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离了那座高山,春色渐浓,几树桃李芳菲尽,郁郁葱葱一片,又见黄昏,一行人在一片林子里歇息。
沙悟净支起锅灶,越发有长进的矮墩墩立志要为他长手长脚的哥哥学会做饭,天天觉得自己哥哥可辛苦,要好好照顾。
一到晚间,就粘着做饭的沙悟净,从切菜看到下锅,可惜视线受限,往往只能看见一只大手拎着木铲在锅里翻炒。
其余人也惯着他,看他非要学,就让他看着,只是三令五申不许他上手,也不许他摸菜刀和明火,只能离得远远地看着。
忽然,一个大耳方脸,满身福气的男子从彩云上落下来,敞袖芒鞋,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大圣,前段时日我家童子冒犯了您,我带着他赔罪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孙悟空把蠢蠢欲动的小呆瓜带地远离了火堆,扬起一副笑脸面向来人。
“东来佛祖客气了,不过是一场误会,不值当特意来赔罪。”
东来佛祖身后一个黄色眉毛的童子走出来,手里捧着几个大甜瓜,椭圆形状,绿皮白纹,跪倒在地,“大圣,还请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几位。”
孙悟空立在林边,既不接过甜瓜也不接话,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两个人,对面的东来佛祖和黄眉童子都有些绷不住了。
“大圣,我与另一个童子对赌,由我设局看是否捉住您的师傅,输了的人打扫大殿一百年,因此才生了邪念。”
黄眉童子直起身,将手里捧着的甜瓜往前送了送,面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小呆瓜扒着孙悟空的衣袍左右看看,脑袋瓜拼命仰着要去看孙悟空的脸色,白白圆圆的小胖脸上全是懵然好奇,孙悟空一只大掌捞起摇摇晃晃的小孩儿。
“小宝要做什么,站不稳,你就要摔了,小心些。”
两只肉乎乎的小爪子圈住孙悟空的脖颈,小呆瓜笑嘻嘻的,“哥哥,抱窝吖,保护,保护小宝,哥哥腻害。”
小胖团子和哥哥贴贴完,又回头去看对面的两个人,“坏人呀,做错事啦,道歉道歉,二师兄、三师兄,痛痛哇。”
还跪着的黄眉抬起头,对上了孙悟空皮笑肉不笑的脸,移开目光,又对上了小孩儿黑白泛着微光的大眼睛,小胖脸软乎乎的。
地上的人一瞬间醍醐灌顶,重新跪倒在地,“天蓬元帅、卷帘大将,多有得罪,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两位。”
添柴的猪八戒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位,举着几个大甜瓜,手臂已经微微发抖,先软了心,“起来吧,我已经好了,没什么大碍。”
拿着木铲的沙悟净走上前,接过甜瓜,随手放在一旁,把地上的童子拉起来,“大师兄,小宝,我已经没事了。”
奶乎乎的一小只,靠着背后眉眼温顺俊朗的猴子,乐呵呵地笑着,坐在孙悟空手臂上,小脚一晃一晃。
眼看着孙悟空的面色和缓下来,东来佛祖笑着往前几步,“大圣,我那童子原是殿里司磐的,偷了我的人种袋和金铙,私自下届来,不知大圣可见过我的人种袋和金铙。”
“佛祖说笑了,俺老孙可不曾见过什么人种袋、金铙,只是在您的童子身上取下一个白布搭包,其他的可就没有了。”
说着,从箱笼里翻出白布搭包,递给了黄眉,“这袋子一看就是有主的,我们也不敢随意损毁,现在物归原主。”
拿着白布搭包,黄眉有些不知所措,抬眼小心的觑了一眼笑呵呵的东来佛祖。
“既然人种袋已经拿回来了,我也不打扰几位,这就离开了。”
佛祖拿过自己的人种袋,带着黄眉童子离开了,离开前,意味不明地回头看了看树下一言不发的唐玄奘。
“师傅,见着东来佛祖,你怎么不说话啊?”猪八戒扒拉扒拉面前的柴火堆,好奇地问道。
唐玄奘转转手中的佛珠,“不知为何,为师一见到佛祖的童子,心中便有股无名火气,为了不在佛祖面前失态,才躲在一旁。”
彩云上,黄眉跪倒在地,“主人,分明是那孙猴子偷了我的金铙,您为何不找他要回来?”
佛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孽畜,自己弄丢了我的金铙,还要污蔑他人,我已经查探过了,金铙不在他们身上,还是想想把我的金铙丢在了哪里吧。”
一滴冷汗从黄眉额头滑下来,落在云上,“主人,我这就去下界化缘,一定打造一副新的金铙还给您。”
“不用,回去好好修行,看看人家金蝉子,马上就能修成正果,你还是这副样子,什么时候才能走上大道。”东来佛祖看着云上胆小的黄眉恨铁不成钢地说。
金蝉子金蝉子,又是金蝉子,黄眉在心里咒了这个名字千万遍,都是佛祖的徒弟,凭什么,以为他是下界历劫吃苦的,今日一见却是一副闲适姿态,同过去在西天时一模一样,永远闲闲散散的。
心里咬牙切齿咒骂金蝉子的黄眉面上带着惶恐,“弟子谨记主人教诲,回去后必定勤加修炼,早日修得正果。”
高大的杨树下,沙悟净切了一个大甜瓜,果香味四散,勾的奶团子肚子里的馋虫作祟,矮矮圆圆的一小只围着几人欢快地跑来跑去。
麦饭、凉拌荠菜、蘑菇汤、清炒马齿苋,一餐简单的斋饭就完成了,师徒五个人围着临时充当饭桌的树桩大快朵颐。
消失的金铙,唐玄奘不知道,猪八戒和沙悟净也不问,孙悟空也没有要说的意思,几人只当从来没有见过。
九重天之上,一只全新的金镯子被套在白衣老者的手上,金灿灿的镯子在深蓝的夜幕中闪闪发亮。
在荒郊野外走了大半个月后,一行人再次回到了大路上,道路两旁春草茂盛,一茬又一茬的野花开不尽,春深风暖。
暮霭沉沉,残阳斜照,山里走了几个月的几人都是一副看倦尘世的模样,远远地,唐玄奘走在马上看见了十几户人家。
炊烟袅袅,泼墨的山林背景,青瓦泥墙,大块的石头铺在山路上,宽宽窄窄的道路一路蜿蜒,像罗网一般圈住了村庄。
“徒儿们,前面有村舍了。”唐玄奘看着前方热闹的人烟,激动地说。
窝在孙悟空怀里掰手指玩儿的奶团子一下子回过头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晶亮,眼里全是火热,小肥脸激动地一颤一颤。
“西胡,哥哥,二师兄,三师兄,白白,有人了哇,多多人。”
孙悟空拍拍怀里激动坏了的一小只,“是啊,有人了,前面有村舍,想必能见着许多人。”
一行人越走越快,赶在日落前走到了村舍,路上这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唐玄奘下了马,敲响了路边树下的一户人家。
“谁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只是柴扉紧闭,院子里也没有传来脚步声,只是隐隐地听见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老施主,贫僧乃是东土大唐去往西天灵山的取经人,路过宝地,天色已晚,想要借宿一宵,还望行个方便。”唐玄奘站在门外,彬彬有礼地回道。
一个身上穿着素衣,脚上一双蒲鞋,头上顶着一块乌巾的老人家手里拖着藜杖走了出来,将门开了一条小缝。
夜色朦胧,老人家只来得及看清面前相貌端正清俊的唐玄奘,便放下心来,打开门将一群人迎进了屋里。
“啊呀,法师,你身后怎么还跟着几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