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五彩羽毛的鸟飞来,盘旋两圈,竟是落在蚌壳边的石台上,羽毛颜色更为艳丽的鸟儿试探着往蚌壳边迈了迈爪子,啾鸣一声,扑棱着翅膀飞到蚌壳内。
石台上另一只鸟眨也不眨眼地往里面看着,里面的鸣叫两声,它立即就扑棱着翅膀飞了进去。
岸边的人看到这一幕,面上皆是惊讶。
穆子上前一步说道:“爷,属下过去将它们赶走?”
顾明月抬头看向穆蕴,穆蕴笑道:“先观看一两日,如果蚌壳内有残留的羽毛或者鸟粪,再轰走吧。”
正梳理羽毛的两只鸟浑身一僵,继而飞到蚌壳沿上啁啾鸣叫,声音十分悦耳。
负责修建此湖的苏老笑着拱拳一礼,指指那两只鸟儿,“相爷,有它们在,这里的风水格局会更好。”
穆蕴只淡淡一笑,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看翩翩比较喜欢这些小东西罢了。
顾明月在穆蕴家吃了顿非常丰盛的晚餐,才和他一起回去顾家村。
…
秦大管家叹口气,示意同来的小厮后退,亲自上前敲门,开门来的是照花。
照花认识这个人,是什么府上的大管家,但是自从小姐和姑爷定亲后,这位大管家就再没有上过门啊!
就连当初,小姐生死未卜,张家,方家都派人来问了,他家也没来。
照花很奇怪:“大管家,您有事吗?”
“小人奉老爷之命,请姑娘到府上赴宴”,秦大管家说这话时,头都抬不起来,只希望顾姑娘还不知道老爷曾经让夫人传出来的那些与她家没甚关系的话。
其实自家老夫人,还是很惦记顾姑娘的,当时生气,不就是担心她以后的生活不幸福吗?
然而谁能想到,以前谁都看不上,谁都要在暗里笑话一句的穆二爷会一夕之间拜了相!
顾明月回来不久那会儿,就听穆蕴说过秦家传出来的那些和她没甚关系的话,她略想便明白了其中原因,心里倒也没有怨。
只是看着跟在照花后面进来的秦大管家,顾明月却感觉到人际之间的凉薄。
“小人见过顾姑娘”,秦大管家走近便行一个大礼,笑道:“夫人设了宴,还叫了三四个的杂技班,想请姑娘去走走。”
以前秦老夫人和秦大夫人对自己的好都是真心实意的,顾明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道声:“好。”
秦大管家立即喜不自胜,又行一个大礼。
顾明月没说什么,自从穆蕴拜相之后,连那熟人张老爷、方老爷对她都更多几分生疏的恭敬,她知这是人之常情,便任由他们更有礼。
好在秦家这次的宴会,并没有请别人,顾明月心中对他们才没有增加生疏之感。
若邀请了很多人又邀请她,明是因她身份的改变才想恢复往来。
秦大夫人再见到顾明月,感慨万千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地埋怨自家老爷,官场上那一套明哲保身用到亲近之人身上,已经够令人难堪的了,现在还要她厚着脸再与翩翩交好关系,这让她怎么开口啊。
儿媳妇放出去的那话,秦老夫人也知道些,看到依旧应邀前来的干孙女,她面上同样不好意思。
因着这点,宴上谈话的气氛并不太好。
顾明月吃过午饭便提出告辞,秦大夫人知道想要恢复以往的亲近急不来,便笑着起身送她出去。
“翩翩”,一直没有多少话的秦老夫人突然叫住顾明月,“…穆蕴如今权盛身贵,多少女人想往他身边凑,你注意着…权富很多时候都是柄杀人刀。”
顾明月微愣,继而笑着施礼:“我知道,多谢祖母关心。”
刚出秦府大门,顾明月就看见拿着马鞭站在外面的穆蕴,她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穆蕴淡淡看了眼秦府烫金的匾额,上前握住顾明月的手:“听说的”,又问道:“她们没对你说什么吧?”
