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明月,我顾攀的女儿就是天上的皎月,要什么爹都为你寻来。天上的星星?什么叫众星拱月?翩翩就是想要星星,爹也找梯子给你摘去!”
父亲浑厚如低音炮的声音响在耳畔,躺在灼人阳光下战火熊熊中的顾明月穿透刺眼的火光,看着蔚蓝宁静的天空,心底也是一片宁静,即使她明显地感觉到生命力逐渐流失。
她顾明月,一生荒唐,明明拥有天下间最珍贵的东西,却偏偏弃之不顾而去追寻那虚妄的感情。
意识渐渐模糊,她眼前却清晰地出现那个男子的身影。
展家嫡长孙展冥字孟冬。
展家曾祖担任过朝廷宰辅,因为家族中后继无人,二十多个孙辈中只有两三个在朝廷中出任闲职,明智的展家曾祖几乎携全族退回家乡。
呵呵,当人家没有为了保持荣光而大力提携过后辈吗?展曾祖为了让后辈能在朝廷重要位置上坐稳简直都呕心沥血了好吗?
但是谁让自家孩子不争气的时候别家的孩子太争气。
展曾祖几番挣扎,为了确保家族绵延长久,气数不致衰绝,果断地壮士断腕。
十几年的宰辅坐下来,他的眼光足够长远。
退回家乡,展家稳坐附近十几个州县的大哥大丝毫不用怀疑。
而作为展家倾力培养,最为优秀的玄孙展冥的出现,更是让直到展冥三岁时才去世的展曾祖毫无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展冥两岁时便表现出来了过目不忘的才能,三岁时便能沉稳成熟地待人接物,其处理人情事理的能力,在现在的顾明月看来就是情商,才是让展曾祖安心的关键。
展家后辈之前为何在朝中立足艰难?因为他们中不是庸人就是愤世嫉俗的天才。
好好地上朝途中遇到一件老翁孤零卖汤圆事件,天才的诗人们就直接作一首排律来讽刺当政。
朝廷,被骂了;权要,被骂了;就连要忙着为得罪人的后辈擦屁股的展曾祖,也被骂在内。
展曾祖心累地表示,这样的孩子最好不要派出去做官,经营多少人脉都得被他们坑掉啊,所以他在做回田间翁之后,不甘真心没多少。
更何况,展家的接力者已经出现了。
展冥,果然也没有辜负曾祖父的预言,十五岁参加科举,过关斩将,一口气直接考到殿试,成为钦点状元。
刚刚十七岁的他跨马游街,掠下芳心无数。
然而状元展冥面对许多媒人的“逼婚”明确表示,他二十二岁之前不谈婚嫁。
翰林院里只待半年,他就主动请缨接下司农官一职,自此来往田间,完全放下身段和老农交谈取经。
身居在帝京百里之外的顾明月,就是在那时被这位大庸朝国民男神给勾去心神的。
有时候细细想来,她若是没有那么一位美丽冰洁的落魄大小姐做紧邻,就算心念展冥,也不会发展到后来舍脸倒贴死拽当小妾的地步。
顾攀早年曾是帝京夏家的护卫,和顾明月她娘吕若成亲前就用早早攒起来的银钱自赎其身,因为吕若家中开了一个小小的镖行,顾攀自此便跟着岳父舅兄做起走镖的生意。
他天生神力,又有一身武艺,顾明月的姥爷和舅舅自是欢喜一场。
然而他们从不走危险的生意,很切实地把目标定为养家糊口的接地气道路。
所以几年下来,生活虽不富裕,比起一般人家却很殷实。
顾明月三岁的时候,她的弟弟顾熠出生,这个家庭的幸福自此完满。
直到顾明月失心展冥,顾攀老东家夏府的嫡小姐夏雪上门求助。
夏雪身为侍郎府嫡女,生活却过得连庶女都不如。
她此来顾家,就是因为她的继母在一次家宴上陷害她毒害幼弟,直接被侍郎爹赶到乡下老家,尽管这个时候她已经十五岁该说婆家了。
而夏府的老家,就在顾家村十几里外的小镇子上。
夏雪初到夏府老宅,受到了那些接到继夫人旨意的一群老嬷嬷的狠心磋磨,更是在有一天晚上差点没被一个嬷嬷的儿子给强了。
惊慌失措之下,她身边的奶娘想起了曾经在镇上遇到的顾攀。
奶娘把顾攀这个人的忠厚一番夸赞,求救无门的夏雪便带着小丫鬟和奶娘过来投奔了。
顾攀此人憨厚忠实,毕竟在夏家做过护卫,因此对夏雪这个嫡小姐还是有几分尊重的,更何况,这是一个比自家丫头还小几个月的小姑娘。
光凭他走镖以来越养越正的侠义之气,就不能不管。
所以对于小姐的请托,顾攀拍着胸脯表示:“小姐,你就在顾叔这里放心待着,看哪个敢欺负你。”
自然是没人敢欺负夏雪了,顾明月心中却有些不平衡了。
一直说她是“众星拱月的明月”的爹爹,现在对另外一个没牵没连的女孩子这样好,顾明月心中很不满意。
