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贡院龙门前的青石地砖已跪满考生。林川捧着考篮的手指微微发白——那方松烟墨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靛青色,正是三日前在当铺密室里见过的褪色墨。他余光瞥见李平山正与监临官耳语,对方腰间玉佩刻着的虎头纹在官袍下若隐若现。
\"验明正身!\"唱名声里,林川解开发髻任人查验。梳篦划过头皮时,他突然按住考官手腕:\"大人且慢。\"指尖拈起片细如发丝的竹膜,对着朝阳显出蝇头小楷,正是《盐铁论》的节选。监临官脸色骤变,这竹膜本该藏在李平山考篮的糯米纸里。
辰时的日头爬上明远楼时,林川在玄字十二号舍铺开试卷。题封上火漆印着礼部侍郎的私章,他蘸墨时忽然顿住——砚台里浮着层薄油,墨锭磨出的汁液竟泛着蟹壳青。想起苏婉清昨夜叮嘱,他悄悄将珍珠簪浸入水中,簪头遇水渗出清液,在草稿纸上显出\"慎用砚\"三个朱砂小字。
午时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林川捏着馒头的手忽然顿住。对面号舍传来规律的叩墙声,三长两短正是《孙子兵法》传信的节奏。他假意咳嗽,袖中铜镜反射出隔壁考生试卷——策论破题竟与自己昨夜推演的分毫不差。汗水浸透襕衫时,他瞥见巡场官靴尖沾着的朱砂泥,正是乱葬岗特有的红土。
未时三刻暴雨突至,林川在雷鸣中听见瓦片轻响。他猛然抬头,见梁上悬着的考卷防潮油布鼓起块人形阴影。指尖银针疾射而出,黑影闷哼着坠下,怀里跌出个鎏金错银匣——正是装着他玉佩的那个。暴雨冲刷着刺客脸上的易容膏,露出当铺伙计的特征:右耳垂缺失的豁口。
申时的闷热裹着血腥味,林川在策论收尾处重重顿笔。墨汁渗透宣纸,在青砖上洇出虎头纹的轮廓。他忽然起身高呼:\"学生请求更砚!\"满场哗然中,监试官捧着新砚台的手在发抖——那方端砚底部雕着莲花纹,与林川玉佩的纹路严丝合缝。
暮色染红号舍时,李平山在至公堂摔了茶盏。他看着林川的墨卷被朱漆匣封存,指甲掐进掌心:\"去告诉漕帮的人,明日在落雁峡...\"话音被更鼓声淹没,檐角铜铃忽然无风自动,坠下片带血的柳叶——正是那夜乌篷船老者用过的。
戌时的贡院灯火通明,林川在誊录房外拦住苏婉清假扮的书吏。她耳后还粘着假须,袖中却散出鹅梨香:\"川哥哥的墨卷有问题,你看这誊本...\"展开的卷轴上,\"漕运\"二字竟被誊写成\"糟运\"。林川瞳孔骤缩,这错处足以让主考官判他讥讽朝政。
子夜的打更声里,两道黑影翻进礼部后衙。林川用玉佩撬开铜锁,在架阁库找到自己的原始墨卷。苏婉清的珍珠簪照亮卷面时,两人同时倒吸冷气——破题处凭空多出句\"官盐之弊甚于私盐\",墨色较其他字浅淡三分。窗外忽然火光冲天,有人高喊:\"走水了!\"
五更天,林川抱着烧焦的卷宗冲出火场。右臂灼伤处缠着苏婉清的鲛绡帕,帕角绣着的缠枝莲浸了血,竟与玉佩纹路重合。晨雾中传来马蹄声,八百里加急驿使冲散救火的人群,林川看见公文上盖着漕运总督的虎头印——那印鉴缺了角,与当铺密信的火漆印完全吻合。
放榜那日,李平山在状元楼摆宴。林川盯着榜上\"探花\"二字,耳边回响着主考官的解释:\"公子策论虽佳,奈何字迹与墨色...\"他忽然轻笑,指尖摩挲着袖中半片未烧尽的卷宗——那上面\"官盐\"二字正用褪色墨写着,遇热就会变成\"漕运\"。
戌时的秦淮河飘着河灯,林川在画舫里找到醉醺醺的誊录官。那人怀里的账册记录着每科三百两的改卷费,最后一页画着虎头吞日图。苏婉清扮作歌姬弹唱《破阵乐》,忽将琵琶弦甩出缠住窗棂——机关发动,暗格里的密档散落,全是各地盐商与考官的往来书信。
三更雨急,林川在藏书阁顶楼淋湿了全身。他颤抖着将密信按在《盐铁论》书页上,褪色墨遇水显形,竟勾勒出完整的漕运路线图。阁楼突然晃动,李平山带人撞开木门:\"林兄夜闯禁地,怕是担不起这个罪...\"话音未落,林川已抱着典籍跃出窗外,暴雨中传来瓦片碎裂声——那方位正对着贡院朱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