。看陈绍这反应，那人也是不理解，难道那赵小姐比亲儿子都亲？
陈越听到这两句对话，心生厌烦。陈绍赶去看赵婧妍，陈越叫住了那人，说道：“去告诉太太，就说我说的，不要生事。”
那人忙带头哈腰道：“是，是，没人生事。”
陈越一来，就听到众人都在议论陈慕的未婚妻，他听了几句，左不过都在猜测赵婧妍的身份。或是讽笑，或是调侃，没几句好话。陈越心中叹息，这些人都太世俗了些，蒙蔽了两个孩子的真心。
如果连婚姻都要斤斤计较，人生也太无聊了些。且如果真的计较起来，赵婧妍是韩家大小姐，陈慕才是高攀。
陈绍带着赵婧妍回了客厅，怕有人故意为难她，特地教她坐在陈越身边。陈越见赵婧妍神色不好，便问怎么了，又倒了杯热水给她。
“陈叔叔，你的杯子碎了。”
“没事，杯子而已，都用旧了。”
董瑾说要送赵婧妍东西，可赵婧妍先下来的，手里并没有拿东西，且眉目颇为消沉，陈绍猜到是董瑾说了什么。
陈绍询问，“婧妍，你阿姨给你说了什么？她的话一向有假，不可信。”
赵婧妍看了看陈绍和陈越，两人对她的关切之情发自内心，溢于言表。
这边没人，别人听不到三个人的谈话，赵婧妍说：“陈叔叔，谢谢你送项链给我，只是云魅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声音虽轻，但眼中已有决绝之意。这个神色真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