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红色残影
“羽盟的团长，或者是其他看到这则视频信息的高层干部，请听好了，我现在所传递的信息，是羽盟的创盟城分会收尾工作的内容，以及真正目的。”视频目录列表最后一个视频里的幕落?星羽不再保持着那种商业化的假笑，而是变得厉声厉色，一丝不苟，“这或许是超乎一般群众理解能力的，但我相信，你们既然能够成为羽盟的得力骨干，就应该能够接受。”
“我们的宇宙，最初并不是由物质组成的，而是电磁波——一团团磁暴在物质的真空中蠕动着，通过周期性地改变自身的频率来实现移动，吞食与自己波段相近的电磁波来成长。”星羽在讲述这些的时候微微皱眉，维奇猜想，或许他是在把极其复杂的理论迅速地在大脑中处理成通俗易懂的语言，传达给他们，“后来，有一个物质宇宙和电磁宇宙之间障壁上的薄弱点被打通，物质世界的物质第一次进入到我们的宇宙——这个物质世界，现在通常被我们叫做现实世界。”
“我们的世界没有物质？！”锐岩瞪大眼睛，“他是怎么考究到这种历史的？！”
“现实世界的物质进入电磁宇宙时，要经过量子态这个中间过渡态的转换，也就是量子化后，就可以实现宇宙之间的穿梭。”星羽继续说着，“受到来自现实世界的扰动，电磁宇宙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电磁波开始拟态成物质。我们现在其实还是物质，只是由电磁波模拟的物质。”
“发现电磁宇宙的现实人很显然没有发现电磁宇宙具有的巨大潜在研究价值，他们很可能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作出了一个伟大的科学发现。他们只是分割了电磁宇宙，让它变成千万个大大小小的世界，然后——”星羽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把电磁宇宙包装成了在接下来的几年中火遍全现实世界的电子游戏，《minecraft》。”
“也就是说，其实我们也不单单只是游戏人物……而是……”碎雨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生命吗……”
“接下来的历史，是人尽皆知的。幕落?星辰和他的团队量子化后穿梭到现实世界，和来自其他电磁世界的盟友击败了herobrine，自以为拯救了世界。”星羽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但只要他们动动这里想想其中逻辑，就能发现异常。现实人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开发的电子游戏中的人物能够进入现实，并且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这难道不让人恐慌吗？”
“所以，minecraft驱动器的真正制造者，不应该是herobrine，而应该是Notch，或者直接就是游戏开发公司，为的是掩盖电磁宇宙实际上是一个能够孕育生命的平行世界，同时为对电磁人展开围剿和压制寻找借口。”星羽叹了口气，在全息图扫描范围以外的某个东西上坐下，一脸疲惫，脸埋在双手中，“所以，现实人不会放过尚存威胁的电磁人，而我们也没有证明自己对现实世界没有威胁的能力，只能被动抵抗。”
“幸运的是，羽盟有让这个世界永远摆脱现实世界阴霾的方法。”星羽一拍手，站了起来，“电磁宇宙理论在学术上仍然存在漏洞，社会舆论估计也需要很长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既然无法及时寻求社会支持，羽盟只好以一己之力对抗现实世界。”
“为此，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基地，坚实的后盾，一个对羽盟绝对服从的文明聚落。”星羽挥着手，“有足够完整的产业链、基础设施、等等等等……所以我们选中了创盟城。”
“我明白了！”维奇突然一声惊呼，“亚绪，他是在把目前所有矛盾集中到自己身上，为了不损害羽盟的声望，所以伪装成自由人会的人！”
“但是，这也就意味着，想要完成巩固羽盟在创盟城内的最后一步，我们要予恐怖组织以致命一击。”碎雨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以现在的情况为出发点，就是……”
“……干掉亚绪。”锐岩用嘶哑的嗓音，说出了这个冰冷的结论。
“他为了排除一切可能损害羽盟声望的因素，解决掉了所有知道内情的人——江舟、沐夏、萨基……”维奇扳着手指数着，“而下一步行动，就是解决其他所有恐怖分子，再引导我们杀死他。”
“推理出来了啊，不愧是你们。”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三人都是一惊，抬头看去，不由得异口同声地喊出：“亚绪团长！”
“团长！你一向不擅长战斗，为什么这个最终阶段任务非得自己一个人去做？”维奇拉着亚绪，强行把他按到沙发上坐下，“我们其他团员也可以代劳，而且也不一定非要牺牲生命，对吧？”碎雨探出脑袋，确认走廊上没有人后关上了门。
“‘死区’系统的AI驾驶，出于安全考虑，设置了必须有机师在机舱内才能正常运作的安全程序。”亚绪解下围巾，随手挂在一旁，轻轻笑了，“这个任务只能由我来做，因为要求任何一位团员主动牺牲他的生命，都太不道德了。锐岩，没必要警戒，我没有暴露身份，现在在公众视角看来，还是德高望重的羽盟团长。”亚绪对在门边警惕地听着门外动静的锐岩招了招手。