“没有啊”,顾明月摇头,转身和送她出门来的秦大夫人道别。
秦大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忙施礼:“见过穆相爷,我们只是邀翩翩到府上来看看杂耍。”
“这就好”,穆蕴声音无波,看向顾明月时却明显的柔和几分,“玲珑斋有几套新做出来的珊瑚首饰,我们看过我再送你回去。”
“嗯”,顾明月点头,朝秦大夫人挥挥手,和穆蕴携手离开。
秦大夫人听着两个年轻人转身后的喁喁私语,脸上的笑容不由更明亮些,好似自语又好似对身边的大丫鬟所说:“或许咱们都看错了。”
…
穆蕴身着月白色云锦衣,目光看到旁边的女子时还会露出几分笑意,半点都不能让人想到他就是那个近来让百官噤若寒蝉的相爷。
“你今天没有多少事吗?”顾明月边走边注意着大街两边的吃食摊子,看见卖相比较好的,就会跑过去买一小包。
穆蕴说“忙完了”,她已跑向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卖冰碗的摊子。
穆蕴不由宠溺地笑笑,抬步跟上去。
道路中央走过一辆马车,车里正掀着窗帘往外看的小丫鬟突然放下帘子,兴奋转头对正沉思的女子道:“小姐小姐,外面是穆相爷啊,您快看。”
女子闻言,不知飘到哪里的思绪收回来,快速到小丫鬟旁边,撩开窗帘向外看去。
路边一家低廉的冰碗摊子边坐着的俊美男子,正笑看着他身边的女子吃冰,而那女子突然就舀一勺冰塞到他嘴里,然后笑开。
女子一直看着,直到马车走过,才失落地放下帘子不言不语。
小丫鬟气得双颊鼓鼓:“那是二哦不相爷从哪个青楼楚馆找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喂男人吃东西,真是不要脸。”
“别说了”,女子呵斥。
“可是小姐”,小丫鬟不满道,“当初老爷在河间府任府尹,您和老爷都帮过他,他怎么转头就忘了一样?今次若不是老爷率先推举,他当得上宰辅吗?还和一个什么乡下女人定亲,真是忘恩负义。”
“别说了”,女子再次呵斥,声音更加严厉,“他都已经定亲了,往事休要再提。”
“哎,小姐,也不是奴婢一人说啊”,小丫鬟单纯地歪歪头,“您说即便那个乡下女人在相爷落魄时救过他的命,他也不能娶个那样的女人吧。这样帝京众贵女如何想呢?要奴婢说,相爷是没见过小姐的美貌,不然还有一个乡下人什么事儿?”
小姐闭眼靠在车厢内的软垫上,平静道:“还不兴人家是真心相爱吗?”
“嗤”,另一个丫鬟嗤笑,“那么个乡下女人,以后真有她的好日子过呢。要奴婢说,小姐不必再将心放在穆相爷身上。老爷如今地位显达,您想嫁给什么样的人都会被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为一个眼瘸的男人伤心,太浪费精神。”
最先说话的小丫鬟捂住嘴,指着对面的丫鬟道:“琼儿姐姐,你竟然敢说相爷…眼,眼瘸!”
小丫鬟明显胆子很小,最后两个字几乎轻得听不见。
要知道他们家老爷,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位年轻的穆相爷非常敬重,家里但凡有说半句闲话的,立即发卖没二话。
不止小丫鬟,一家子都很奇怪,为什么老爷很敬畏穆相的样子?明明他们赵府从老爷回京担任刑部尚书,就没几家敢对他们家不客气的。
以前老爷对康相也不是那么敬畏啊,怎么这个由他带头推举而拜相的穆相,会让老爷敬畏成这个样子?
赵绡叹口气,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面前小几上的茶杯,她早就喜欢穆蕴,但那时他是帝京有名的绣花枕头,她根本不敢和父亲提。
现在,他功成名就,即便是借父亲的助力而成就了如今的地位,谁也不敢再说他一句绣花枕头。
然而此时他身边也有别的女子相配了。
千金小姐的傲气,使得赵绡根本做不出来和一个乡下女抢夺夫君的事。
如琼儿所言,她必须忘记,不能为那样的男人挂心。
…
橘子冰碗是摊位上最贵之一种,五十个铜板一碗,据老板说是特意用清芬食铺的罐头做成的。
酸甜冰爽,顾明月吃得出来这之中还有老板自己调配的香汁,做的十分地道。
然而穆蕴只准她要一碗,两个人分食,最后一勺子还被他吃了,顾明月意犹未尽,刚想再要一碗,就被穆蕴拉着走了。
穆卯和穆寅在老板喊出“没结账”之前,冒出来付过银子,又多付二钱,一人捧一个冰碗随后跟着。
有顾姑娘在,总能找到特别好吃的东西!
