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疼?怎么不疼死你。”
云别的视线扫到孟舒鹤眼上覆盖着的那条熟悉的布料,眸色一沉,伸手便要抢回来。
那分明是哥哥身上的东西。
他凭什么留下。
还未触及,便被林知聿拦了下来。
林知聿还记得在地洞中,贺书在他面前极力隐藏自己时隐忍难堪的样子,对云别解释道:“他眼睛有伤,不便见人……”
孟舒鹤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神识中,只能“看到”挡在他身前林知聿模糊的身形。
云别的脸色很不好看,几乎要气笑了。
你就这么关心他吗?
云别忍不住想大声质问林知聿。
他看见孟舒鹤躲在林知聿的身后,嘴角渐渐舒缓,心情很好的样子。
给那家伙得意坏了吧?
云别更是怒火中烧,心中仿佛沸成了一锅愤怒的毒汁,将他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浸透了。
……不对!自己越是失态,那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意?反倒给了那人在哥哥面前卖弄自己的机会。
云别收回手,身上刺人的攻击性在霎那间褪了个一干二净。
他不动声色地将林知聿拉到自己的范围。
他们才是一起的。
他微微俯下身,在林知聿耳边说道:“哥哥,你这样关心他。可是他呢?他隐瞒身份接近你,说是没有异心,我是不相信的。”
看见孟舒鹤脸色一僵,云别心中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感。
“我说的对吗?我们是该叫你孟舒鹤,还是唤你一声魔尊尊主?”
空气沉默了几瞬。
孟舒鹤大可以轻飘飘地否认,反正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天邕城,无人会将贺书这个名字和魔尊尊主联系在一起。
但最终他却没有反驳。
此情此景,孟舒鹤此时心中倒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渴望,若是他能看见就好了,便能亲眼看看那个人此时是什么表情。
是愤怒于他的欺骗,还是震惊他的身份?
可惜,什么都没有。
林知聿将装着地心莲的锦带拿了出来,方才路上匆忙,没有机会拿给他:“东西给你。”
听得林知聿平静的语气,孟舒鹤眉头微皱,莫名有些不甘:“你一点也不意外?”
林知聿淡淡道:“我早猜到你不是平秋山弟子,我也对你隐瞒了身份,彼此彼此。”
“我早说过的,彼此不越界,你的身份和秘密我无意探寻,今后也不会对别人说起你的事。”
孟舒鹤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
他面前的林知聿却微微变了脸色。
林知聿在离开明月楼时,在房间周围留下了一缕气息,若是有人来,他便会感应到。
林知聿意识到不能再继续耽搁了,他匆匆丢下一句“尊主就此别过”,便拉着云别离开了。
孟舒鹤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
他不由得抚上眼上的布料,相比于他之前用惯了的那条白绫,触感厚重又粗糙。
头顶的圆月暂时被乌云遮住,巷子里一片漆黑,哪怕他此时将布条扯下来,也无人会看到他可怕的样子。
布条上仍带着那人身上淡淡的气息,或许再过几天,便会散得一干二净。
孟舒鹤想要扔下,犹豫了许久,最终又紧紧地攥在手心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对于那人知晓他身份时的那份平静,自己为何会有微妙的违和感。
或者说是不甘也不为过。
因为那人不在乎。
不在乎他是谁,所以是谁都可以。
只有对于毫无关系之人,才会不在意对方的欺骗和伪装。
所以他……对那个叫云别的男人,也是这般吗?
……
明月楼中。
单万雄还在与众人举杯共饮,接受着许多人的恭维,正值热闹。却听得护卫来报,说是御兽门的青狮又跑了出来,先是到后山禁地入口处作乱,又一路往城主府的方向而去。
单万雄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他吩咐人去阻止青狮,转头刚要去找御兽门长老质问,却得知公孙长老今晚的酒宴并没有来。
这么巧。
不知是看不起他这酒宴,还是借机要去做别的事。
毕竟白日里公孙长老亲口说那青狮只有他能驱使。
哪知还没坐一会,又听得护卫来报,禁地中传出异响,似乎是有人进去了。
单万雄脸色大变,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禁地里面的东西,是断然不可让外人知晓。
他留下单廷舟在明月楼稳住其他人,带人便匆匆赶去了后山禁地。
纪尘沉默地看着来去的城主府护卫,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在单廷舟安抚完众人回来后,状似无意地提道:“这么久了,林师兄的酒也该醒了。却无声无息,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单廷舟也没多想,接了一句:“没醒是因为他酒量差呗。”
纪尘咬了咬嘴唇:“要不我们去看看林师兄吧。”
他刚一说完,转头便看见顾景之正用一道探究的目光看向他。
被这样注视着,纪尘心中无端生出一股尖锐的怒气。
在林知聿离开后,江奕也曾这样看着他。
烦死了。
纪尘笑了笑:“我也是关心林师兄。大师兄,你不是暗地里一直在打听林师兄的消息吗?怎么如今看见林师兄,还没有我关心他?”
顾景之一愣。
在纪尘的提议下,几人最后决定去看看林知聿的情况。
到了房间门口,一直沉默的宋越游犹豫道:“林……他醉得有些厉害,说不定还在休息,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搅的好。”
几人也能感觉到房间里有一道舒缓的气息,似在休憩。
单廷舟:“也是……白跑一趟,等他睡吧。我还得回去,还有一大堆事呢?真伤脑筋。”
“房间里没人。”
这时,纪尘听得脑海里传来系统的声音。
眼看着单廷舟几人要离开,纪尘也顾不得许多,他轻轻叩了叩门:“林师兄?你醒了吗?”
