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子”,顾攀听见声音就和顾氏一起出来了,看到顾焕一家人,不由道:“你们全过来了,娘谁照顾?”
大伯娘道:“秀水和秀萍都在家,伺候娘两顿饭还不成?你们两口子也是的,出这么大事怎么不告诉我们,要不是翩翩她舅说漏,是不是不准备告诉我们了?”
“她小孩子一个,不值当叫家里人跑来跑去的”,顾氏笑道,“再说过两天我们就回家了,到时还能瞒着你们?”
这边寒暄时,顾焕已经来到屋子里,看到坐在那里对他傻笑的堂妹,顾焕不觉眼眶酸涩。
“脖子还疼不疼?”顾焕过去,轻轻碰了碰顾明月脖子上的伤布,皱眉看着她道:“脸憔悴成这个样子你还笑得出来!”
“好多了”,顾明月拉着焕大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笑道:“现在只要不是无意间抻到根本就不觉得疼,我一天喝十好几次补汤呢,很快就恢复啦。”
“说得轻松”,顾焕的脸色还是不好,“你吃两碗饭还补不过来一滴血。他…”
差点爆粗口,顾焕顿了顿,道:“大舅说是歹人行凶,那人衙门里怎么处理的?判不了死刑,我也给他弄死。”
正说着,大伯娘进来,立即道:“你胡说什么?人自然有官府处理,我们不沾那事。”
她还真怕儿子一个冲动去把人给捅了,儿子对翩翩可宠得紧,他们爹娘恐怕都得排在翩翩后面。
顾攀也说顾焕:“嘴上带个把门儿的,被人听到,那人真有什么毛病,不还是找到咱们身上?”
“焕大哥,你这么维护我我很高兴”,顾明月笑道,“不过我爹说得对,你以后说话要注意。还有,我爹已经给衙门送过礼了,请府尹判得重些,那人估计会发配到南海之滨为奴。”
顾焕摸摸她的脑袋,“还教训起大哥来了”,说着看向顾攀,“二叔,那边信儿准不?什么时候押送犯人过去?”
顾攀道:“说是半个月之内押送,不过焕子,往后的事我们就不管了,怎么样都由天命。”
顾焕不同意,一刀插在翩翩脖子上那可是,但凡歪一点…他还有堂妹吗?
大伯娘,顾氏,还有顾柏,轮番地训顾焕,才让他点头说不再插手这事儿。
…
大伯一家吃过午饭便要回村,顾氏担心儿子,这边她要照顾女儿走不开,想了想对顾攀道:“你回家一趟吧,咱们几天都不回家,难保熠儿不会多想。”
“行”,顾攀也不用收拾东西,抬腿就能走,走前交代欧阳端道:“阿端,晚上你警醒些”,又对顾氏说:“我明天一早回来,闺女那你和小薇替换看着,别离人。”
“我知道”,顾氏包了些黄米粽出来,连着一小捆剁成三四节的甘蔗,递给顾攀,“给儿子带着,这样他才好相信我们是在这儿玩呢。”
这边刚送把人送走,于嫂捧着一个系着锦带的盒子敲响大门,欧阳薇开的门,看见她疑惑道:“有事吗?”
于嫂往院子里瞅瞅,见顾氏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什么东西从厨房出来,笑道:“大妹子,这不,我家公子知道你们姑娘有伤,特地遣我送人参来的。”
“那多谢了”,顾氏没往门边来,也没请人进门,只客气道:“不过不用,您还是拿回去吧。”
“大妹子,你这样我不好交差啊”,于嫂说着便想抬步进门,一道低沉的问话声在后面响起:“怎么回事?”
于嫂回头,看见一个满面威严的中年男子,腿先软下三分,这时欧阳薇惊讶地喊了声“国公爷?”
国公爷!于嫂只觉腿肚又软三分,扛住门板才没有跌倒。
李度看看于嫂,回家一般步进门来,问欧阳薇道:“这是什么人?”
顾氏心里忐忑,端着汤碗便过来见礼:“见过国公爷,这人是一个胡同里的邻居。”
“邻居送这么重的礼?”李度看向于嫂手中的绸缎锦盒,“你家主人有何打算?”