“亚……亚绪团长！”锐岩急忙跑过来，蹲在亚绪面前，笑得有些局促，有些殷勤，亚绪猜想，这是因为之前他对自己出言不逊，大打出手，现在心存愧疚的表现，“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最后一阶段的任务，要不，我来替你完成好了！我一直驾驶机甲……”
“锐岩，你自己也别对先前的事情太在意了，这很好，我觉得是你正义感的体现。”亚绪拍拍锐岩的肩，示意他起身，“废话不说多了，我今天来，是来通知你们撤出这栋大楼的，留在这里的其他羽盟团员，也请你们带他们另寻安全的庇护所。但记住，不要让他们分散了，现存的创盟城分会团员必须聚在一起，直到星羽团长亲手接管这里。”
“诶？”三人听到这里，都愣住了，而亚绪也没有留给他们提问的时间：“莱格尔是最后一个知情人，我马上会炸毁政府大楼，到时候没有羽盟团员受伤是最好的。”
“那……那大楼里的其他职员……”维奇最先反应过来，但还是一脸瞠目结舌的表情。
“为了显得不那么可疑，不可以通知任何局外人事先疏散。”亚绪闭上双眼，按摩起鼻梁骨，“对羽盟团员的疏散也要尽可能秘密地进行。”
……
副市长办公室内，莱格尔正看着关于自由人会最新的新闻报道发呆。虽说在现场很清晰地拍到了作案机体肩甲上自由人会的徽标，因而警方和军方都把这起事件归类为黑帮内斗，但莱格尔却始终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根据报道，萨基也在这次内斗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不过，莱格尔屡次尝试通过二人的私人频道与他取得联系无果，因此大概可以判断，他已经死了。
“一个个都死的不明不白的……萨基，你真的了解你自己的帮派吗……”莱格尔拿开一旁压在文件堆上权当镇纸的铁面，左手开始翻阅文件，右手撩开一直挡住半边脸的鬈曲刘海，露出下面的可怖焦黑伤疤。
这道烧伤烙在脸上已经有些年头了，到现在还是丝毫不见变淡。这一块烧伤实在太深，纵然是创盟城最好的医学美容整形技术也在它面前败下阵来，因此莱格尔戴起铁面，留长头发，将这段他自认为屈辱的历史隐藏在重重壁垒之下。
莱格尔桌上摆着的相片中，被放在最深处的角落中的，正是初任市长法兰，也是他的曾曾祖父。诚然，他是因为有着这层关系，才能一进政府便身居高位，但莱格尔一直自认为工作很认真努力，或许自己的资历和经验配不上反腐部部长这个职务，但他屡屡亲自下场打击腐败，也算成效卓着。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因为那条亲戚关系而看不起莱格尔，甚至因为反腐工作的缘故，他招致了不少人怨恨。在一次暴乱中，燃烧的酒瓶不偏不倚砸中莱格尔面心，他的整张脸都要接受整形，而那一块烧伤永远也消除不掉了。
即便是在创盟城原执政队伍“跑路”，集体逃到了星空城的后创盟城时代，成了副市长的莱格尔依旧不受欢迎。作为原执政队伍留下的唯一一人，他理所应当地遭到了年轻一代的排斥。而莱格尔也不想再把善意留给这些社会意识底下的自私者，开始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牟取便利。
起初，莱格尔试过大把大把地捞钱，但很快他便意识到，钱再多也不会给自己带来别的什么。于是莱格尔开始像蜘蛛一样，编织自己的关系网，政客、商人、黑帮都不放过。渐渐地，莱格尔已经和这座城市融为一体，城里的一切动向他都了如指掌，如果能够将权力量化统计，那么莱格尔在明处和暗处加起来的权力总和早就超过了市长。
这让莱格尔第一次感到安心。尽管人们还是不喜欢他，但他再也不用注意，出巡时是否会有私制燃烧瓶砸到脸上了。
“嗯？这是……”莱格尔突然注意到一张印着羽盟徽标的陌生文件，虽然边缘都已经微微泛黄打卷，但上面的内容自己却并不熟悉。抽出一看，是一张向管道车站提交的转移申请，内容是请求从和谐镇的羽盟总部调配一台新的钢甲号作为补给。莱格尔的视线从日期上扫过，同时期自己正在帮助江舟处理资金流转问题，难怪没有仔细阅读过这份文件。
再仔细看，莱格尔发现公章处已经被盖上了羽盟公章，这意味着亚绪已经使用公会联合会会长的权力，未经自己审批自行通过了运输申请。而不知为何，莱格尔眼前突然闪过一幅图景，那是肩甲上漆着自由人会的铁拳徽标的钢甲号，印象中的图像慢慢和最近看到的红色机体重叠在一起。
莱格尔恍然大悟，猛然起身，惊觉自己浑身冷汗涔涔。
碎雨追捕自由人会混混的那段好莱坞式的追逐戏又一次在眼前浮现，并和金野农科团长脑袋上被子弹开了窟窿的光景重叠在一起。“虽然没有百分百的绝对把握，但是我大概可以保证自由人会里没有会员能做出这种蠢事。”脑海中的萨基如是说。
“这样一来，就都解释得通了……”莱格尔无力地跌坐回扶手椅，“都是亚绪一个人吗……”
“唰！”雪亮的灯光突然透过玻璃窗，将莱格尔的眼睛刺得生疼。“这里可是二十五层，难道说……”莱格尔从指缝间向外望去，看到的是红白相间的外甲和绿幽幽的眼灯，连连后退，大口喘气，“亚绪！这家伙已经来了……！”
只见星火号眼灯变为充斥着杀意的红色，悬停在空中的机体向后退开，手里的光束步枪对准了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看着银色枪头内侧的焦痕，莱格尔仿佛感受到了灼人的热力，连滚带爬地跑向门口，却被碍事的长袍绊倒，狠狠摔在地板上。
“不——”莱格尔的惨叫还未出口，高温粒子流填满了整个房间，二十五层发生的巨大爆炸让整栋大楼都为之震颤。一道裂缝迅速在墙体上游走，随即是两条、三条，燃烧的碎石和玻璃渣顺着破损熔化的玻璃幕墙坠落，火焰顺着楼体向上蔓延，政府大楼好像一根滴油的蜡烛，土崩瓦解。
星火号拉开距离，继续炮击。当城邦守备队的机甲部队出现在政府大楼空域之际，星火号的眼灯已经变回绿色，推进器窜出蓝色火苗，红色残影又一次以最快速度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