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师,这次辛苦您来做我的都护府长史。下界环境恶劣,不比京城。若生活上有什么不周到的,您务必直言。晚生一定尽力。”
“都护,客气了。既然受梁圣君举荐,袁老师所托,朝廷又有意西域用兵布局冥界。于公于私,府里的事我自当尽力。只是军务上,还要都护你自己多多费心。”
“纯理,你也是我一直看重的。把你从刑部侍郎位置上请来这荒原野地,的确为难你了。你是文人,想要什么或者缺什么,千万别苦了自己,一定要开口啊。”
“卫公,您老都不辞辛劳亲临西域,我们做学生的哪里还有懈怠的理由。千万不可再说这样折煞我们晚辈的话了。”崔纯理恭敬地对着李卫公就是一个晚辈礼。
“爷爷,都护。界口马上到了。”
“李友谦!下界后,无论军中府中,公务时候还是叫我官位的好。带你出来是让你跟着清云多学点东西。”
“属下谨遵钦使大人钧命。必以都护马首是瞻。”
“贫嘴。下界后,拿我的名帖去找人。这是你的第一要务。一定小心安全,务必早回。”
“圣君,友谦虽然修为不低,但毕竟初入凡间,请一定带上我的两个亲卫,再加四个亲兵。不然我不放心。”
“我自己的孙子能不疼爱?呵呵,好。都依你。就按说好的来,你不来问我,凡事我一概不理。纯理,友谦,还有你们跟着的几个,可都听到了?老夫的钧命就一条,无论什么事都找庄清云。”
随着都护府长史丞兼鸿胪令,北极真人柳仲甫带着一干司曹官员,一齐领命称是,界口的光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属下,庄墨麟,娄宗仁,上官礼,领三洲司界衙门众人,参见钦使大人,都护大人。”上官礼因为擅长佛法和铁勒语,被庄清云从翰林院特意调来担任都护府主簿。
“三洲司界长史怎么没来?”万法由司马升任长史继续署理三洲,这个调令是曾经在吏部做侍郎的崔纯理亲自受理的,在迎接钦使的名单里没听见他的名字,一下子就知道出了问题。
“崔长史,有紧急军务要立刻禀告钦使都护。”上官礼在调任后,见到的第一个都护府长官就是崔纯理,也是三人中唯一认识他的。
由蒋道礼带着兵勇安营扎寨,柳仲甫带领官员去各司曹入值,亲卫亲兵守住衙门各门,严禁闲人出入自是不提。
李卫公,庄清云,并坐在三洲司界衙门的正堂,看着堂下跪着的万法真人一干原司界府的官员,以及几个妖修魔修。
衙门内死一样的安静。
等了大约半刻时光,还是庄清云先打破了沉默,“圣君,此事涉及我夫人的祖居。本来我应该避嫌,连堂都不进的,但是又事关百济奸细,我也不能置身事外。故,斗胆有劳圣君主持,下官旁听。”
“你不用避嫌。家里的事是小事,国中的事是大事。”
“好。”庄清云十分爽快的应答,引得崔纯理侧目。
“来人啊。将万法等一干嫌犯即刻收押。凡间修士无论妖人魔仙,录下口供后,收监在三洲司界,单独关押,以做人证。”
“都护府别将,薛敬礼?”
“属下在。”
“你带领一千御灵卫,将前面带下去的一众官员,连同此次查收赃物一并押往大理寺。案子移交给他们吧。此事不在都护府审理。”庄清云转头看了一眼李卫公,见他一派听凭自己处理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威武地说了两个字—“退堂”。
“大人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胸襟,如此的格局,属下佩服。”这是崔纯理第一次真心对庄清云执了下属礼。
“崔老师,您谬赞了。快坐下说。”庄清云刚以晚辈礼陪着李卫公从主位上走下来,就看见故意留在众人最后的崔纯理又返了回来,知道他必是有话要说。
“不必了,我们长话短说。李公也累了一天。”对着李卫公一个拱手简礼,崔纯理继续说,“大人是不想在这个时间里再把百济牵涉进来,因此将这个鸡肋扔给大理寺的吧?”
