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舍一年多,他们可都没见过顾景之这么生气,就是一开始住到一个屋檐下那会儿,吴行简指着顾景之的被子笑道:“景之,你这被子用多少年了?这样的还能盖吗?我们家的下人都不用。”
那时候吴行简说话特别欠,舍里还有一个家境不好的,当时就讥讽了回去,然顾景之却只笑笑。
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笑,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今天,还真是稀奇。
吴缯向两个舍友打个哈哈,直说没事。
吃晚饭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道:“我俩说什么了,这景之至于吗?”
黄素想了想,顾炼当时神情郑重,说不定还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便对吴缯道:“我可能语气不对,待会儿给他道个歉。”
吴缯道:“景之说的也挺有道理,翩翩的父亲现在还不能走路,弟弟又那么小,没个能撑住的护住还真不行。要是我家的那些姐妹,放到翩翩这个位置上,早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黄素笑笑,并不接吴缯这个话。
吴缯对翩翩的心思若再多些,他的机会就会少一些。一个多月他才好不容易明白自己的心思,自然默默行动比较好。
虽然顾炼之前说的那么光明正大,黄素还是决定以后把自己的心思掩饰起来。
无论如何,翩翩现在还小,而他也没有考上功名,对她的爱慕只能放在心中。
还有一年多时间,他们会慢慢熟悉起来,到时一切都会明晰起来的。
顾炼那时再要反对,也根本没有立场,翩翩的父母还在呢。
顾炼在监学后面的假山出弹了一个时辰的琴,才披着月色回到宿舍。
宿舍里的五个人都没有睡,正在辩一个论题。
顾炼进来,黄素和吴缯都过来给他施礼道歉,表示自己话语表达不当。
吴缯道:“这还有翩翩做的梅花糕,都给你吃了。”
顾炼笑笑表示我已经不介意了,梅花糕照样笑纳。
此后,三个人还是好朋友,可心里却都有了防备。
…
顾熠背着书包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家门,末了摆摆手道:“姐姐,我上学去了,你下次一定要等我学堂休假时再去帝京。”
顾明月答应,“等你学堂休假,我就带你去帝京。”
顾攀已经开始慢慢地走了,就对站在大门口的女儿道:“翩翩,我陪你一起去吧。”
顾氏正在厨房洗碗,听见这话就大声道:“你给我老实点,踝骨脆得很,养够日子再出门。帝京人那么多,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再撞到你怎么办?”
顾明月转身关上门,扶着父亲在凳子上坐下,蹲在他腿边,一边给他捏着腿一边道:“爹,没事的,我又不是没去过去帝京,还能迷路怎么的?”
顾氏洗好碗,擦着手出来,说道:“不然我叫梨梨和水水跟你一起去?你要是晚两天去,娘也把咱家的地浇过来了,能跟着你一起去啊。”
自从出了正月,一直到现在快进四月,天上没落过一滴雨,几天前村外的河也干得只剩一小半,村里家家户户都急着浇地。
顾概作为村长,此时便出面让大家抽号排序浇,谁家都不能偷偷用村里的人力水车。
顾家村总共有三辆人力水车,每天可以让三户人家同时浇,可是人力水车需要人这边不停地脚蹬,且一天只能浇两亩多地。
顾明月家有八九亩田地,昨天才轮上,大伯大伯娘和概大伯都去和顾氏替换着脚蹬,所以顾氏根本走不开。
本来在这么忙的时候,顾明月是不该去帝京的。
然两天前在弟弟下学后,顾明月和他一起去看了村外的河,看到那干裂的河壁,她才蓦然惊觉。
旱灾!
前世就是这一年,出现了旱灾,从开春一直到收麦秋种,天上片雨未落,而西南却是洪灾连连。
他们这里因为靠近帝京,虽并未发生那种饿死人的事情,然而那段时间,特别是麦收之后,一斗麦子的价格比现在直翻了十几倍。
官府更是连着大半个月下来催粮,然而春天根本没有雨,这一年的麦子产量也很低,种稻子的那些人家几乎颗粒无收,官府再催逼,他们也没有粮食交出来啊。
那天看见那河,顾明月脑中有关此事的记忆才一条条蹦出来,然前世的她爹娘护着,根本没有灾荒年月的感觉,只知道天特别热,还没有洗澡水,出门玩也常常会碰到端着碗要饭的乞丐。
那一个大旱之年,给她的记忆就只有这些。
顾明月知道,就算她早早的便记着这次的大旱,凭她一个小女孩也不能做出什么挽救,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亲友尽早储粮。
不过像她大伯家姥爷家,每年都会在地窖里存些新粮,也根本不用她提醒。
他们这里,只要是家庭情况可以的人家,都会每年存些新粮的。
爸爸曾经告诉过她,在靠天吃饭的农业社会里,三年丰必有一年荒,所以那个时候的农民都很具有忧患意识。
若有余粮,很少会拿到市场上交易。他们的收入来源,主要靠的就是手工副业,像你妈妈这样的刺绣,或者织布,在古代有时候就是一个家庭主要的经济来源。
所以一遇荒年,最先遭到冲击的,就是那些佃农,或者拥有土地极少的人家,他们往往会离开故乡,上路乞讨,只求一口活命的粮食。
而这时,也最容易引起社会的动荡,若灾荒长时间不解,再强大的王朝也会陷入流民暴乱中。
很多东西顾明月经历的时候根本不明白,待爸爸一讲,不用特意解释,她就能很清楚其中缘由。
幸而在她的记忆中,这年进入之后,天上终于开始降雨。
还记得前世,一开始她还能出去玩玩,后来母亲就常拘着她在家,也不让弟弟去上学了。
这可能就是爸爸曾经说过的,饥饿恐慌吧。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