“没没…”,这一家住的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还会认识什么国公?于嫂咽口唾沫,“我家公子只是想尽一份心。”
话刚落,又有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平白无故的,需要你家公子尽什么心?”
于嫂看过去,对上一个俊美男子冷冷淡淡的目光,心里不由就是一个寒颤,结巴道:“…邻…居”。
李度侧身朝穆蕴拱拱手:“穆侍郎,巧啊。”
侍郎!于嫂什么也不敢说了,一臂夹着礼盒一手扶着门板,慢慢地往门口挪去,穆蕴只投过去一瞥,便抬步进门,“国公爷在江北大营训兵还能回来看翩翩,多谢了。”
挪出门的于嫂差点没栽到地上,见没人注意她,一口气儿就跑到家里。
郑原就在院子里等着,于嫂进门他忙迎上,急切问道:“于嫂,怎么样?那姑娘可把参收了?她姓什么叫什么?对我可有改观?”
说着看见于嫂脸色发白,锦盒被她随便地夹在臂腕里,郑原沉下面色,问道:“于嫂,你怎么又把参拿回来了?”
“公子,我劝您还是莫打那姑娘的主意”,于嫂连连摆手,“刚才在她家门口,我可是碰见两个朝廷大员,一个是在江北大营训兵的国公爷,一个是三品侍郎,咱们惹不起啊。”
顾氏没来得及把穆蕴拦在门外,人进了门她也不好赶,更何况还有一个不知打着什么心思的李度,对于他询问自家闺女怎会受伤的事,顾氏笑着并不多说:“没什么大碍了,倒劳烦国公爷走一趟。”
“我仅是来看看小丫头,你这妇人忒是烦人”,李度皱眉,语气有些不好,刚抬步,便看见姿势有些僵硬地慢慢走到门口的小丫头,她先是笑了笑,李度看出来不是朝自己笑的,心里正烦,就见她按手见礼:“国公爷好,多谢你来看我。”
“脖子都不能弯,你还是老实点吧”,李度挥手,语气更恶劣。
顾明月笑笑,穆蕴两步过来,一手扶住她,道:“回屋里坐着。”
顾明月的目光落在他另一只手上,红泥小花盆中栽着一捧绿意盎然的东西,枝叶间还有白色黄心的花,她看了片刻,笑道:“这是…草莓?”
“草莓?”穆蕴扶着她进到屋里,让她坐下,把小花盆放到桌子上,“这是我从奚国使者一个随从那里买的,说是一种红色浆果。”
“这就叫草莓”,顾明月翻开叶花看了看,确定是草莓,对穆蕴道,“谢谢你。”
“咱俩还用说这个?”穆蕴揉揉她额前的碎发,笑容宠溺。
“翩翩,把这碗乳鸽汤喝了”,顾氏心塞地上前,穆蕴要接过碗去,她也没给,直接送到女儿手上,“国公爷和穆大人到客厅坐吧,我女儿喝完汤还得休息。”
一句说话余地都没有的李度更心塞,从怀里掏出个长长的锦盒放到桌子上,道:“里面有两贴药,伤口结痂时贴,一瓶伤药,待会儿你就换成这个药,行了,我也不坐了,告辞。”
话落便转身出门,顾明月和她娘连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
顾氏看了眼屋里的穆蕴,还是出门送了送国公爷。
“咱们有药,不用外人的”,穆蕴把锦盒拨到一边,倒出一颗生肌丹塞到顾明月嘴里,低声道:“你娘还介意前天的事?”
顾明月喝一口乳鸽汤咽下药丸,说道:“应该是吧,不过我解释过了,我娘知道不怪你。”
穆蕴捏捏她的脸颊,顾明月朝他笑笑。
正这时,顾氏进门来,看到穆蕴紧站在女儿旁边,远处看着,女儿就是靠在他怀里,走近一看,好嘛,这穆大人的手还捏着她女儿的脸呢。
顾氏想到秦老夫人说起的那些话,心里十分同意,脸色立时难看下来,“穆大人没事也回吧,还有,往后注意着点,被人看见,对翩翩的名声不好。”
“娘”,顾明月说道:“我和穆蕴怎么了,什么名声好不好的?”
