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 年的乌鲁木齐，四月的春风终于吹散了最后一丝寒意。街道两旁的杨树抽出嫩绿的新芽，柳絮如雪花般在空气中轻盈飞舞，街边的烤包子摊早早升起袅袅炊烟，孜然混着羊肉的香气勾得路人频频驻足。陈默牵着牛萍的手，站在二毛十字路口，望着眼前鳞次栉比的商铺，心里盘算着给牛秀霞找店面的事儿。
“哥，真能行吗？” 牛秀霞攥着褪色的牛仔衣角，声音像受惊的麻雀般发颤。这个刚满 20 岁的姑娘，剪着齐耳短发，发尾还残留着练习时参差不齐的痕迹，眼睛又大又亮，却总爱怯生生地往下瞟。她偷偷瞥了眼姐姐和陈默交握的手，眼神里带着羡慕。
陈默松开牛萍的手，伸手揉了揉牛秀霞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傻丫头，你哥我在装修行摸爬滚打这些年，还能让你吃亏？” 他笑着看向牛萍，“再说了，有你姐监督，我哪敢懈怠。” 牛萍脸颊微红，轻轻捶了下他的肩膀：“就会贫嘴。”
他指着街角一间贴着 “出租” 告示的店面，玻璃橱窗上积着层薄灰，“就这间，人流量大，对面就是纺织厂，女工们下班都爱捯饬头发。” 牛秀霞踮着脚往店里张望，青砖地面裂着几道缝，墙角还结着蜘蛛网：“这么破……” 话音未落，陈默已经掏出钥匙捅开锈迹斑斑的锁，“吱呀” 一声推开斑驳的木门。“这叫有潜力！” 他踩着 “咯吱” 作响的地板来回踱步，皮鞋踢起几粒灰尘，“墙面铲了重刷，装几面大镜子，再弄个旋转灯箱，保证亮眼！”
说干就干。第二天清晨，陈默带着赵修伟和几个工人风风火火赶来。牛秀霞和牛萍站在门口，好奇又紧张地看着他们忙碌。牛萍双手抱胸，眼神里满是信任：“陈默，可得把我妹子的店弄好点！” 陈默转头冲她眨了眨眼：“放心吧媳妇儿，保准弄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让你俩成为这条街最靓的姐妹花。” 这话惹得牛萍脸颊绯红，牛秀霞则在一旁捂嘴偷笑。
抡起铁锤砸墙时，碎砖尘土噼里啪啦往下掉，牛秀霞吓得直往后躲，双手捂住耳朵。牛萍拉着她退到安全距离，小声安慰：“别怕，等装好了就漂亮了。” 陈默抽空回头，朝她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牛萍笑着朝他竖起大拇指，眼神里满是关切与骄傲。
墙面被拆除后，露出斑驳的红砖。赵修伟拿着水平仪测量，陈默在一旁指挥，两人配合默契。牛秀霞和牛萍凑过去，只看到仪器上的气泡，却不明白其中门道。牛萍小声问：“这是干啥呢？” 陈默咧嘴一笑：“找平呢，不弄好，以后镜子挂上去都是歪的，到时候客人还以为自己长歪了！” 说完，他伸手轻轻刮了下牛萍的鼻子，逗得姐妹俩忍俊不禁。
水电改造时，各种电线、水管堆在地上，错综复杂。牛秀霞和牛萍站在门口，看着工人熟练地穿管、接线，时不时发出惊叹。“这么多线，他们咋记得住？” 牛秀霞小声嘀咕。牛萍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人家是专业的，你就别瞎操心了，等着看成果吧！” 陈默听到这话，笑着回头：“等弄完了，让秀霞给咱们的工具洗洗澡！等开业了，我和你姐来当第一批客人，让秀霞给我们设计个情侣发型。”
装修进入尾声，陈默带着牛秀霞去建材市场挑镜子。琳琅满目的镜子让牛秀霞看花了眼，她紧紧跟着陈默，生怕走丢。陈默在一面大镜子前停下：“就这块，挂在最里头，保证显脸小。” 牛秀霞红着脸，小声说：“哥，你咋知道我在意这个。” 一旁的牛萍笑着搂住陈默的胳膊：“你哥啊，心思都细腻着呢，专门挑的显瘦的镜子，以后你给客人照镜子，人家一开心，保准常来。”
开业前一晚，陈默站在店门口，亲手挂上 “小姑娘理发店” 的灯箱。霓虹灯管亮起的瞬间，暖黄色的光晕照亮牛秀霞的脸。她盯着招牌，突然红了眼眶：“姐，真像做梦一样……” 牛萍搂住她的肩膀：“多亏了默子，以后咱可得好好干！” 陈默走过来，一手搂住牛萍，一手拍了拍牛秀霞：“以后这就是你的小事业，一起加油！”
开业当天，阳光格外明媚。店门口摆着陈默送的花篮，红绸带上 “生意兴隆” 四个大字随风飘动。牛秀霞穿着新买的淡蓝色工装，胸前别着 “首席造型师” 的铜牌，紧张得直搓手。第一个客人进门时，她声音发颤：“姐…… 姐想做啥发型？” 陈默和牛萍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十指相扣，同时冲她竖起大拇指。
随着剪刀 “咔嚓” 声响，牛秀霞渐渐找回了自信。她按照在培训学校学到的技巧，分层修剪，打薄发尾，动作越来越流畅。当客人照着镜子露出满意的笑容时，牛秀霞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转头看向陈默和牛萍，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成了！”
陈默笑着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早说了我妹子最厉害！” 牛萍也走过来，拉着妹妹的手：“走，姐请你吃烤包子庆祝！” 陈默揽住牛萍的腰：“我也得沾沾咱们小老板的喜气，今天这顿我请！” 送走客人后，牛秀霞蹦蹦跳跳地收拾工具，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春风透过半开的店门吹进来，带着新剪的碎发轻轻舞动，仿佛也在为这个小店的新生而欢唱，更为这对恋人的甜蜜与担当而祝福。
