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竹身体前倾,贴近松九小声问道:“我江哥怎么变成这样了?”
松九愁闷地叹了口气,低声道:
“自从我东哥走了以后,我大哥就一夜白头,茶不思饭不想,自杀三次都被我拦下了,要不然我怎么能在这儿一直看着他呢?”
不久前还无比辉煌的李平江,转眼间变成这般模样。
如此巨大的转变让张竹一时间无法接受。
李平江这时走过来,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张竹,你咋还来我这儿了呢?是遇到什么困难啦?就算遇到困难我现在也帮不上忙,不是告诉你我退了吗?这又是谁啊?”
他坐在沙发上,指了指张凡笙。
张凡笙摘下墨镜,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张凡笙,张竹是我侄子。”
“张凡笙……当年虬霄区一把张凡笙?”李平江缓缓起身,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太起眼的男子。
松九闻言,霎时间也吃了一惊。
相比于张凡笙是张竹二叔这件事,两人或许更愿意相信庞浩东还活着……
张凡笙起身摆了摆手,淡然一笑道:“先不说那些,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有些事我得跟你说。”
李平江立即带着张凡笙来到后院的凉亭。
落座之后,李平江斟上一杯茶水递给张凡笙,毕恭毕敬道:“早些年我们哥仨刚起步那会儿,就听说过您的名号了,没想到您还是张竹的叔叔呢。”
“我俩也有不少年没见了,刚见第一面的时候我俩谁都没认出来对方。”张凡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而后院角落里两个木箱子,此时却扯住了张凡笙的目光。
他起身向墙角走去。
李平江见状也没多嘴,眼神一直跟着张凡笙移动,最终落在那两个木箱上。
张凡笙打开木箱,看到里面装满了枪支弹药。
他拿起一把AK,仔细端量了一番后,说道:“这家伙就这么放着不用,不得生锈啊?”
李平江微微低头,面色沉了下来,声音也低了几分:“那能怎么办?反正我早就不是一把了,手下一个人也没有,使不动啦……”
“那你兄弟的死就这么算啦?”张凡笙放下步枪,转身走回凉亭。
李平江听到这话神色微动,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张凡笙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心思,长叹一声道:
“趁着现在还年轻得多拼一拼,要不然等到了我这岁数,再往后过十年,到那时候可想拼都拼不动了。”
李平江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
张凡笙揉了揉眼睛,颦眉道:
“毕竟你以前也是东云区一把大哥,而且也没少照顾我家张竹,看你现在这样我也不好受,我能帮你兄弟报仇,你看怎么样?”
“真的吗?”李平江猛地抬头看向张凡笙,眼睛里也有了一丝光亮。
张凡笙喝了口茶,继续补充道:“但条件总得有。”
“那您说说看。”李平江身子又向后靠了靠,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其实我这次不是无缘无故回国,在我退出江湖之前,虬霄区我一直交给我兄弟管着,但前段时间他告诉我,说在那儿站得有点不太稳,虬霄区好像变天了。
我想你也能感同身受,谁兄弟出事了谁心里舒服啊?”
李平江皱了皱眉,不太理解张凡笙的意思:“那您的意思……是什么呢?”
张凡笙捏紧右拳,口吻强硬:
“你和你那兄弟松九我多少了解一点,你俩都绝对不是一般人,我现在想要让虬霄区把天变回来,我就得用你俩。
只要这个事一办妥,我不仅能帮你死去的兄弟把仇报了,我还能扶你一把,这四片区的一把以后全是你当。”
李平江垂首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想再当什么一把了。”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还想不想给你兄弟报仇?”
