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姑娘,你适才说乌奎的配方在苏家人手中,可有凭证?”谢琛的声音骤然响起,阿宛下意识地摇了头,“我并无凭证……”
“既无凭证,便做不得数。”夏侯芸昭打断了阿宛的话,“你原是先越国公府上的医女,与她一样,是个惯会说谎的。”
“我……”阿宛想要辩驳,却见方紫岚朝她递了个眼神,当即噤了声。
”乌奎一毒究竟与苏家人有无干系,待苏昀大人来了,一问便知。”方紫岚不温不凉道:“夏侯将军何必咄咄逼人?”
夏侯芸昭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听世子夫人的意思,是要为阿宛姑娘做主了?”
“公堂之上,有谢先生在,如何轮得到我做主?”方紫岚说着望向谢琛,明晃晃地在提醒他,身为主审不可偏私。
谢琛看了一眼方紫岚,随即把目光放在了夏侯芸昭身上,问的却是吴家家主,“吴大人,依傅夫人所言,违禁毒物出自吴家之手,此事可为真?”
吴家家主垂着脑袋,好一会儿才开口,“虽说我吴家在岭南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名下也确实有些虫草生意,但……”
他没有说下去,一旁夏侯芸昭似笑非笑地追问了一句,“但是什么?”
“但那可是岭南啊,就算是飞出一只苍蝇,都逃不过夏侯家的眼,我怎么可能避过夏侯家搞什么违禁毒物?”吴家家主越说似是越委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谢先生做主,万不能平白冤枉了我吴家啊!”
“冤枉?”夏侯芸昭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勾唇道:“也对,凡事讲求证据,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夏侯将军,你什么意思?”吴家家主抬头看向夏侯芸昭,忿忿道:“你莫要仗着自己与谢先生有私情,就想污蔑我吴家!”
“你当我夏侯芸昭是什么人?”夏侯芸昭寒声道:“若非抓住了私自交易违禁毒物之人,我怎会孤身入关,置夏侯家满门安危于不顾?”
“敢问夏侯将军抓的是何人?”吴家家主双拳紧握,朝夏侯芸昭吼道:“那是阿莹,我的亲妹妹,你夏侯家主明媒正娶的夫人!我若不拼死把她带回吴家,夏侯将军可是要屈打成招,以她的血为引,用我吴家上下的尸首做垫脚石,好让你夏侯家满门扶摇直上?”
夏侯芸昭抿了抿唇,淡声道:“我用得着吗?”
然而她越是云淡风轻,吴家家主越是揪着她不放,“夏侯将军,先前荣安王压你一头,你便积怨已久。后来方紫岚逼你交权卸任,夺了越国公之位,你更是郁郁不平。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归降,还送玉贵妃……”
“你住口。”夏侯芸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吴家家主,一字一句道:“玉贵妃乃是当今陛下生母,你不配提她。”
“我不配?”吴家家主冷笑出声,“夏侯将军,若非你与谢琛一意归降,百越之地何至于此?夏侯家何至于此?”
“这是我夏侯家之事,与你无关。”夏侯芸昭面沉如水,“如今谢琛当堂,我只问一句——私自交易违禁毒物,这一罪名你吴家可认?”
这一夜,方紫岚睡的并不安稳。手拿账本的独孤林秀究竟会殊死一搏,还是认输等死,其实她根本不清楚。加之有独孤明这一变数,独孤家很难撒手不管。
但如若独孤家出手,那就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彼时上官家的覆灭尚且历历在目,她可以通过一封勾结外敌的信,便毁了一个世家大族。旁人如何不能?
倘若独孤明不能及时抽身,独孤家未尝不会变成下一个上官家。守境戍疆不假,问心有愧也是真。
西关城外的劫匪剿了这么多年,始终未绝迹。若非西境各国内乱不止,最为强横的波斯又与大京结盟,恐怕西境也未必安稳。
江南的水深不可测,西境的水也不浅。所有人或要挟或劝阻,都不愿她搅在这一滩浑水中,仿佛只要她继续深究下去,就会被牵涉其中的世家大族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们都忘了,在先越国公之前,她也曾是大京的北国公。
踩着上官家的尸骨,淌着鎏金城的鲜血,站在北境的方紫岚。
她想要的公平,旁人给不了,那她便自己争。至于用什么手段,要多少人命,她全都可以不在乎。
只因行至此处,早已面目全非。
“岚儿?”万俊焦急的声音近在耳边,方紫岚用尽全力,却睁不开眼,只能隐约听到他对谁说,“若退不了热,岚儿性命难保。”
哪有这么严重?方紫岚心中暗想,然而她意识飘忽,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这样下去不行。”萧璇儿秀眉紧蹙,“姑爷,我去夏侯家把阿宛姑娘请回来。”
她不是信不过万俊的医术,只是方紫岚的身体一直是阿宛在照顾,尤其是此番从汨罗回来的一路,方紫岚病情反复,更是离不开阿宛。
万俊点了头,萧璇儿得了允准,一溜烟便不见了身影。
站在房门外的方紫桐神情晦暗不明,低声问身边丫鬟道:“我爹还没回来吗?”
丫鬟摇了摇头,忐忑道:“二小姐,老爷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休要胡言。”方紫桐冷了脸,丫鬟噤若寒蝉。房内的万俊听到动静,快步走了出来。
“敢问这位先生,岚儿她现下如何?”方紫桐面色不善,万俊沉声道:“不大好……”
“我见先生和萧姑娘忙前忙后这么久,以为先生是个厉害的。”方紫桐打断了万俊的话,不温不凉道:“看来,也不过如此。”
万俊没有争辩,只是应声道:“世子夫人的病确实棘手。”
“先生既然知道岚儿是忠正王府的世子夫人,便该知道如何做。”方紫桐神情淡漠,万俊不动声色,“听方二小姐言下之意,是要将世子夫人送还给忠正世子?”
“不然呢?”方紫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方家如今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