顾氏低斥道:“女儿家家的怎么不知道自重…”
“婶儿,您别说翩翩”,穆蕴说道,声音平淡,背在身后的手却不觉握紧几分,“我这就走”,低头对顾明月道:“按时吃药,好好养伤,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顾明月还没说什么,顾氏开口道:“这就不劳烦穆大人了。”
眼中有暗光一闪而逝,穆蕴对顾明月笑了笑,转身出门。
“娘,你为什么有点反感穆蕴的样子?”院子里很快传来关闭大门的声音,顾明月垂眼搅着乳鸽汤,“我和他只是说说话,有的人成亲前还在一起睡呢。”
“别人是别人”,顾氏语气不好,“那样的人婚后也会被丈夫看不起,你以后都不能单独跟穆蕴在一起。”
顾明月看向母亲,却见她半点不像玩笑,软声道:“娘,那天我的伤口裂开,跟穆蕴真的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到害怕的事了。”
顾氏摇摇头,“翩翩,娘也是为你好,人家定了亲的还不单独相处呢,你啊,以后最好是少见穆蕴。”
少见?娘的意思是让她和穆蕴分开?怎么娘的态度会一下子变这么多?
顾明月还要说什么,见母亲脸色不好看,只好闭上嘴巴,心想等爹回来后问问爹是怎么回事儿。
下晚的时候,秦府又遣人送来一罐东风荠做成的肉酱和一只新鲜的鹿腿,来人还带着秦大夫人的话:这两日不得空,后天一准来瞧顾姑娘,鹿肉清蒸最补,顾夫人尽管给姑娘做着吃,不够了就去府里取。
于是晚饭的时候,顾明月被她娘逼着吃了一大碗只有点淡淡咸味的清蒸鹿肉。
家里人相信受伤时吃太咸不利用伤口愈合,且还容易留疤,这四五天顾明月什么有滋味的东西都吃不上,偶尔姥姥看她没胃口的样子,才会悄悄儿在菜里稍微多放一些盐。
晚上刚过亥时,穆蕴又来了,他披着一条春秋时节用的厚披风,把顾明月抱起来遮得严严实实,无声出门后直接飞身到小院屋顶上。
天上的弯月比昨晚的亮一些,顾明月看看四周黑黝黝的景色,低声道:“你怎么又晚上来了?我娘正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要我少见你呢,被发现的话,我们两个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我正是因为这个事情来找你”,穆蕴拥着怀里香香软软的小身子,一天的没着没落感终于消散,“翩翩,我回去想了想,你娘和你爹都是讲理的人,不可能因为那天我没看好你让你伤口开裂的事一直生气,很有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顾明月疑惑,突然想到昨天上午来看她的秦老夫人,但秦老夫人应该不太会管她和穆蕴的事啊。
穆蕴低头看看怀中人,笑道:“猜到是谁了?那天我亲你的时候秦老夫人正好过来,她看起来对我十分反感,你娘对我态度转变,很可能是她在中间说了什么。”
“祖母她,是个很好的人”,顾明月说道,“她为什么要破坏我两个的关系?”
“因为她看不上我”,穆蕴眯眼笑道,“秦家世代簪缨,自觉了不起得很,对我这种没爹娘教养的人当然低看。”
若不是看得出来秦家母子真心对翩翩,他不介意让秦家尝一尝牢狱之灾的滋味,自己打算放他们一马,那老婆子却还在中间搅事儿!
“怎么会?”顾明月反驳道,“我家什么背景都没有,秦老夫人却对我们一家都很好。”
“翩翩啊,像秦府这种自以为有真底蕴的人家,看人皆是先看品性再看才识”,穆蕴说着,一句话中忍不住在顾明月额头上脸上亲了好几下,“你父母都是明事理的善人,你的刺绣堪称大庸第一,你还有个读书的弟弟。恐怕在那老…夫人眼中,我这个从小被赶出家门的人,怎么能配得上你?”
