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这些天香,精蜜是不是你家出的啊?”
早上宝阁开门才刚不久,就有两个绯红朝服的真君进店,周崇哪敢怠慢,赶紧亲自把他们接到雅室,催促着小二看茶奉水。
“你这茶不行啊。新鲜是新鲜,茶品太一般了。”
“裘大人,你就别难为他了。他这毕竟是灵宝铺子,也不是茶庄,和您的光禄寺能比?伺候这点东西已经算他尽心了。”说话的太仆寺吴真君和周崇略熟,也是他带着多年老友裘真君来店的。
“别说我那光禄寺,这年我喝到的最好的茶居然是在昨天姓庄的那小子的将军府。这你敢信?他区区一个五品将军,随手拿出来的都是贡品御茶,府里的仙山还自产灵水。想想真是气人。”
“你少埋怨几句。人家不是特意请我们去吃饭吗?别说他那茶是御制的贡茶,你没见那张远棣神木的主桌?还有门口那对青玉白泽?他现在圣眷正隆呢。再说了,他明面上说的是因为要问我们借人,请客送礼的。这没说的话,不就是上书推荐天子的事?这份敲打,不显山不露水的,若不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安排。就以他的年纪,这份阅历,能干得如此坦然平和,无声无息?”
发现一旁的周崇认真地在听着他们聊天说话,吴真君催了他一句,“老周,你别光听我们闲聊啊。这袋子里的东西,是不是你们家的货啊?你到底收不收啊?”
“正是小店出的货。就算不是,你老有好东西,我们敢不尽心?”周崇的笑脸是天生长在脖子上的。
其实袋中物品他一眼就能算出价来,假意招呼小二拿去楼下盘算,只是故意想多听听他们聊庄清云的事。
“说到高人指点他?你说会不会是孙司空啊?”裘真君看周崇还在一旁,挥手让他出去候着。等他出了门,才压低了声音,凑近着和姓吴的说到:“我们寺卿可单独拉着我说了,让我聪明点。司空特意召他,亲自敲打了一番,天尊的圣意就是九殿下,不管以前我们和谁近,无论现在跟那个亲。想想自己的前程,和一家老小,也要知道该怎说什么,能说什么了。”
“还用你说。我们头也讲的一样的话。”吴真君喝了口茶,“本来就是走过场的事,上头这么压一下,下头安排姓庄的再联络联络。这事还能变了天?他背后的高人,不是司空就是他师伯楚神君。”
“这次他们昊天门可是押对宝了。楚善登十余年前不过比我们高了两阶的品轶,还是个外官。这才几年啊,他自己政事堂参政,一样的三品却比中书令和门下侍郎两位更风光。师弟天元是礼部尚书,还是九殿下的天君傅。现在又出了个庄清云,不过十年功夫从进士及第的七品翰林成了五品将军,简直平步青云。你看他请客时候,好像谦虚得不得了,骨子里可瞧不起咱们呢。”
“你啊,就喜欢抱怨。抱怨能当饭吃?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找他多亲近亲近,就算你自己求不到他,你门下那几个道人弟子,要是能在他那里多受点照顾,混得好些,不一样短不了你的好处?”
“区区一个五品真人,我去求他?算了吧。”知道他嘴上这样说,心里未必这样想。吴真君也不拆穿,只是低头无语喝茶。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弄得二人好不尴尬。裘真君只得装作不耐烦地样子,又把周崇叫进来,催他快点算账结账。
“二位的账早盘算好了,不敢打扰你们谈正事,所以没敢进来。”两人的谈话周崇哪里舍得漏掉,不过是故意这样说。
“吴真君。您这里,一共玄金七百八十,裘大人的是一千零四十。退货按九折算,应该是。。。。。。”
周崇还没说完话,就被裘真君急着打断了,“等等。都是你家出的东西,又没用过。连封口都是新的,为什么退货还要扣钱?”
“裘老哥,这是规矩。灵宝铺子你来的少,哪里都一样。出门就算损耗。再说,多少总要让人家赚点辛苦费不是。”
“那不是这么说。买东西的时候,铺子没赚上钱?我退个一千多玄金的货,还要被他扣掉一成。足足一百多呢。就他这样坐着不动,轻轻松松一进一出,就赶上我一个月的俸禄。凭什么啊?”
