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大人的教育方式简直出大问题啊!!
虽然她是受益者,但也不能真昧着良心眼睁睁看着小沈大人这么一错再错下去。
这样想着,深感无奈的展信佳用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牵过青年的衣袖,拉着他默默往院里那棵枝繁叶茂的棠棣树的方向走。
树下靠近长廊的那一端摆着石桌椅,又被笼在树荫下,刚好能纳凉。
空气中呈波浪纹翻涌的热浪几乎能凝成实质,好在偶有清风,簌簌树影随风摇曳,将斑驳的钱币状碎光映在两人肩头发上。
年岁轻缓,也算悠闲。
两人静默落座,各斟一杯清茶。
“小沈大人。”
“嗯?”
见小姑娘难得神色如此凝重,沈肃清正襟危坐,也端正了姿态,认真聆听。
展信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开口。
“假如我在外面打了人你会怎么办。”
“打人?为何打人?对方怎么你了?”
沈肃清目光担忧,直白的望着她的脸。
展信佳捂脸。
你看,这就是来自家长无底线的溺爱。哪怕她说自己在外面打了人,小沈大人第一反应居然都是对方把她怎么了,而不是她把对方怎么了。
这对吗?
见她沉默住,沈肃清啜饮着茶水,不徐不疾的解释。
“阿纸定然是不会无缘无故在外面打人的。”
如果她动手了,就一定是有她的理由。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这跟她想表达的意思完全不一样啊!想了想,展信佳又换了个说法。
“假如我就是无缘无故在外面打人呢?我恃强凌弱!我仗势欺人!我走私尸体!我调戏良家妇女!我猛踹瘸子那条好腿!我把你脖子前面一点空气都不给,老虎雄鹰一样的力量在你屁股上有着呢!!”
沈肃清:“……”
沈肃清:“那很坏了。”
“不是,小沈大人,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万一呢,万一我真做了这些事呢??”
“嗯…这样做自然是不对的,如果殃及他人,当然要先赔偿对方一切损失,然后再把你领回家给你点教训,好好教导你以后切不可再犯。”
沈肃清拧眉,认真的开始考虑解决方案。
见他也不是溺爱到失去脑干的程度,展信佳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至少小沈大人知道这些事是不该做的,也不会包庇她任着她。她刚满意的翘起嘴角,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谨慎的继续追问——
“那万一你在教育我的时候我突然哭了呢?”
“对不起。”
“???不是,为什么要突然道歉啊?”
“倘若你在哭,那就一定是我有什么事没有做好。我应当停下所有的事先给你道歉。”
“……”
好了,恋爱脑晚期,拖出去砍了吧没救了。
展信佳绝望的双手捂脸。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还要去教别人怎么来教自己。
有种自己兴高采烈主动把狗绳往对方手上递,但人家不但不牵,还反手也带上了狗链项圈等着被牵的无助感……
稍微整理了情绪,展信佳尝试继续挣扎。
“惯子如杀子,虽然你不是我爹,但是话糙理不糙……
哎呀小沈大人~~我不需要你无条件的站在我这一边,我更希望我有的时候有事情若是做得不对,你能指出来,你能告诉我这样不可以,甚至凶我或者骂我几句都无所谓。
呃…就像寻常人家的家长有的时候会揍小孩,但其实是出于爱?”
然而,沈肃清凝重的摇了摇头。
“我若是通过这种方式去教导你,便是让你混淆了爱与愤怒。”
如果长期的吼叫打骂也能称之为“爱”的话,在这种教育下长大的孩子便会分不清爱与恨。
或许等以后遇见了真正伤害他们的人,他们反而会误会对方对他们的打骂折磨凌辱其实都是出自于爱,因此丧失反抗的勇气与机会。
「他爱我,所以他打我、骂我、囚禁我。」
这一听就肯定是不对的。
“可是……”
当惯了杠精的展信佳下意识想反驳,但刚启唇又紧急刹车。
她马上反应过来好像小沈大人说的才是对的。。
那雁家那俩弱智这么多年挨过的毒打算什么?
算命苦。
展信佳差点没绷住笑,连忙又喝了杯水压了压。
总而言之,先帮小沈大人找到他自己人生中的主线吧!可恶,不能再这样看着小沈大人堕落成她的挂件了,二十二岁正是出去闯的年纪!