他说到后来竟然语气低落,顾明月忍不住轻笑,“那你更厉害啊,从小自立,到现在做到三品侍郎,恐怕帝京许多同龄人都比不上你。”
她抬手抚住穆蕴的脸颊,看着他道:“我们两个都是优秀的人,正好相配。”
穆蕴握住她的手,半张脸都埋在她的手下,亲着她的手心,声音低哑道:“翩翩,其实,他们觉得我配不上你,是因为我娘的死因。外人传得不错,我娘是被我爹逼死的”。
“穆蕴”,顾明月往他怀中靠得更紧了些,“你不要瞎想,我们两个觉得我们相配就好了。”
穆蕴笑笑,却是在她手心亲了十几下,才平静道:“穆重和顾幽雁勾搭在一起没多久,便想寻母亲的错,让母亲自请下堂,母亲和他当初也是因情成亲,不过几年对方就变心,母亲很是难以接受,便一直扛着。那时我才两三岁,穆重不在家或者回到家去妾室那里,母亲就会带着我睡。有几次,半夜我被争吵声惊醒,听到的全是穆重毫不留情的指责,母亲伤心的哭诉哀求…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穆重把母亲的管家权直接下放给一个通房,府里的下人更不将母亲放在眼里,虽不敢明着顶撞,冷嘲热讽却是经常。就在这期间,穆重时常接连一个月一个月地不回家,顾幽雁更是光明正大地到穆府要求见母亲。”
“元宵节那天…”,穆蕴低头看看顾明月的眼睛,没从里面看到鄙夷或者嫌弃,他才继续平静道:“穆重亥时回府,亥时二刻左右与母亲争吵,三刻,打母亲一巴掌,母亲的奶母上前阻挡,无意间推了穆重一下,被他以目无尊卑为由让人拉出去施杖刑。亥正落杖,十几下后母亲的奶母就昏迷了,母亲跪下来求他,甚至答应自请下堂,穆重当时很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早该如此,明日我便请族老说休妻之事,不过这个老婆子,必须杖毙’。穆重是看着人把母亲的奶母杖毙后才走的,母亲着人去安排奶母的葬仪,转身看到我站在门口,还走过来笑着问我有没有被吓到。我说没有,她高兴地点头,夸我勇敢,随即便让她身边唯一的大丫鬟抱我回我的院子。我睡不着,避开丫鬟又回去找母亲,她的屋子里黑乎乎的没点灯,不过院子里的灯很多,推开门就把里面照得亮堂堂的。我看到她挂在屋梁下,以为她没睡在荡秋千,我还上前推了推她…”
“不要说了”,顾明月抬手紧紧抱着穆蕴的脖子,轻声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穆蕴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怕,我不想你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件事。”
“我不怕”,顾明月同样轻拍着他的后背,“别人说的,我也不会信的。”
穆蕴心情极佳地笑道:“你不怕我就放心了,翩翩,你知道吗?我大哥娶亲前有一个很是宠爱的妾室,外人私下都说,有女千万不能嫁到穆家做正妻。”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顾明月说道,“况且,你有妾吗?”
“没有”,穆蕴摇头,却坦言道:“如果不是没有你,就不好说了。”
顾明月笑道:“以后我们要在一起,你这辈子都别想娶妾的事。”
“只要你陪着我,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下下辈子…我也不会让别的女人近身。”穆蕴把她完全抱在怀里,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玩笑似的话却分外有力。
顾明月听着他一直说不停的“下”有些头晕。
二人在屋顶上低声喁喁大半个时辰,顾明月睡着前一直惦记着问问父亲她娘怎么就不看好穆蕴了。
第二天刚过巳时,顾攀扛着一布袋家里新舂的大米回来,顾明月刚吃过早饭,听见父亲的声音,便慢慢走出来,问道:“爹,熠儿还好吧。”
“好”,顾攀把大米放到厨房,过来对女儿道:“闺女,咱是不是该换药了?你回屋坐着,爹去把佘老大夫请来。”
“阿端刚才已经去了”,顾明月拉住父亲的袖子,低声道:“爹,咱们回屋聊会儿天。”
顾氏疑道:“一天不见就这么想你爹?”
