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古琴月在李光家各种布置,并且昏定晨省照顾他的时候,庄清云则以副总管的身份正式入主大营,亲自管理起营务来。
真正总管营务后,庄清云才知道李光每天过着的日子有多么辛苦。他的参军府管着京畿道的军饷预算,军纪巡查,情报收集。为了手下两个军师中郎将眼红得要死的部分人事任命权,庄清云曾经还和李光争过两次,嫌弃大营给他的参军府事情太多,不想额外领命。
现在满满当当站了一堂,近十个四品的真君,十数个五品的将军。尽管平时见面,对自己都算客气。如今自己以上司身份入主大营,说实话,庄清云真有信心能完全指挥的,也就布静姚远两个郎将。其余的五品将军能奉命行事,不阳奉阴违就要烧高香了。至于那些四品的真君,其中是多少梁添禄和牛俾堂就不用说了。光那两个和他品轶相当,爵位相同的御灵卫中郎将,能站在堂下来开他的会,就是因为他平时做人谦卑,仗义疏财,又有李道宗和李光的关照,已经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这还只是人事上的事。
京畿道八军十二营的营务,各卫各部的训练,防区分配部队调动,还有武器装备后勤保障,加上参军府分管的事现在全要他拿主意。最后再把复杂的人事关系放到这庞大的系统中,平时各卫各营之间的摩擦,上下关系的矛盾,左右部门的掣肘,总之一句话,如果说庄清云在参军府面对了两个麻烦,那么李光面对的就是一堆麻烦。何况李光在的时候,还能依靠着资历和品轶压住这些人,现在轮到庄清云来做主,感觉每个人都是牛俾堂。
扯破嗓子干了不到二十天,庄清云已经筋疲力尽,即使后来为了办公方便和属下同吃同住增加情谊直接搬进了大营,依旧什么事都没解决,甚至还有越来越乱的趋势。所谓祸不单行,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胡丽马拉又给他带来一个麻烦。
庄墨麟被大理寺抓了。
“胡丽将军,坐下说。怎么墨奇被大理寺抓了,却是你来报信?”庄清云根本不信墨奇被抓。如果是真的,更奇怪他一个外人居然比自己这个京兆府尹知道得更早,还特意找到大营来给自己送信。
“大人。前几日墨麟公子来找我,带来了您的回礼。还有花诗云,花秋雨两个舞姬。说是让我给她们解除封印,还她们自由。”
墨奇因为等燕归田的一炉丹药才晚了几日去回礼的。怎么会和那两个舞姬扯在一起,看来此事确有蹊跷。庄清云从来喜欢先听后说,点了点头,示意胡丽马拉继续说。
“我听公子这样要求,以为是您改变了主意。但是她们两个连同其他八个舞姬都已经被梁家二公子要走。怎么又转送给了墨麟公子,我也觉得奇怪。仔细看了看,发现符印依旧,想来应该是年轻人之间的转赠,我也没多说什么,就解除了封印。”
听到这,庄清云不用猜都知道里面肯定有猫腻。心中稍微定了定,还是请他继续。
“接着,就是早些时候,突然大理寺来人找我,说是墨麟公子拐卖了梁家二公子的胡姬,让我去作证。我刚想去证明他的清白,仔细想后还是先来和您打个招呼为好。毕竟这有关天朝局势人脉关系,我一个外人掺合在里面总是不妥。”
虽然不知道梁逸爱他们设的什么局,但很明显墨麟已经深陷其中。胡丽马拉能直接来找自己,而没有冲进这个旋涡,总算是少了一个变量。庄清云此时脑子在飞快盘算着各种可能性。也顾不得假装什么镇定,简单地和他请了请茶,自己一个人在大营内踱步。
半刻时间过去,庄清云就开始埋头写信,不一会书卷成稿,吹干了墨迹,又露出了往日的笑脸。
“哎,最近太忙了。为了整顿营务,住进大营之后,连家都没回去几次。胡丽将军,我燕叔给大汗和您炼制的灵药,可收到?”
