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祈佑手中拿着那张已有些破损的纸张,俊脸上的表情变换不定,他没想到查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的答案,却从耗子洞里翻了出来。
陵令的官职很小,只是从八品下,隶属于禁军金吾卫管辖。
严格来说,金吾卫是属于禁军的一部分,在鸿帝登基以前,皇城内设北禁军衙门与南禁军衙门。
北禁军下设左卫金吾与右卫金吾,南禁军下设神武、神威两军。
鸿帝登基后,将南禁军神威、神武两军合并,并扩充兵员改成戍卫燕安的军队,也就是现在尉迟愚掌管的右卫军。
而原来是左右两卫的金吾直接划出大部分为禁军,全权负责燕安以及皇城的治巡。
另一部分则仍称为金吾卫,大多负责皇陵的巡守,另有一小部分的金吾,却是专职在皇宫的太和殿、宣德殿站大门,皆归禁军大将军丁岳掌管。
大周的禁军与金吾卫经过多次改制后,吏部的档案就显混乱。
但好在吏部与兵部同属尚书省管辖,姜守业为管理方便,将所有文官武将的档案全部存于吏部,否则还会更乱,更别说,要查二十年前的档案了。
“二十年前,丁岳二十五岁,在皇陵当陵令,三年后就出了石碑之事,再一年后,丁岳被封为禁军中郎将从皇陵调往宫中值守,康武十二年至三品禁军大将军…”
赵祈佑自语着,眼神变得阴冷起来,暗恃这个丁岳不简单啊,在无军功的前提下,一个小八品陵令,升至正三品,前后不过六年时间,这在大周朝很是罕见。
只凭丁岳在石碑之事期间当过陵令,就断定这事与他有关,显然是站不住脚的,赵祈佑很清楚这一点。
但好在,当年负责守皇陵的陵官并非只有丁岳一人,其下面还有众多的小官,比如陵丞、录事、典事、主衣等各种官员。
如今丁岳位高权重,深得鸿帝信任,要想找到突破口,只能从这小官身上找出破绽。
有了方向,赵祈佑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令识字的护卫重点查找康武七年至康武十年期间,在皇陵守陵的各类小吏的档案。
很快,赵祈佑便找到了一些文史记录,翻开一看,不由得恼怒至极。
发黄的档案上记载,在康武七年至康武十年间,与丁岳一同在皇陵任职的小吏,皆死于一场大火中。
“康武九年,京中醉仙楼火起,灾及二十九人,内十人为陵吏,录事唐瑞失其所踪。”
赵祈佑一字一句的念出声来,心中越发确定,这些被烧死的人,定然参与过陷害他母后之事,后来又被大火同时烧死,这明显是杀人灭口。
“唐瑞失踪…”赵祈佑看得最后一句,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此人失踪了,或许这是一条线索。
赵祈佑连忙翻到后几页,逐字逐句的看过去,果然找到了唐瑞的籍贯与出身。
“湘楚湘水人士…”
赵祈佑将这一页纸撕下,与那张从老鼠洞中掏出来的纸张叠在一起,小心的揣入怀中。
赵祈佑当即回了齐王府,将王府护卫副统领周发旺叫到跟前。
周发旺是虎关守将周福的长子,当初赵祈佑去虎关接姜远与上官沅芷时,曾在酒桌上对周福许诺,若他封王开府,必将其子招入府中做护卫。
赵祈佑言出有信,开府后还真将周福的长子周发旺给弄来,当了个王府副侍卫长。
周发旺人机灵且武艺好,只入府半年,便深得赵祈佑信任。
“周护卫,你带十来个兄弟,持本王令牌,去湘楚之地,查找一个叫唐瑞的人!”
赵祈佑拿出齐王令牌,道:“此人年纪应在五旬上下,也有可能改了名姓,但不管如何,必要查到!”
“是!小的遵命!”周发旺接过令牌,拱手道。
“你等立即出发!若有所需时,可持本王令牌,命当地官府协同!”
赵祈佑一挥袍袖,让周发旺立即带人马出发。
他之所以让周发旺来干这个事,是因为,周发旺乃是边关武将之子,与京中的牵扯甚少,不怕被人渗透。
随后,赵祈佑又让人给兵部某人送去一封信,看看能不能找到十七年前在皇陵当差的老金吾卫。
就在周发旺带着人出燕安往湘楚之地出发时,姜郑氏已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匆忙赶到了鹤留湾。
自从上午老郎中来过后,上官沅芷便被小茹与冬梅强行按在了床上不许动弹了。
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自然而然的认为,孕妇不就得躺床上休息么。
当然,杜青的媳妇怀着孕还时不时的耍耍双锏的事,被她们自动忽略了。
上官沅芷拗不过两人,只得躺在床上,此时又见得姜郑氏着急忙慌的赶来,还带着一大堆补品与佣人婆子,顿时吃惊不小:
“娘,您怎的带这么多补品与佣人来,孩儿可吃不了这么多补品,府中佣人也够了。”
“傻孩子,这些补品都是给你补身子的!”姜郑氏坐在床前,脸上全是欢喜,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了许多来:
“这些婆子佣人,最懂得照顾有孕之人,为娘便全给你找了来!如今,你是咱姜家的大功臣,可半点马虎不得。”
“娘,我这刚怀上呢,没那么娇弱。”上官沅芷见得姜郑氏关心又疼爱,心中也是极甜的。
“傻孩子,就是因为刚怀上,才要更注意!如今远儿不在家中,为娘就得操起这个心来,再说了,为娘是过来人,你听娘的没错。”
姜郑氏笑呵呵的去拉上官沅芷的手,却不料上官沅芷“咝”的一声缩了下手,显然是被姜郑氏碰到伤口了。
姜郑氏眉头一皱,轻轻的拉过上官沅芷的手查看一番,心疼道:“芷儿昨日受苦了。”
“娘,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什么一点小伤,十指连心可疼了。”姜郑氏哼道:“那些不开眼的歹人,竟敢掳掠吾儿!幸好吾儿平安!不过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娘,那些歹人都已被爹爹与公爹,尉迟叔父他们抓了,孩儿也没多大的事,娘不用太放心上。”上官沅芷反而宽慰起姜郑氏来。
“为娘听胖四说了,那主使之人是钱皇后的侄子!哼,真当我姜家人好欺负,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娘定要让你公爹给你讨要一个公道!”
