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上的皇帝冷着脸反问:“展卿,你让朕下罪己诏?”他说着一下子站起身来,显见是气得狠了。
群臣呼啦啦跪了一地,山呼:“皇上息怒。”
“息怒?”皇帝怒极,咬着牙道:“你们都快要把朕的龙椅给端了,还让朕怎么息怒?”
“臣等惶恐”,大臣们齐声道。
皇帝冷笑。
展大人高声道:“皇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万千百姓也不能成家国。今安乐侯为恶如此,皆因皇上对贵妃一脉的纵容,臣请下罪己诏。”
皇帝一下子抽出龙椅边的宝剑,怒声喊道:“拉出去,立斩。”
穆蕴遮住唇边嘲讽的笑意,跪行出列道:“皇上息怒,自古有刑不上大夫,而今国舅犯案在前,展大人依事上奏,并无不妥之处,若斩之,恐有碍吾皇声威,不如将其发配南海之滨,令其在苦热之地静思己过。”
皇帝听了这一番话,心气才略微平顺下来。他自然很清楚斩掉文臣的后果,后世评价定跑不了一个昏庸的头衔。
然而这样大胆的臣子,他又不想就这样放过。
“爱卿”,片刻后,他点头说道:“所言极是,那便依爱卿所言,降展彝为九品文书,即日附南海边城赴任。”
展彝自然感觉得到皇帝刚才是真的想杀了他,提着脑袋在危险边缘绕一圈的感觉很惊悚,尽管他心内正义浩然,仍然免不了对死亡的恐惧。
这时命令一下,他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想到家中的妻子,还有来年便要参考的侄儿,展彝不再多辩。他以额贴地,大声道:“臣,谢主隆恩。”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滚到不碍眼的地方去,再看向身着八品官服的穆蕴时,他眼中就有了满意之色。
略一沉吟,皇帝开口道:“…爱卿名字为何?”
穆蕴恭谨回道:“微臣穆蕴。”
皇帝满意点头:“穆爱卿,国舅之事你以为该如何办?”
许多眼明心亮的大臣内心都是一咯噔,这个小小八品言官,要一飞冲天了啊。
前排一位身着绯色朝服的中年男子更是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
穆蕴面上的恭谨更甚,他徐缓道:“微臣以为这事可大可小。”
皇帝感兴趣地问道:“怎么样个可大可小法?”
穆蕴道:“大者,便是平民赵顺告状到御前之事已经在帝京及周围十几县汹汹传开,若御处不当,恐会引起民愤。小者,只要安抚好赵顺情绪,再辅以银两,恩荫赵氏之兄,给其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准其为官,那么赵家还有什么不满?便是天下百姓,也会赞吾皇恩义隆天。”
穆蕴还未说完,金殿之上的大臣们便纷纷谏言。
“皇上,不可啊。”
“皇上,从无此例,平民不经考试怎可为官?这让寒窗十年的学子如何心服?再者,赵家不过一家渔户,实与商户无异,万万不可授予官职。”
“穆蕴竖子,尔安敢出此言?”
朝堂顿时乱成一片,皇帝摆手,示意宦官喝止。
一声“禁言”后,朝堂又恢复一片安静。
皇帝问道:“众卿认为这样不可,那怎么样才合你们的意?啊?让朕向天下下罪己诏?”
大臣们顿时诺诺。
皇帝又问穆蕴道:“穆爱卿觉得赵氏之兄这个官职给怎么样一个才合适。”
穆蕴回禀道:“皇上,众位大臣所言也有理,赵家毕竟同于半个商家,随意给官很可能会让学子们和其他商户不满。所以,这个官,臣以为,授他一个西北风城戍卫长差可。”
处理安乐侯的事情就被他这么轻轻几句给带过了。
而穆蕴此言一出,刚才还群情激愤的众大臣也都默了。
西北风城环境恶劣,每年春夏季节风沙不断,而这个小小的戍卫长,根本连品级都不入。
别说授官,给钱都没人肯去那地方。
这个穆含彰心够黑的啊,为了讨好皇帝和卞贵妃坑人坑地这么利索。
如果说对这个臣子皇帝刚才的满意还在七八分,现在就是满满的十分。
什么平民也敢闯金殿告御状扫他天下之主的面子吗?
不给他们教训何以显示他天子之威?
“好好”,皇帝连声道好,并对身边的宦官得胜道:“这个旨意你亲自去颁。”
宦官应是,心中对穆大人也有几分感激。
南海之滨啊,听说那的太阳都是不落的,生在富贵之家的展大人可有好日子过喽,比他原先预想的要好上十倍。
而且,他也会交代下去好好招待展大人的。
一桩烦扰他几天的事终于顺利解决,皇帝的心情很好,下朝前他说道:“既然谏议大夫一职空出来,以后就由穆卿你来担任吧。”
穆蕴神情平静地叩谢,丝毫没有一天连越三品的兴奋之色。
不少看到他神情的大臣都为此子之心性感到震惊。
这人才不到十九岁啊,心性之沉稳堪比在朝堂混迹十几年的老人。
下朝之后,大臣们三三两两的退出,不少人都会拱手向穆蕴道声恭喜。
穆蕴此时却如一个少年人般,谦逊地回礼。
他这样的表现又让好些人觉得这个年轻官员就是太谦虚了,才不敢将一日越三品的兴奋表露出来,其实心里不知道在怎么偷着乐呢。
然穆蕴却真的很平静,因为这样的结果,正在他的预料之中啊。
绯色朝服的中年男人朝穆蕴走来,刚才恭喜穆蕴的人都转而向他见礼。
穆蕴看着这些刚刚对着他还有傲慢姿态的人此时满脸堆笑,眯了眯眼睛,也向来人见礼:“穆大人。”
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这位当朝二品大员,户部尚书,是他穆蕴的亲生父亲吧。
以前见到父亲时,他会压抑不住恨意,而现在,穆蕴的心中毫无波澜,他终会一步步地把这个人送到天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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