“那么多灵药和十分珍贵的金丹,都是冥东大漠里最需要的东西。随行的医官还告诉我,您赐予的极品简直比得上天尊御赐的贡品,质量远胜于那些市场上可以采购到的商品。而且除了献给大汗的,您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让我感动得无以回报。”胡丽马拉一个侧身对他行了个回鹘礼。
“你们能用得上就好。墨奇有没有托您受累带一些丹药,给我那两个师兄?都护府已经在秋池建设府邸了吧?他们都是最认真的人,必然会深入大漠亲自督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您趁早为我送去,并这封书信代我敬上同门师弟的情谊。”
“希夷真君,不瞒您说,十几日前,我就收到大汗的信,嘱咐我早日回程。只是因为那日大人让我多等几日,我才恭敬地留在这的。既然大人有如此吩咐,我去给墨麟公子证明清白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回去,好为大人送上您对大汗和都护的心意。”
“哎,胡丽将军此言差矣。我的托付还是小事。大汗有召,岂能为孩子们嬉闹游戏耽误正事?还请将军即刻回程。如若不弃,我令部将姚远带五百亲兵仪仗,今夜就为您送行。您的使团,我差人明天去通知他们,赶上您。您意下如何?”
“可是大人,公子他那里不用我的证词,真的可以吗?”胡丽马拉也是个聪明人,庄清云让他立刻就走,不要涉足其中的意图,说得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甚至在称呼中都改用了敬词,就是让自己务必按照他说的去做。这句问话,只是再三确认,不希望自己误解。毕竟自己误解他的意图不是一次两次了。
“胡丽将军,你可收到大理寺的传票文书?”
“没有。”
“两个舞姬当时是否依旧用的你的封印?”
“这个肯定的。是我亲自解开的。这样的禁身符印,是不能同时上两个的。这个本是我要去给墨麟公子做的证词。他不可能是拐卖抢夺梁家二公子的舞姬。当时人还在我的名下,对方并没有使用我给他们的解灵符,换上新的。”
“所以此事必然是孩子们之间胡闹玩笑,说不定存心借着大理寺来吓唬彼此呢。墨奇是天子的近臣,梁逸爱则马上要娶公主做驸马。你说,他们要指挥大理寺捉弄对方,是不是轻而易举啊?”
“那是那是。”胡丽马拉虽然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但至少这次确认了庄清云的意图。
“晚些我会出面教训他们两个,不允许他们如此放肆,随意差使朝廷官员。他们两个太不像话了。都是我太忙,疏忽了。将军回去,一定为我问大汗好。”
“一定一定。如果大人没有其他嘱咐,要不我现在就启程吧。大汗的事毕竟重要。麻烦大人安排护卫仪仗,我出去安排随行的副官,代我回去安排随从即可。”
“胡丽将军一路平安。天子大婚,务必和大汗一起再来,在下必定备下羊羔美酒恭迎尊驾。”庄清云起身一个环手拜礼后,亲自送他出了营帐,又唤来姚远安排仪仗护卫不提。
前脚送走胡丽马拉,没两个时辰,天子中舍人,应天真人苏芝山,就匆匆忙忙地来到大营找他。
“师叔。弟子有礼了。”年纪比燕叔都大的应天,规规矩矩地给庄清云行了弟子礼。
“应天,坐下慢说。”庄清云看他神色慌张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就在刚刚,我和墨奇从东宫下值,刚走到朱雀门口,就被大理寺的人拦住,要带走墨奇。我看了大理寺寺卿出的文书,说是有人告他拐卖胡姬逼良为娼,让他立刻去说清楚。我让亲兵护着他同去,就赶来通知您。怕惊动家里,我还没有和其他人说。”
“有意思。应天,你先别急。人既然已经带去大理寺了,还是在朱雀门口带走的。他安危无虞。你先去天子东宫为他告几天假,就实话实说,说他被大理寺带走了。你看过了文书,是什么就说什么。如果天子不信,你就去大理寺要文书做凭证。但是嘱咐天子,切勿参与此事,一切都我拜访了他之后再说。切记。”
庄清云的冷静从容让不知情的应天完全无法相信,转念一想更加对他的风度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也只有师尊天元神君有这份气度,就怕是自己师父汪龙士都未必及得上。再看自己急急忙忙的样子,哪有半点从容,不禁惭愧起来。
庄清云此刻倒不是有意耍帅,只是心中暗自盘算,明显是墨奇太过单纯赤忱,才会被人算计陷害。让他在大理寺里受点苦,反思反思也无不可。再则,处理此事需得让事情发酵一下,只要自己不急,急的就是别人了。
于是,换了便服,他把营中的事扔在脑后,吩咐了几句上张良玉,带着赵虎一路晃晃悠悠回到了李光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