见他越说越急。吴真君脸色一阵通红,既感失了面子,又无可奈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中直埋怨自己多事,本来是因为相识多年,知道他日子清苦,昨日在庄清云那里一起得了点好处,回去路上,听他说这些香蜜精油的,平时根本用不上,想要找地方出货。一则是想显摆一下人脉,自己也确实用不了那么多香精。于是,隔日各自在寺里点了卯,就亲自带他来店里退货。按说本来长面子的事,结果给自己丢那么大一个人。早知道差人带他过来就好了。
吴真君尴尬的脸色,当然逃不过周崇的眼睛。若换成平时,他定会假装看不见,任凭他们说破天去,规矩就是规矩。一百多玄金虽然在他生意里根本不算事,但是钱就是钱。不认真对待它,它也会不把你当回事。
今天这钱,既然和庄清云有关,说法就可以不一样。
“两位真君。不知小老可以说一句吗?”看两人,一个尴尬的不想说话,一个憋红了脸等着反驳他的狡辩,周崇浅浅打躬微微一笑,“每个行业都有个规矩。没有规矩自不成方圆。我们做灵宝买卖,进货出货,人工场地的不说。出去的未必和进来的都一样。因为这样的风险和成本,才有收一成退货费用的规矩。”
裘真君以为他暗示自己调包货物,就想训斥他。没想他一提声音,抢着说到:“但是!庄少尹是我们的老主顾了。他的买卖,我们从来是不收退货费的。您二位是他的贵客,又拿着他买的货来退换。和他本人来又有啥区别?是小店没考虑周到,说错了话算错了账,请二位务必看着少尹的面子上,宽恕则个。”
连吴真君的账一起结清,还给两人封了一包他们在雅室喝的新茶。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周崇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鄙夷。
“怎么样,昨天的菜还和您的口味吗?要说您老这花样是真多啊。送礼就送呗,您要我封个大礼包。我听命照做了。您老又说,礼物给多了要减去一半。您是吃爽了,累的智珠子和墨奇晚饭都没吃,尽在后堂弄礼包呢。”庄清云对着案桌后的李光一个打躬,也不等他招呼,一屁股坐在地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哎呀,还学会用激将法来骗我教你其中门道了?我呸,我就不告诉你。你自己琢磨去。”
“那你总该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挑人了吧?”
“这个好说。第一轮,你先去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里走一遍,把那些六品以下平时受排挤的,总是干琐碎活的,还年纪大的道人全找来。”听他这样说,想是里面必有大道理,庄清云不敢打断,十分专心,边听边记边想。
李光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许继续说到:“第二轮,就是面试。把那些伶牙俐齿的,雄心壮志的都摘出去。一个都不要。”
“最后一轮就是考,你属下不还有个五品县令吗?让他出题,就考县里的桥,路,人口,风俗,甚至家长里短的故事。题能出多少出多少,最后把那些明显不熟悉地方情况的再一去掉,剩下的就差不多了。最后再去刑部典狱抓几个嘴狠心善的班头捕快,齐活。”
“您给我再说说。”庄清云听得如痴如醉,生怕他又卖关子。赶紧从百宝袋里取了早早给他备下的,昨天被大家夸的御茶,放在他面前案几不说,还特意跪到他身后,假意帮他按摩肩颈,撒起娇来。
“一旁坐着去。好好听我说。”李光用力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笑着呵斥他。
“闲散衙门里的老道人,不是没背景,就是脾气倔,所以一般都是被衙门安排去干琐碎的事。面试时候伶牙俐齿的,雄心壮志的都不能要。巧言令色知道吗?但凡是能说会道的,也就不至于被排挤。所以,其中必有隐情。至于那些雄心壮志的,也不能要,心太大,你小子管不住。”
李光随手提起茶包,欣赏了一会,又放到鼻子前嗅了嗅,眉开眼笑接着说到:“考地方上的知识,是因为工作性质。你管得是一方治安防务,又不是翰林院。要那么多书呆子干什么。最后再配点整天和犯人打交道的典狱,只要心不黑,手重点嘴脏点没什么不好。”
庄清云听他说完,品味了许久,愈发觉得其中奥妙无穷,简直比得上当初自己在琅嬛苦读经书一般受用。半响后,才慢慢吐了一句:“您说的也不全对。翰林院里我也要去调几个。脑子活文笔好的,外加谈吐简练还愿意教人的。这样,我连公文告示都不用辛苦了。直接把他们给安排到各县去传达解释府里的任务,这才叫齐活。”
“要说偷懒,没几个比得上你。”李光知道他已经掌握精髓,心中满意不提,慢慢闭上眼假意要打瞌睡。
“您先别睡啊。还没和我说,为什么要把礼物减半呢!还有,防务上的事,你还没教我呢。还有。。。。。。”
一时间,参军府机要室里,充满着这一老一少的吵闹搞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