“小尘,别这样。”顾景之拦住他,“你想做什么?”
你该去问问林知聿想要做什么?他根本就不在房间里,都是障眼法。说不定青狮闹出来的事就是他做的。
这些话,纪尘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系统说过,现在暂时还不能将他暴露出来。
纪尘看了顾景之一眼,“大师兄,我们在门口说话的声音这样大,林师兄竟然都没有醒来,你说,他是不是不在里面啊?”
顾景之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宋越游忍不住反驳道:“怎么可能,他不在房间里休息,会去哪里。”
“谁知道呢?”纪尘将手放在门口,往前一推,“那就亲眼看看他在不在好了。”
————
“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了。
房间内点着香炉,薄烟袅袅,显得格外安静。
床幔被拉了下来,挡得严严实实,叫人一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一旁的窗户大开着,吹进来的夜风冲淡了房中沉香的味道。
纪尘往床边走去。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床上躺着的,应该只是一个用来伪装身份的假人。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掀开床幔,好叫所有人都看看,林知聿借机参加城主的酒宴,却暗地里脱身,不知道去做了什么勾当。
突然,纪尘的嘴角一下子僵住了。
他站在最前面,自然能很清楚地看见床幔动了动,接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探了出来,轻轻地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冰冷艳丽的脸庞,那画面极具视觉冲击。
林知聿抬眸扫过一圈众人,最后落在纪尘的身上,冷冷道:“不得我的允许便推门而入,是为无礼。怎么?你们之中就没有一个守礼节的人吗?”
几人听完神色微变。
纪尘的脸更是一阵红一阵白,林知聿的这番话犹如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纪尘扯出一个笑:“林师兄,我们也是担心你,外面发生了事,你又许久没有回应……”
“难道不是觉得我不在房间里,想要出其不意,抓贼抓赃?”
“林师兄,你误会了……”
林知聿打断他:“谁是你的师兄?我和你们拂光殿的人早就没有了关系。”
他语气中的不耐让纪尘身后的顾景之也为之一震,他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复杂。
单廷舟一会看看纪尘,一会看看林知聿。
他觉得林知聿有些咄咄逼人了。
“你人怎么这样?小尘也是担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凶做什么?”
被林知聿扫了一眼,单廷舟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起来本来就是他们理亏,真要论起来倒显得他这个东道主没有礼数了。
单廷舟换了一副嬉笑的表情:“好了好了,给你道歉,好不好?是我们打扰了你休息,是我们不对……”
看单廷舟也这样,纪尘心中一沉。
林知聿似笑非笑:“是你擅自带头开的门?”
单廷舟:“不、不是。”
纪尘他何曾听不出林知聿的意思,身边的几道目光也都在注视着他。
他不甘地抿了抿唇:“失礼了,林道友……是我不对,不该来打扰你。”
林知聿面无表情地下着逐客令:“出去,我还要休息。”
另外三人都在往门外走。
林知聿看向站着一动不动的顾景之:“你又想做什么?”
顾景之喉间一紧。
为什么一对上他,林知聿就总是这种不耐的语气。
“林知聿,我们谈谈。”
顾景之刚要继续,耳边忽然听得床幔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出手一下子猛地将所有的床幔都掀了起来。
林知聿身后的被子动了动,一道修长的身形缓缓起身。他的发丝睡得有些凌乱,眼中还带着刚醒的慵懒。
云别曲起一条腿,手腕随意地搭在上面,面露惊讶道:“哎呀!都看着我做什么?”
刚到门口的三人听到动静,齐齐回过头。
惊疑、震惊、恍惚……
林知聿竟然在被窝里藏了男人!
顾景之反应极大,他咬紧了牙,气得发抖:“他怎么会在你的床上?”
难怪不给他们开门,难怪要急着赶他们所有人走。
在他们进来之前,林知聿和他又在做什么呢?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好自己。”
顾景之闭了闭眼,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你让他离开,我有话和你说。”
“顾景之,你不觉得你很烦吗?”
“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你凭什么觉得我想和你谈。”
一番话说得顾景之脸色大变。
恰逢林知聿身边的男人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在顾景之的眼中,无异于挑衅,让他脑海中的某根弦瞬间崩断。
“你何故这样对我?”顾景之神情激动,清俊的面容显出几分狰狞。
可不可笑?
顾景之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林知聿手中挥出一道灵力,挡在顾景之的面前:“出去,否则别怪我动手。”
…
终于都离开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
林知聿听见身后一声响。
原来是云别顺势又往床上倒了下去,双手手枕在脑后,怔怔地看着头顶。
他身上方才那股张扬邪性的气息荡然无存。
见林知聿看过来,云别沉默地侧过身,将被子盖回来,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林知聿很少能见到云别这般情绪低落的样子。
“你在生气?”
“嗯。”
良久,云别闷闷道:“哥哥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林知聿绞尽脑汁。
“是因为我刚才帮了孟舒鹤?”
“……这个也算。”
林知聿继续猜。
“是因为我被城主府的大能追,逼得你不得不出来帮我?”
“还是因为刚才没拦住顾景之,让他们看见了你?”
听着林知聿说了半天,都没说到重要的地方。
云别幽幽地叹了口气。
“之前从品仙阁出来,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不愿意说,那我便不问。我在路上听说了城主府禁地的事,便猜到和你有关……”
“哥哥还不懂吗?我生气的是,那样危险的地方,哥哥就这样一个人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根本就不信任我,还是觉得,对不对我说,根本就是无所谓?”
他承认自己就是在钻牛角尖。
之前在品仙阁,顾景之对他说的那番疯话,他知道有挑拨离间之嫌,但说到底,他还是在意了。
是的。
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