顾攀看出女儿不高兴,自然又是好一番哄劝。
渐渐的,顾明月也看出来,自家老爹对那个女孩子是有点尊敬,可是却没有疼爱,心里便舒展起来。
可是没舒展多久,她就发现,她的男神跟隔壁的大小姐走得很近,好几次她都看在他们谈笑着直到村口才分开。
顾明月那颗还没成熟的小心脏,顿时就痛得滴血,她越是发现这个事实,心里就越不平衡,越不平衡想法就越奇葩。
她跟夏雪的小丫头打听那个狐狸精是怎么勾搭上她男神的,当然了,这些话是她在心里面加粗加黑表示的。
顾明月只记得当时那个小丫头斜斜看她一眼,用敷衍的语气道:“还能怎么认识的,展大人救过我家小姐呗。”
顾明月当时一听,滚滚热血顿时上头。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点她简直不要太清楚。
再要问小丫头是怎么救的,小丫头哼哧一声便挎着小篮子回家去了。
那天晚上,顾明月心痛的一夜没睡,年少时总是太看重情,不过半个月她竟添了个心悸的毛病。
只要一看那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情景,看到她笑着脸奔过去打招呼也只是一副冷淡表情的展冥,在面对夏雪时眼中会有柔情闪现,她就心痛得呼吸不过来。
老爹甚至都因为担心她这心痛的毛病长出了满嘴燎泡,然而顾明月依然没有告诉家人她这心病究竟怎么得的。
直到那一天,她听到夏雪的小丫头说:“小姐,太好了,等展大人到府里提亲,我们就不用再待在这穷乡疙瘩了。”
夏雪的声音清清冷冷悠悠淡淡地紧跟着响起:“莫要高兴太早,继母那里,展家那里,都可能有很大的障碍。”
接下来的,顾明月已经没有心思听了,她只是不可置信地喃喃:“他们才只认识半年不到啊,怎么就要提亲了?展孟冬会喜欢这种连弟弟都要加害的女人吗?”
她不相信,她拦住展冥亲口质问道:“你要娶夏雪那个连幼弟都害的女人吗?”
“顾姑娘,这种没有根影的话你还是不要乱说。”展冥皱眉,一身冰蓝色锦衣,再配上他冷淡的表情,更加显出一股谪仙般冷傲的气质,“我的婚姻大事,也用不着你来过问。”
顾明月捂住阵阵抽疼的胸口,然而并没有换来他半分的关心,只有厌恶地一撇,他便转身走开。
顾明月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急忙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就闭目晕了过去,不论展冥怎么掰她的手,她都紧扣着不松开。
自然,她得偿所愿,展冥把她抱回家中。
后来的事理所当然,然而以现在的顾明月来看,那只是她自己认为的理所当然,她以小妾的身份被一顶小轿颠颠地送到展家老宅,位于北方的敷郡。
爹娘的苦劝她全然不顾,毅然决然奔向自己的幸福大道。
被转送给另一个男人的时候,顾明月才知道她这个小妾还是个不记名的,从跟展冥那天起,就成了依附于他的一件可以买卖的物品。
那时的展冥前途正好,展家父母自然不可能同意他娶一个名声尽失的女人为妻。
所以恰好撞上来的她,就成了一个展冥用来让父母比较的女人。
或者娶夏雪为妻,或者把这个妾扶正,你们看着办吧。
顾明月悲催地在展冥他娘的为难下熬了三年,终于展夫人熬不住了,松口同意他娶夏雪为妻,而那个时候,夏雪也凭着一手被当朝首辅盛赞为“神技”的刺绣在诰命贵妇圈儿里混出了脸面。
只有在年节时才能见到展冥一面的顾明月,就这么被他给毫不拖泥带水地送给另一个男人。
那时候顾明月已经没脸再见爹娘和弟弟,默不作声地就老实跟着新男人家派来接她的仆人走了。
她的新男人叫穆蕴字含彰,是帝京大族穆家的嫡次子,那时候穆蕴混得正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正三品大员,领左副都御史之职。
顾明月听着轿外小厮对他们家二少爷的褒扬,心中没有丝毫波动,眉间却有些疑惑,凭展冥那么讨厌她,也会给她安排这么好的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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