“崔老师,法眼如炬。朝廷在东北要防着高沟,正面还有燕陀跃跃欲试,我这西北才刚刚开始。若再掺进来一个百济,太乱了。不如扔给大理寺,说不定还有一场好戏看呢。”
“大人即有此意,下官就斗胆多说几句。你若只想自己避嫌,朝廷不起风波,那么就这样送他们去大理寺,当然没问题。若想看一场好戏,再抛砖引玉,顺便在深不见底的朝廷派系深潭中扔块石头,探探底的话,那么还需得将他们的供词分别送往御史台和刑部,才能惩治元凶,甚至欣赏一台大戏。”
“您是说大理寺的人会包庇他们?”
“也不一定。或者直接把案子做成一个死案,可能性更大。如果没人追查,罢了那个五品真人的官,再杀几个道人真人,这事也可以过去。既堵住了悠悠之口,又能给你一个交代。看上去大公无私,其实不过是弃车保帅的手段。上头的人一点都不会心疼的。”
“那为什么同时报给刑部和御史台就会不一样呢?”
“我那刑部也归政事堂管。发给他们就是装样子。主要是御史台,那可是高俭廉高圣君的衙门。他虽然是孙司空的舅父,天尊以国丈称之,却大公无私为人正直。案子收到了他不一定审,但是如果想唬弄他,反而会引起他的兴趣。你不是还留着那些凡间人证嘛。”
崔纯理说到起劲的地方,还优雅地抚了抚三缕长须,“如果高圣君起了疑心,这案子就要往里外勾结,交通百济上靠了。以陛下的圣算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处理百济的事。但是这三洲司界衙门的一干浑人,就会成为上头那些人的弃子,陛下的出气筒,以贪赃枉法之名杀光这几个贪官,敲山震虎警告警告他们身后的派系大佬,岂不是一举两得,你又何乐不为呢?”
听完这番道理,庄清云严肃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本正经地对着崔纯理一躬到底,行了个学生大礼。不仅因为他把道理说得通透,庄清云更敬佩他,并未和自己深交就能如此推心置腹,毫无隐藏。
“先生一席话,学生醍醐灌顶。”
“你也不错。断案时候,完全不被家事影响,我在你的年纪也未必能做得到。大人,就不用客谦了。”
想了想,崔纯理又对庄清云说到,“大人如果信我,现在我现在就去安排给三司写信的事,切记一定把这些证人分别分开关押。我担心有没抓干净的小吏,坏了事。”
“崔老师,将来府中政务民事,全凭老师做主。除非您觉得需要和我商量的,我们再做讨论。日常政务报告,我和您十日一会,整理好之后,一起每月上报卫公一次。可好?”
崔纯理欣然同意。李卫公却笑着说,“不好!”
“你们俩商量好了,还报我干什么。没事别来找我。真是需要我解决些问题,出主意的时候再说。”
“圣君。军务上的事,我总要来问您吧。”庄清云倒不是谦虚。他在李光那学了不少统兵的知识,也在幽州营州带兵剿过匪。但这种五万人的小型兵团指挥还从来没有过。说得难听点,如果他稍有指挥不当,别说令行禁止带队灭敌了。把队伍带出去晃一圈,彼此能完完整整地回来就不容易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哈哈。你也不全是胆大妄为嘛。军务上的事,我安排友谦去帮你找人了。他是神君品轶。和你一起做冥东行军道,副总管。”
“他做副总管就好。我当个参军,多学学多看看。”庄清云第一次在李卫公面前露出嬉皮笑脸的样子。
“这是圣旨。你不在指挥的位置上,怎么锻炼你啊。就这样办了。对了,准你半年的假。回去陪陪夫人,祖居被毁的事她必定难过。最主要是不让你在衙门里给纯理添乱。等他料理停当了,你再来过一遍。无论政务军务,小处要知道,大局要掌握。知道,就是要你干的时候也能干得和循吏无二。掌握则必须细细揣摩,反复思量。做到无人能出其右。懂吗?”
李卫公下界后,给庄清云的感觉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军神,更像是自家的爷爷一样亲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让庄清云想到师父袁乘风。
师父的感觉像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