再不济干脆让小沈大人加入婪疆算了,到时候直接被封为大将军,也算是闯到头了。。
重新打起精神,展信佳站起身。
“反正小沈大人不要再总是围着我打转了,比起每天都黏糊糊,我更希望小沈大人也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兴趣爱好。所以从现在开始——
小沈大人要假装跟我不熟,一直到今天结束。”
十分受伤的沈肃清很想解释说其实他这个职位根本没什么公务要处理,太子太傅,听上去倒是挺气派,但本身没什么实权。
况且他也没有理想抱负或者爱好什么的。
真要说的话,他最近倒是有点喜欢研究新菜式。
每次看着阿纸嚼米饭吃得很香的时候他的心里都会格外熨帖舒坦,很有成就感。
离了她,他还能上哪找到另一个捧场到一顿饭能吃十来碗的小姑娘。
可展信佳哪管这啊那的。
“要记住我们从现在开始关系不熟哦,不许跟着我!不许把所有目光都放在我身上!小沈大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也去做自己的事。”
小姑娘挺起胸膛,大摇大摆嚣张的出了门,完全看不出之前病怏怏的模样。
说是出门,其实她前脚刚走后脚就鬼鬼祟祟躲在门口墙后开始观察小沈大人的一举一动,折下一段青枝叼着,展信佳摸着下巴开始沉思。
嗯…她记得之前从临水村老宅的杂物小箱里翻出过破旧的小木剑,说不定小沈大人也有一个闯荡江湖的大侠梦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呢?
展信佳眼睛一亮。
这不是京城刚好来了个免费劳动力嘛!
——
沈肃清感到很沉默。
他刚迈出大门想着找家书肆画铺什么的随便转转熬到晚上,可他刚出门,一个蓄着山羊胡仙风道骨的老头就不知从哪窜了出来。
那老头一身褴褛破烂道袍,干瘦的老脸上尽是褶皱,鬓发胡须皆白花花一片藏住半张脸,一双眼睛倒是异常的清明,颇有一些高人之姿。
此刻他拦着他,啧啧称奇。
“哎呀这位年轻人,贫道见你骨骼惊奇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不若随贫道行走江湖一日,贫道再传授你一些武功秘籍!”
沈肃清:“……”
他扭头就往衙门的方向走。
晦气,是神棍,报官了。
本来阿纸说跟他不熟就让他有点伤心烦躁,现在更是血压高了上来。
“唉唉唉唉!!年轻人,别搞啊我这是新号。”
老头连忙拦住人,他斜睨,呵呵一声。
“怎么,你不相信贫道的本事是吧?这样,你随便提什么问题贫道都能算出来,你随便有什么人生困惑贫道都能给你开解一二。”
“当真?”
沈肃清停下脚步,愁眉不展,难得的多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犹豫着,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在下未过门的妻子突然说想要同在下保持一点距离,道长您有什么头绪吗?她是腻了,还是变心了,还是觉得我对她没有吸引力了……”
光是说着这些,沈肃清就失魂落魄得像是一缕憔悴的游魂。
他声音越来越低,整个人眼看着快不行了。
像是精神超出负荷的崩溃快要疯了。
老道捋了捋胡须,眉眼凝重,“可是你平日对她不好?或者做了什么让她伤心之事?不若你全部说出来,贫道好替你分析一二。”
沈肃清仍在心碎,心不在焉的喃喃自语。
“也没做什么,每天就是:洗衣服,晒衣服,做饭,洗碗,扫地,擦地,擦家具,喂猫,看书,练字,喝茶,收衣服,烧水,倒水,睡觉……”
“不是,那你未过门的妻子呢,她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
沈肃清:“吃饭睡觉。”
老道:“……”
老道:“卧槽啊!!不是哥们,你确定你说的这是你未婚妻不是你亲爹?好家伙她拿你当牛马使,拿你当狗调教啊!要不然咱分了呢?”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在自卑的沈肃清立刻冷了脸。
沈肃清倏然抬眸,双眸锐利如鹰隼,面色阴鸷极其不善的直勾勾盯着面前的老道,一字一句皆冷若淬着寒冰,毫无温度。
“道长慎言,在下要的是如何能让未过门的妻子更黏人的办法,不该多说的在下不想听。”
沈肃清本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反正阿纸不在他自己也要吃饭,阿纸不在他自己也要洗衣服,阿纸不在他自己每天也要做这些琐事,他完全不觉得自己付出了什么。
阿纸每天乖乖吃好多饭,阿纸好。
阿纸在他洗衣服的时候还会坐在旁边陪他说话,阿纸好。
阿纸从不打扰他做家务,阿纸好。
……
总而言之阿纸好。
哪里轮得到旁人来说她坏话?
顶着青年阴恻恻的目光,老道士完全不怀疑自己再敢说他“未过门的妻子”的一句坏话,下一秒就会被这看似文弱的年轻人强行扭送官府。
但他就是不服气了,梗着脖子开喷。
“不是贫道说你啊,你这也太惯着了。你扪心自问,你对你自己亲爹有这么孝顺吗?”
“我父亲去世了。”
“……”
老道士虎躯一震,愧疚的双手抱头无声绝望。
我真该死啊……
“咳,贫道也是看出来了,你实在是舍不得分这个手。这样吧,你剪下她的一撮头发,在她睡房的西南方角落一把火把它烧了,然后把灰兑在水里喝了她就能疯狂黏上你了。
虽然贫道是瞎编的,但是贫道感觉你宁愿喝这个水也不愿意跟她分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