顾明月嗯一声,拉着面带笑意的父亲回到屋里,见母亲没追问什么事,她松了口气,问过父亲,果然和穆蕴猜的八九不离十。
“闺女,别让你娘知道爹告诉你的这些”,顾攀叮嘱,又拍拍女儿的肩膀道:“爹倒觉得那都不是事儿,以后你想见含彰了,爹给你打掩护。”
顾明月好笑不已,“谢谢爹的理解。”昨晚和穆蕴说了许多,她此时也不怎么发愁,毕竟秦老夫人说的都是臆测,重要的还是穆蕴现实中的表现。
她娘又不是什么固执的人,只要看到穆蕴是真的对她好,就不会再反对,倒是秦老夫人那里,有点问题。
老人家都容易想得多,看来她以后要经常带穆蕴去秦家走走,改变一下印象。
两天后,顾熠和几个同村的伙伴在先生的带领下来帝京参加府试。
这是有没有资格进县学的最后一关,考过了进学,就是秀才了,每年每县按本府人口多寡录取,帝京人口多,录取人数多,便有不少附近州府中家资比较丰厚的童生来帝京考试。
人一多,录取比例自然会下降,所以竞争压力还蛮大的。
不过大庸历来倡导青年治政,那些过了三十还没考中秀才的人,基本上就没什么指望了。
每年府学考试,热门儿的都是哪县哪州的神童。
顾家村今年有六人过了县试,卫先生是很开心的,这是他教学以来同时参加府试的人数最多的一次。
来帝京的船上,卫先生频频对几个学生提起顾炼,并鼓励他们:“有这个榜样在前,先生相信你们都能考出好成绩。”
顾熠和另外五个人也都对自己很有信心,除了年纪比较大的郑勋和顾炫有些紧张,小团体的气氛很好。
“先生,我家人都在帝京呢”,下了船,顾熠挎着书包,走到卫先生跟前道:“我想先去看看,再去客栈找你们。”
虽然父亲交代他要跟着先生同学一起住客栈,顾熠却想姐姐和娘亲了,过去看看也没什么吧。
“去吧”,卫先生点头,又叫住拔腿就要跑的学生,“流光,帝京人喧杂乱,还是让元勋和望成陪你一起。”
元勋是郑勋的字,望成是顾炫的字,卫先生话落,两人便站出来应是。
卫先生又道:“我带着他们三个去府学附近的占魁客栈,地方你们应该还都记得,流光看过父母,你们就早点回,考前我再给你们说说重点。”
“先生,学生知晓了”,顾炀、顾炫和郑勋上一年都来参加过府学考试,只是没过,当时卫先生带他们住的就是占魁客栈。
…
两拨人进来城门就分开了,顾炫问顾熠:“你爹娘还有翩翩在帝京住多久了?”
顾熠想了想,“七八天了”。
“七八天没回家?”郑勋惊讶,流光就要考试,婶子一家却不回去,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让他知道的事。
顾炫同样有此疑惑,为防是二婶家出了什么事,可能影响熠儿考试,他道:“熠儿,我们还是找夫子去吧,到客栈安排好住的地方也好复习复习。”
“炫二哥,我知道地方,自己去也行”,顾熠想没想便道,“你和元勋哥去找先生吧。”
顾炫无奈,只得笑道:“我们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三人一路快行,约半个时辰后拐进槐花胡同,还未到自家门口,顾熠就大声喊起来:“姐姐,爹娘,我来看你们了。”
顾明月正捧着话本儿看,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对一旁择豆角的母亲道:“娘,我好像听见熠儿的声音了。”
“我听着也像那小子”,顾氏起身,把菜筐子放到一边,还没走到大门口,顾熠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这次还拍着门:“娘,开门,我是熠儿。”
“知道你是熠儿”,顾氏拉开门,见到儿子和村里两个侄子,笑着让他们进来,“到考试时间了?熠儿,你不跟着先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顾熠在母亲身边黏一会儿就冲到顾明月身边,说道:“姐,我特别想你和爹娘,你们干什么一直住在帝京。哎,姐,你的脖子怎么啦?”
说着还伸手碰了碰那一圈洁白的伤布,“姐姐,你受伤了?”
“别乱碰”,顾氏过来把儿子的手拉到一边,顾明月笑道:“一点小伤,已经好了。”
“我才不信呢”,顾熠很不高兴地说道,“若是小伤,爹娘还有姐姐才不会在帝京住这么长时间。”
“都结痂了”,顾明月弹了弹弟弟的脑瓜,“我们也是担心影响你备考啊,姐姐这不没事儿吗?”