张凡笙站起身子,声音抬高,想让李平江把心底的实话吐出来。
李平江咬了咬牙道:“我……想让我兄弟瞑目。”
听到这句话,张凡笙终于露出一脸笑意。
他端起茶杯饮尽杯中茶水,俯身凑到他耳边叮嘱:“明天我约了人见面谈事,就约在你公司附近那个小公园里,到时候听我安排就行。”
李平江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胡理带着宁无庵和血沙子来到了公园不远处。
走到半路时,胡理停下脚步,指了指公园入口道:“你们进去就行,那老家伙说他就在这里呢。”
说完,胡理嚼着口香糖转身跑开。
“哎你……”宁无庵想到一会儿要见到张凡笙本尊,内心不禁开始胆怯起来。
他转头看向血沙子,特意强调:“待会儿进去要是动起手来,你可得好好打着。”
血沙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放心,既然那红毛子给我们大哥钱了,那我肯定得尽职尽责。”
宁长舒一口气,在心里庆幸着血沙子没对昨天一事计较。
两人并肩走入公园……
公园里,张凡笙戴着墨镜,坐在树荫下的一个圆桌前。
身后站着李平江和松九二人。
此时远处张竹正带着冯阎和张璐怡向这边靠来。
走到近前时,张凡笙看向冯阎,开口问道:“这谁呀?”
张竹介绍道:“这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敢打敢干,之前没少帮我。”
随即话头一转,又向冯阎介绍了张凡笙。
“二叔。”冯阎听后笑着对张凡笙打了声招呼。
可张凡笙貌似并没有听进去,而是把眸光紧紧锁在张璐怡身上:“这……这是……”
张竹愣了一下道:“二叔这我妹妹啊,您忘啦?”
张凡笙这才想起,神色略显尴尬:“哦……哦对,叫张……什么来着?”
“璐怡啊,二叔你怎么连这都能忘?”
张凡笙一拍桌子,抿嘴一笑道:“对,张璐怡,这么多年没见才想起来。”
身后的李平江正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庞浩东,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这时松九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两下,小声道:“大哥,你看谁来了。”
李平江抬眼望去,只见宁无庵和血沙子正往这边越走越近。
他双眉一挑,眼里泛起对宁无庵的层层恨意,立刻俯身贴近张凡笙,像是埋怨道:
“前辈,您可没告诉我约的是宁无庵。”
张凡笙摸着下巴,疑惑地望向宁无庵,说道:“我没约这小子啊,我约的是西山区那只小狐狸。”
“那怎么能是他来的呢?”
张竹见状眼里布满血丝,强压着怒火,“二叔,就是他弄死的我东哥,你得帮我东哥报仇啊。”
张凡笙从牙缝之间往回吸了一口凉气,“今天说好的是谈事,咱得讲规矩,你先带着你妹妹站我身后吧,听我一会儿的安排。”
众人闻言只好无奈地退到张凡笙身后站好。
没一会儿,宁无庵带着血沙子走了过来。
宁无庵一边假笑一边坐向石凳:“这位就是张凡笙前辈吧,久……”
“站那儿!”
只听张凡笙忽地大喝一声,宁无庵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血沙子却面无表情,像是没听见一般,不偏不倚地稳稳坐上石凳。
张凡笙等人看了眼眼血沙子,但貌似并不在意他的存在。
宁无庵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重新起身,直挺挺地站在张凡笙面前。
“没出息,就这样还南云区一把呢?”血沙子心中暗想。
待到张凡笙撂下一句:“坐吧。”宁无庵这才敢坐下。
张凡笙咳嗽一声,宁无庵不禁咽了口唾沫。
此刻他坐在张凡笙对面,心中再也没了底气,之前那副狂妄的样子,自然也不敢拿出一下。
他心里猜测,只要他的呼吸声稍微大了一点,张凡笙也许都会以此为理由,立马宰了他……
但张凡笙并没那么做,而是径直问道:“我不管为啥我约了那只狐狸反倒来的是你,我就问一句,弄死我侄子大哥的人是你吧?”
宁无庵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那你侄子把我打手弄死了,这事你得给个说法吧?”
张凡笙回头问向张竹:“有这事吗?”