就在婆媳俩在房中说着贴心话时,燕安城的大理寺门口已聚集了无数的百姓。
这些百姓有一部分是从丰邑县以及其他县赶过来的,这些匆忙赶来的,都是家中失踪过女子的人家。
更大一部分则是围过来看热闹的,即便是看热闹的,心中也全是愤懑之意。
大理寺少卿满头大汗的在衙门前劝阻着想要冲击衙门的百姓,心中暗骂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将劫掳少女的贼人被捉拿了一事给泄露了,引得这么多百姓来此闹事。
百姓们的愤懑,大理寺卿也能理解,谁家还没个女子?今日若是袖手旁观,那他日这等事落在自家身上,谁来与自己出头?
“乡亲们,那掳掠少女的贼人,已尽数捉拿,待得大理寺审讯完后,自当给大家一个交待!”
大理寺少卿擦着额头的汗,声嘶力竭的喊道,但怒火满胸的百姓们根本不听,非要大理寺少卿马上将贼人交出来。
这个要求自然不能满足,若将人交出来,那些贼人定然会被当场撕成碎片。
“来人,给我拦住这些百姓,不得让他们冲进来!”大理寺少卿见得情况要失控,连忙唤了衙役过来将大门关了,并严加防守。
上官云冲与尉迟愚像赶羊一样,将东岭村的上千村民全赶进了大理寺的牢房中,这把大理寺少卿崔录景的鼻子都气歪了。
这么大一个烫手山芋塞他怀里,给他愁得不行。
这东岭村的村民皆是当今皇后的族人,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看谁都往低了看,即便被关进了大理寺,也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不但骂狱卒,连崔录景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他们深信,谁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崔录景果真也不敢真拿这些人怎么样,毕竟都是皇后的族人,他惹不起,只得命人又是送水又是送吃的,骂也就随他们骂了。
直到一道圣旨下来,令崔录景严加审讯这些村民中是否有邪教之人,这才让崔录景回过味来。
此事已达天听,鸿帝的旨意上是让崔录景严加审讯,其他的就没了。
这就意味着,鸿帝动了真怒了,言外之意就是甭管是谁,给朕大刑侍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再者,钱皇后的这么多族人被关进大理寺,到得此时已有小半天了,也没见钱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
崔录景也不敢妄自揣测皇宫之中发生了什么,这水深得能淹死人,他哪敢去趟,既然圣旨来了,那就照办就是。
崔录景带着人进了天牢之中,东岭村的村民见得他进来,又纷纷叫骂起来,扬言若不将他们放出去,定然要让崔录景官帽不保。
这些村民自顾自的骂着,却全然没有看清,一直笑脸安抚的崔录景,此时已然变了脸色。
“将这几个都拉出来,上大刑!”崔录景铁青着脸,将几个骂得最凶的村民拉了出来,就在牢房前动上了大刑。
大刑一动,被行刑之人的惨号顿时响彻整个牢房,将这些喝骂不休的村民给镇住,全都闭了嘴,缩在角落中惊恐的看着。
他们这才知道,崔录景动真格的了。
此时这些村民还没意识到,待到秋天时,他们就要重新去投胎了。
崔录景看着正卖力用刑的狱卒,满意的点点头,命人挨个审讯逼问口供。
崔录景知道,重点不在这些村民身上,而是在那几个被生擒的徦和尚身上,这些人才是要重点照顾的人,什么烧铬铁、夹手指,倒挂金钩,早已给安排上了。
审讯这几人的,既有大理寺的刑侦名捕,也有暗夜使的人,各种酷刑五花八门,一番审下来,真的连每天拉几次屎都招了。
稍顷,一份带有血迹的供词呈到了鸿帝面前。
随后,又由尉迟耀祖领了三千右卫军,随军之中同样有暗夜使,向燕安周边各县扑去。
再有早已告老的凌国公徐凌越之子徐幕,领兵一万赶往朱武关。
这队人马一出,举朝哗然,不知鸿帝为何要突然驻兵通往两浙的关卡。
有心思灵敏之人,已隐隐猜到将有大事发生。
而此时大理寺衙门前也是哭声一片。
被解救回来的女子好安排,崔录景命人一一录了口供后,也便将其放了。
不放不行,民怨快要沸腾了,只能将这些被解救出来的女子先放出去。
有些人家见得自家女子出来,当即抢跑迎上去,相拥而哭。
也有的女子似失了魂一般,又哭又笑早已疯了。
更多的是来此要人的百姓,不见自家女子归来,又是失望焦急,又是愤怒。
崔录景又是好一阵安抚,并承诺会将所有失踪的少女找回来,这才暂息了百姓的怒火。
崔录景看着渐渐散去的百姓,心中暗叹了口气,心中想的却是,怕是有些失踪的女子再也找不回了。
“要下雨了吧?”崔录景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天边的一片乌云在慢慢聚拢,嘀咕了声后,转身快步回到府内。
这雨定然极大,崔录景可不愿沾上这雨,会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