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颜跨坐在马上喝着水,饶有兴味地看着振理审问匈人俘虏。
这些匈人是方才在田间地界打埋伏准备偷袭的,却不想被燕军的探子发现,亦是郭昕厉害,指挥有度,直接活捉了他们。
蒙歌说得没错,北岸的匈人确实是比南岸的要难对付。不比甚么疆场试刀,就单单一个俘虏,也是北岸的匈人更有些骨气。
振理软硬兼施也只套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关于布阵,关隘和兵力,统统问不出来。
“怎么办?”振理问道,“要留活口么?”
“都说了甚么?”郭昕问道。
“回将军,”振理颔首道,“安阳城如今何人所据。”
“何人?”书颜迫不及待地插嘴问道。
“伊斜的孙子雅悦和当年乌维留下的军队。”
“乌维?”
书颜听了疑惑,当年凉州守城之战后他的亲信部队便没了踪影,这会子又从哪里跑出来了?
“回将军,”振理道,“正是当年乌维死于凉州之战,继任者亦是不成器,为乌源所杀,他的军队或是顺降,或是流亡…只是不知现下驻守安阳城的是顺降的,还是流亡的?”
“顺降流亡都好,”书颜笑道,“早晚都是我们的刀下魂,区别那么多做甚么?”
“公主有这样的决心是很好的。”郭昕笑道,“想来公主跑了这么久也累了,不如就地休息?
“好。”书颜环视四周的青稞花,道,“正巧我也跑累了。”
说罢便找了一块青田盘腿坐下,又觉得有些腰酸,垂着小拳头给自己敲背。
“你做甚么?”
书颜对着笑颜直视自己的振理,不禁有些生气:这家伙居然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过来帮忙。
“我想看看颜儿。”振理笑道。
“我有甚么好看的?”书颜怨道。
“颜儿就是好看,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振理的眉眼笑成两弯新月,坐到书颜的身边,道。
“振理哥哥要看颜儿一辈子?”书颜心中高兴,手上却是将青草搅成一个圈扔向振理,娇嗔道,“指不定哪天就是腻了呢!”
“怎么会?”振理匍匐过来认真道,“我就是要看颜儿看一辈子。”
书颜听了心中暗喜,抿抿嘴唇,脸上却不在意道,“我腰疼。”
“我来给颜儿揉揉。”振理立刻笑道。
当夜的晚上,已过了子时,书颜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而一双手把她紧紧抱住。
是熟悉的味道。
书颜睁开眼,见是守了大半夜的振理,方放了心,扭捏一下,又道,“不要。我有好事情告诉你。”
“甚么好事情?”振理在书颜的耳畔悄声问道。
“空了再告诉你。”书颜呢喃一声,翻过身后又沉沉睡去。
——
傍晚的天际开始下了雨。
这雨竟然有一点九重城的样子,细密如线,润物无声,缠绵不绝,竟一直拖到了半夜。
献恭趴在桌前愁绪万千,根本无心面前的折子。
他捻着手里的纸,那是蒙歌传来的密信。
献恭默默想着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
要不要等着姜王一起来?
但是一旦姜王来了,助阵有功,拿甚么赏他?
燕国吗?
“皇上。”
声音娇媚,如同莺鹂一般,在绵绵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亮,它将献恭从自己的尘世中惊醒,帐中的忧愁也是被驱走了三分。
献恭抬起头,昏暗的烛火下一个美人伫立着。她身形纤弱,浑身又湿哒哒的,青丝贴着脸,而脸上的胭脂和水粉更是和着雨水流下,献恭既吃惊又心疼。
“你怎么来了?!”献恭问道,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雨还在下。
“臣妾想皇上了!”凛然撩起额前的青丝,灿然笑道,“便求了徐将军派人送臣妾来见皇上!”
“这里危险。”献恭道,“菀青连白芷青葙都没敢带来,我怎么敢带你!”
“臣妾不怕。”凛然上前道,“臣妾只怕皇上怪罪臣妾!”
“朕不怪你。”献恭道,“手里拿了甚么?”
“这个,”凛然笑着将提了一路的食盒放在了案上,道,“赖妈妈教臣妾做了些小食,臣妾便想让皇上尝尝!臣妾还带了些雨前清明,听白芷说是皇上爱喝的!”
献恭看着食盒怔怔地发愣,复而又发现了凛然湿哒哒的衣袖,原本青纱的衣服是最为透气清凉的,如今沾了雨水,便黏腻地贴着凛然的身子,袖口和衣摆处更是在滴水。
“你怎么湿成这样?!”献恭怒道,“送你来的人也没照顾着点么?”
“水上风大。”凛然有些怕道,“我又急着出来,忘了带衣裳了!”
献恭立刻拉着凛然进了里间换衣,好在献恭多带了几件旧衣裳,便让凛然换下了。
献恭将冰凉的凛然拥入怀中,苦笑一声,道,“你这性子也不知道同谁学的。”
凛然见献恭笑了,便不怕了,放心道,“臣妾谢皇上关怀。”
屋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已经听不出外头的动静,只能看见窗外朦胧的火光。
因为献恭的衣裳太大了,凛然艰难地移动莲步,为献恭烹了一壶雨前清明,然后盈盈然地捧茶飘来。
凛然屈膝道,“皇上。”
“你都做了甚么好吃的?”
献恭爱怜地看着凛然,换下了湿衣服的她不再发抖了,可身子还是冷冷的。
“臣妾,”凛然福身道,“想做桂花糕来着,可是没了桂花,只好做了这白色的小方糕,皇上吃吃看,合不合口味?”
一块块小巧的方糕整齐地排列在白瓷盘中,上头泛着诱人的油光,摇曳的烛火映在糕面上一闪一闪的。
“桂花是越国的最好。”献恭夹起一块方糕道,“九重城也有,但比不上越国的,至于燕国,就更没法比了。你找不到桂花也是情理之中,不必自责。”
“臣妾谢皇上体恤。”凛然笑着福身道,而后趴在案角,托腮等待献恭的夸赞。
献恭咬了一口,甜味在嘴中散开,他稍稍皱眉,凛然立刻紧张了起来。
献恭见状便笑道,“没了桂花仿佛少了甚么,但朕已经吃了三天的青稞面了,你这桂花糕确实救了朕的命!”
“皇上既然欢喜便多吃些!”凛然欢快笑道,又端起案上的茶,道,“皇上再吃口茶解解腻!”
献恭又夹起一筷子方糕,却见白瓷盘的一边躲了几颗粽子糖。
“这是粽子糖!”凛然笑道,“赖妈妈说公主爱吃的!青葙姐姐教我的!”
“是。”献恭回忆道,“是从小吃的,宫里是看不上这些民间小食的,但是母后爱吃,从前东宫的宫人都会做。”
“皇上,怎么了?”凛然看出献恭的异样,便道,“是这个糖惹皇上不高兴了吗?”
“没有。”献恭轻叹,咽回眼泪,笑道,“青葙这丫头也真是的,和她主子一样的性子!会做这糖竟然不早说,害得朕想了那么久!”
“现在不怕了!”凛然笑道,“臣妾会做了!皇上想吃,臣妾做便是了!”
献恭笑着将凛然轻轻拥入怀,这样细雨长绵的日子,有一个凛然在身边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