夜幕降临，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下，三人慢悠悠地走回陈默给她们租的房子。这是一栋老式居民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墙皮剥落的墙面上贴着几张褪色的小广告。牛秀霞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原本雀跃的步伐变得沉重。
推开门，狭小的房间里摆放着两张单人床和一个简易的衣柜，暖黄色的灯光洒在褪色的床单上。牛秀霞默默走到床边坐下，双手绞着衣角，眼眶有些发红：“姐，哥，今天就接了几单，照这样下去，房租都挣不上……” 她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牛萍赶紧在她身边坐下，搂住妹妹的肩膀：“第一天开业，慢慢来，别着急。”
陈默蹲在牛秀霞面前，伸手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傻丫头，别瞎想。做生意哪有第一天就火爆的？就当今天是试营业，让大家认识认识咱们‘小姑娘理发店’。” 他的手掌带着温热，语气坚定又温柔，“再说了，就算一个月都挣不上钱又咋样？房租我来出，你就安心把技术练得更扎实，只要你不放弃，迟早会客人爆满。”
牛秀霞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陈默：“哥，要是一直这样，拖累你怎么办……”
“说啥呢！” 陈默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你是我妹子，有我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乌鲁木齐这么大，人这么多，只要咱们用心经营，就没有做不起来的生意。明天我去印些传单，在纺织厂门口发一发，肯定能吸引更多人来。”
牛萍也在一旁附和：“对！明天我也去帮忙，给客人推荐你的手艺。咱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行的。”
牛秀霞看着眼前的两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一定好好干！”
窗外的夜风吹过，带着些许春天的气息，拂过三人的脸庞。这一刻，房间虽小，却充满了温暖与希望。
在二毛十字路口这巴掌大的地界，十几家理发店就像雨后的野草，密密麻麻地扎了堆。它们要么窝在老旧居民楼的底层，要么藏身街边临时搭起的简易棚屋。褪色的塑料招牌歪七扭八地挂着，有的缺了一角，有的连店名都模糊难辨。一走进这些理发店，一股混杂着廉价发胶和潮湿霉味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理发椅大多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物件，皮革表面裂出一道道大口子，泛黄的海绵露在外面。镜子边缘布满水渍和刮痕，照出的人影都扭曲得不成样子。
店里的理发师大多没经过正规培训，手法那叫一个粗糙。有的拿着剪刀随意比划几下，就开始一通乱剪；有的烫发起码的药水都涂抹不均匀，顾客的头发经常被烫得像枯草。服务更是毫无规范可言，没有价目表，全凭老板一张嘴定价。碰上生面孔，坐地起价是常事。顾客洗头，用的是冰冷的自来水，毛巾又脏又硬，还沾着细碎的头发茬。
听闻新开了一家 “小姑娘理发店”，周边理发店的老板们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满脸不屑，叼着烟对伙计说：“就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翻出什么花样？过不了几天就得关门大吉！” 有的则暗自警惕，时不时派伙计扮作顾客去打探消息。还有的老板酸溜溜地嘟囔：“现在的人都精明得很，谁会为了图个新鲜，多花钱去那新店？”
然而，没过多久，事情就起了变化。纺织厂女工刘姐像往常一样打算去熟悉的理发店剪头发，路过 “小姑娘理发店” 时，被那明亮整洁的店面吸引住了目光。走进店里，她惊喜地发现，这里的理发椅柔软舒适，镜子锃亮如新，洗头时还有温热的水和干净柔软的毛巾。牛秀霞耐心地询问她的需求，给出专业建议，修剪时手法娴熟又细致。
几天后，刘姐再次来到 “小姑娘理发店”，还带来了几个同事。她对牛秀霞说：“以前在别家店剪完头发，我都不敢照镜子，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你给我剪的发型，同事们都说好看又精神！以后我们就认准你这儿了！”
周边理发店的老板们渐渐坐不住了。看着原本常来的顾客一个个走进 “小姑娘理发店”，他们心里既着急又无奈。有的老板开始效仿，稍微收拾了一下店面，可简陋的设施和粗糙的手艺，根本没法和 “小姑娘理发店” 相提并论。
随着口碑的传播，“小姑娘理发店” 的生意愈发红火，那些非正规的理发店，顾客却越来越少，门前变得冷冷清清，一片萧条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