顾熠道:“我又不傻,你和爹娘一直不回家我就猜出一点了。姐,还有娘,我长大了,以后有事不要跟这次一样瞒我。”
“不瞒你不瞒你”,顾氏好笑摇头,这才转身招待顾炫和郑勋。
“翩翩,怎么受的这伤?”顾炫比顾明月大四个月,两家是三服的近亲,所以他说起话来比较随意。
郑勋只笑了笑,没多言。
顾明月道:“走在街上不小心被人撞的。”
“熠儿?”这时顾攀背着一篓子新鲜蔬菜进门来,怀中还抱着两个大西瓜,“炫子,阿勋,你们两个也来了。她娘,快把这西瓜切开给孩子们吃,这大热天的。”
“爹不是让你跟着先生去客栈,考完再过来?”把两个西瓜递给顾氏,顾攀看着儿子道:“我算着你今天该考试了,还说下午去府学那边的客栈看看呢,你倒还让你两个大哥跟着跑来了?”
顾炫笑道:“二叔,我们担心熠儿迷路,自己跟来的。”
“孩子也是担心我们”,顾氏拿着刀出来,把西瓜放在案板上切开,招呼几人过来吃,转对顾攀道:“你别板着脸了,去胡同外的那家运来酒楼给孩子们要几个清淡的菜,让他们的伙计送到家来。对了,再要几斤卤肉和凉菜,孩子们走的时候给先生带着。”
“二婶,二叔,你们千万别破费”,顾炫说道,“我们这就回去了。”
郑勋点头,“熠儿到地方我们就放心了,下午叔把熠儿送到占魁客栈便好了,我们两个回去也收拾收拾住处。”
“那不当紧”,顾攀说道,“好歹得吃完午饭,到时我雇辆马车送你们,一两刻钟能到地方。”
顾熠和顾氏也劝他们,顾炫和郑勋虽不好意思让叔婶破费,也不好坚持走。
“翩翩,你这不耽误吃西瓜吧”,顾炫拿着一块西瓜递给顾明月,这还是顾氏刚才给的,他也不好意思吃。
顾明月看出他们拘谨,就笑着接过来,“炫二哥,元勋大哥,你们也吃啊。”
顾氏给他们又一人递过去一块,笑道:“都一个村里的人,还生分什么?”
两人这才吃起来。
欧阳薇就跟自家人一样,根本不用让。
欧阳端没在家,他这两天没事经常出去转转,家人都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顾明月一开始还问一句,见他不想说,也就不再问了。
顾明月吃完一块瓜站起身去洗手,欧阳端这时回来,进门只看一眼就过去井边打一盆水给她端到厨房门口的洗脸架边:“这里不是摇柄水车,你的伤口还没长好,不要轻易到井边来。”
“嗯嗯,知道啦”,顾明月无语地答应,她受一次伤也不是变成瓷人儿了。
打过水,欧阳端才来这边和顾熠几人说话,问的都是他们考试的事。
顾氏在前两天注意到欧阳端比她和丈夫还紧张自家闺女后,就一直不着痕迹地观察这小子,两天下来,已经能够确定,阿端八成喜欢翩翩,别看他闷不吭声的,翩翩有什么需要了,他都是头一个发现的。
周围的小伙子想过一圈,顾氏觉得还是欧阳端最可靠,只是她家闺女对阿端却和熠儿差不多…
顾氏正想到这些头疼的事,就听她家闺女轻快的声音响起:“穆蕴,你来的正好,我弟弟明天考府试,你有什么心得给他们讲讲”。
穆蕴身后跟着穆寅和穆卯,他们两个一人扛着一个篓子。
穆蕴看到院子里的陌生人也没在意,只对顾明月点头道:“行,待会说,这里面是一些新鲜瓜果,还有白玉樱桃”,下意识伸手想握住翩翩的手,但注意到场合他及时收了回来,打开折扇,指向另一个篓子道:“这里是乳猪,我特意学了怎么烤,下午烤给你吃。”
顾明月暗想我是说这两天想吃点口味重的,你也不用直接弄来一个乳猪吧。
她还没开口,顾氏已经推辞道:“穆大人,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翩翩现在还没好,也不能吃烤乳猪。”