“有。”张竹一手护住张璐怡,眼神冷厉地打在宁无庵身上,很是不服。
张凡笙叹了口气,对着宁无庵勾了勾食指道:“这个事不小,咱俩得单独谈。”
宁无庵想都没想,起身凑了上去。
本以为张凡笙会给他一个完美的答复。
可怎知他刚一上前……
只听“啪”的一声,张凡笙一巴掌甩在宁无庵脸上,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过来。
宁无庵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石桌上,血沙子却只是直勾勾地坐在那儿,无动于衷。
张凡笙怒喝道:“我约的胡理谈话结果你来了,你比他好使啊?来了还管我要说法,我找你了吗你就管我要说法?”
宁无庵只能紧闭双眼默默忍受,血沙子迟迟不动手,自己也不敢反抗……
等张凡笙松开了手之后,宁无庵这才无力地瘫坐在石凳上,揉着胸口。
“这要是十年前我早弄死你了,不过今天你放心,既然说是谈事,那就绝对没带家伙,也不可能要你命。”张凡笙话锋一转,问道:
“张竹,手里掐过人命没?”
张竹面露迟疑,“我妈去世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动手,但今天我妹妹还在这儿……我……”
张凡笙顿时拔高了嗓音:“没说要他命,上去把他手筋挑了!”
话音刚落,其余几人面色一愣。
张竹这才反应过来,顺着张凡笙的命令抽出短刀,一步跨向宁无庵。
宁无庵甚至来不及躲闪。
冯阎也趁机遮住了张璐怡的双眼。
就在张竹抓住宁无庵手腕的那一刻,血沙子一记鞭腿踢飞了张竹手中的短刀,顺势一记侧踢踹在张竹肚子上。
张竹向后一仰,“扑通”一声砸在地上,张开嘴时牙齿上已经沾满鲜血。
张凡笙摘下墨镜,扭头向张竹投去惊愕又担忧的目光。
“你他妈动我张哥。”冯阎扬起拳头袭向血沙子。
可仅是一个照面,血沙子一记重拳放倒冯阎。
“大哥咱也上。”松九和李平江一同攻向血沙子。
却也只是交手了三两下,血沙子便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倒两人。
他一脚踏在石桌上,扬起下巴挑衅着张凡笙:“你这儿也没有能打的呀,是想让那小女孩弄死我吗?”
血沙子用手指着张璐怡。
张璐怡向后退了退。
没等张凡笙开口,宁无庵率先勾起得意的嘴角。
张凡笙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咬牙问道:“你这是哪方拳脚啊?”
“虬霄区一把手下御用杀手,血沙子。”
血沙子提唇轻笑,用舌头在上面一排牙齿上轻轻划过,眼窝上的红印弯成一条蚯蚓似的。
张凡笙点了点头,语气沉闷道:“没事,这次我回来不仅这四片得变天,虬霄区也早晚会回到我手里。”
“那我可等着那一天了。”血沙子脖子一歪,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
“前辈,这回我能走了吧?”宁无庵双手一摊,在张凡笙面前张狂大笑。
张凡笙眼神如刀,死死盯着宁无庵。
但面对着眼前的情况,他也只能点了点头,放宁无庵和血沙子离去。
……
还没走出多远,只是刚刚迈出张凡笙等人的视线。
两人走在一条两边长满树木的小路上。
宁无庵对着血沙子竖起大拇指,开始溜须拍马:
“你刚才那两下子我看了,就我之前那个打手跟你比起来真狗屁不是,我是真欣赏你,要不然你以后跟我得了。”
血沙子撇了撇嘴道:“那你也得配得上我,就你刚才让那老登吓得坐地上那一下,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听到这话,宁无庵翘起的嘴角瞬间垂下,却又不好说什么……
两人不愉快的闲聊刚一停下,身旁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随后一道黑影突然闪现到两人身前。
没等两人看清那人。
那道黑影一记正蹬踢翻血沙子,紧接着又反手一拳打在宁无庵鼻梁上。
两人倒在地上,嘴角和鼻孔钻出两缕鲜血。
等到两人定睛看去,只见一男子肩扛蛇皮袋,面容瘦削,叉开着双腿矗立在两人面前。
那陌生男子放下蛇皮袋,缓缓张口,声音带有磁性地扔出一句:“再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