顾明月看着旁边的穆蕴:“你太过份了,刚才的冰碗我只吃到一小半。”
“你现在不能吃太多冰凉东西”,穆蕴握握她的手安抚,“过了这几天,我亲手给你做一个大大的冰碗。”
顾明月才想起自己的月事快到了:冤枉好人的感觉竟是这样的!
注意到她的神情,穆蕴忍不住勾唇:傻丫头通常很心细,这点却总是马虎大意,他不帮忙注意着点怎么行?
两人一路步行,到码头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穆卯穆寅不知何时跑在了前面,这时正站在一艘中型画舫旁等着。
帝京的码头漂亮的画舫不少,来往之人见到这艘画舫也只是多看两眼而已。
穆蕴先扶着顾明月上船,顾明月又转头伸手拉穆蕴,等他上来,忍不住摇头道:“你现在,越来越像特权阶级了。”
穆蕴闻言先是愣了愣,继而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有特权不拿给我的翩翩享受,要它做什么?”
“那我还要谢谢你呢”,顾明月轻哼,“如果不是知道你其实很有钱,我坐一次这条大船都睡不着了。”
她没觉得两袖清风的官有多么好,但搜刮民脂民膏供自己享受的,她绝对厌恶不解释。
如果自己的爱人是那种人,她会很纠结。
穆蕴哈哈大笑,牵住她的手来到甲板上的檀木桌边坐下来,认真道:“有了你,我可不敢做什么坏事。”
万一有什么因果报应,在他身上还好,若是报应到翩翩身上,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翩翩让他能更无畏地面对人世间的一切,同时也让他体会到何为畏,只要有可能会对他和翩翩带来不好的,他都不会去做。
这却不是意味着他会容忍别人欺到头上来,以牙还牙依旧是他处事的第一信条。
顾明月见他说得认真,又觉得十分好笑,双目看着穆蕴,同样认真道:“没想到你是这么傻却又这么好的人。”
穆蕴作势发怒的神色听到后来控制不住地染上笑意。
这时两个身着同色服装的丫鬟送上来三碟糕点,皆是一些立体的花和小动物,颜色十分漂亮,看起来就非常可口。
“呀,好久没吃这个糕点了”,顾明月惊喜不已,也不和穆蕴说话了,拿起一个兔子形状的糕点正要放到嘴里时,又放下来递给穆蕴,自己再挑一个吃起来,“你把这个做糕点的厨师挖到家里了?”
“那倒没有”,穆蕴满意地笑笑,一口吃掉兔子点心,给她倒杯温茶递到手边,“让徐伯在家里挑个厨师送到聚仙楼学的手艺,怎么样?和上次的相比味道有差吗?”
“差不多”,顾明月细细品了品,对糕点予以肯定评价,“我喜欢这个青色的味道,但是我有点害怕刺猬,下次别让厨师做成刺猬。”
也不知道厨师怎么想的,刺猬又不是青色的?
“好”,穆蕴将那两个小刺猬从碟子里拿出来,一口一个眨眼就给消灭了,微侧头对旁边的丫鬟道:“下去说一声,以后记住。”
“是”,站在右边的丫鬟恭恭敬敬施礼,垂头看着地面,目不斜视地后退。
“鱼羹咧”,这时画舫旁边传来一个妇人的吆喝声,“美味的鱼羹咧,三文钱一碗,好吃又不贵。”
距离画舫不远的水面上,一艘小船缓缓地划着,后面黝黑的汉子摇着桨,前面妇人时不时向旁边经过的商船客船问两嗓子。
有人要,她就麻利地盛出一碗站在船头递过去,继续在周边转悠,等人吃完再来收碗。
画舫上,顾明月向下看了看,说道:“我要吃鱼羹。”
穆蕴便让船停下,站在栏杆边买了碗鱼羹。
鱼羹咸香浓滑,味道虽然有些不足,鱼的鲜味却全提出来了,顾明月吃过一口,点点头。
下面小船上的妇人紧张地仰头看着,这是第一次有贵人停下船买她家的鱼羹喝,若能被赞一声好,她以后的生意定会更加好做。
“你尝尝怎么样?”顾明月舀了一勺给穆蕴,穆蕴就着她的手喝了,道:“还好。”
妇人松口气,回头看了眼同样紧张的自家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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