顾明月忙笑道:“娘,我很想吃的,他都拿过来了,再拿回去多不好看”,说着朝穆蕴眨眼,“你快去给我弟弟讲讲考试重点。”
穆寅和穆卯都有点同情他家爷这待遇,光那一只用牛奶等各种好料喂养的乳猪就值千金,更何况爷还亲自去学烤乳猪,这顾家夫人也太不给面子了,还好顾姑娘挺体贴爷的。
穆蕴三年多前考的科举,秀才考试则在更久之前,好在他记忆力惊人,那点东西一回想便差不多都想起来了,要不然真得让翩翩失望。
顾明月也是推着穆蕴过来才想起,他当官都三年了,秀才还不知是哪年月考的,肯定不记得了。
“咱们烤乳猪去吧”,她突然道,“熠儿,你们自己看书吧。”
穆蕴笑笑,低声道:“放心”,随即音量正常道:“早几年的秀才考试和现在相比应该没变多少,我大致跟你们说说重点。”
顾炫和郑勋对视一眼,他们都听到二婶刚才称这人为大人,当下恭敬地见过礼“能得到大人的指点,是我们的荣幸。”
在心中他们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几年前考的秀才,肯定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更何况眼下又没有课本,不过大人肯屈尊指点,他们还是很感激的。
府试考筹算,经义,文章,五言律和七言律等,共考三天,考完一场就能出来,不必关三天。
穆蕴想了片刻,就把各科重点大致点了一遍,即便没有书本在跟前,他也说得十分清楚。
顾熠,顾炫,郑勋三人一开始还有干听着,但听片刻就急忙找笔找纸,这里并不缺纸笔,欧阳薇很快给他们抱过来,三个人一时奋笔急飞。
…
两刻钟后,把该记的都记下,三人起身道谢,顾熠虽然和穆蕴比较熟了,此时也谢得一丝不苟。
大人说的这些,先生都讲过,但重点多有不同,顾炫和郑勋知虽不知这位大人什么官职,但心里还是敬重几分,再听到大人说的条理分明逻辑清晰,他们参加过府试,感觉得到大人说得很有依据和含金量,因此就更敬重。
这位大人当初科考成绩肯定不错。
没想到来这一趟还能有此收获!
穆蕴这边说完,顾攀定的才也送过来了,顾氏和欧阳薇在桌上摆好,就叫他们过去吃饭。
穆蕴对顾明月道:“你饿吗?不饿的话我带烤乳猪去。”
“不饿”,顾明月道,“走吧,烤得不好我可不吃。”
“好”,穆蕴笑得宠溺,这才对顾氏夫妻道:“叔婶,你们先和几个学生吃吧,我当带翩翩去玩会了。”
“乳猪油腻,翩翩不好吃”,顾氏说道,看向顾明月,“回屋看话本儿去。”
顾攀笑道:“你也不怕把闺女憋坏了,翩翩,和含彰去玩吧,乳猪烤好了叫爹一声,让爹也尝尝。”
顾氏生气地瞪了顾攀一眼,却没在多说。
穆蕴和顾明月去厨房那边的空地上,穆寅和穆卯很有眼色地跟过去打下手。
“熠儿,这人是…”这边,顾炫低声问顾熠,“他和翩翩?”
顾熠同样低声道:“我姐以后要嫁给含彰大哥。”
顾氏隐约听到,差点吐血,她家儿子怎么有时候这么傻!
顾炫和郑勋都点头道好,能嫁给一位大人,就算是个妾室,也不错了,只是往后难免受委屈。
“熠儿,为了给你姐姐撑腰,你要好好考啊”,顾炫又低声嘱咐。
耳力及佳的穆寅和穆卯听此,很想说一句“需要撑腰的是我家爷好不好?”想当初他们家爷考科举都没今天给这三人讲重点时认真,可那顾夫人还是对爷不大满意的样子,也真是邪门儿了。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有事更晚了,我也没个地方通知大家,非常抱歉,多更一千字O(∩_∩)O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