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遍地绿芽,一岭杏花红似锦,山色朦朦,素手执笔画浓淡,芳菲锦绣,耳边鸟鸣蝶舞蜂歌,一行人走过了荆棘岭,又见到了另一座高山。
一座巍峨的山峰立在道路前方,远远望去仿佛与天际接壤,让人疑心是否走到了天地尽头,一条蜿蜒的山路从山脚往上,道路两旁杂草丛生。
唐玄奘坐在马上,孙悟空抱着小宝走在落后几步的地方,猪八戒拎着钉耙在前面开路,沙悟净扛着行李跟在最后面。
树影婆娑,清风阵阵,不知名的虫兽叫唤着,涧下溪水潺潺,一行人小心地走在时宽时窄的山路上,警惕着猛兽野妖的袭击。
穿过层层密林,一座寺庙出现在面前,歇山顶形式的大门,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四条戗脊,四面歇山,覆盖着青灰色的筒瓦,瓦片刻着莲花纹。
两根粗壮立柱支撑着大门,两侧设有造型古朴的石鼓,朱红色的实木大门,上面安装了兽面衔环的铺首,兽面狰狞威严,一块长宽的匾额挂在大门上,上书“小雷音寺”,字体浑圆,无筋无骨。
“小雷音寺,徒儿们,西天是否有哪位菩萨居住在小雷音寺的?”
唐玄奘看着匾额上几个字,有些奇怪,坐在马上问道。
奶团子歪着小脑袋乖乖巧巧地坐在孙悟空手臂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匾额上刻着的几个字,满是好奇。
“师傅,老猪我也是去过几趟灵山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小雷音寺。”
猪八戒耸耸鼻子,收起钉耙,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雷音寺,大门虚掩着,隐隐可以看见里面雕梁画栋,低低的诵经声传出来。
孙悟空和沙悟净摇摇头,小呆瓜不明所以,也跟着摇摇头,双眼迷蒙,“西胡,大字,不一样哇,不瘦瘦啦,胖胖。”
几个人重新望过去,果然,时下流行的隶书,字体规整、严谨,注重笔画的肥瘦变化与结构的对称平衡,这匾额上的几个字虽说能看出来是隶书,只是总归功底不到位,圆胖肥宽,同古朴的寺庙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知想到了什么,唐玄奘歇了进去参拜的心思,纵马离开了,孙悟空抱着奶团子跳上了筋斗云,飘着跟在几人身后。
“哥哥,为什么,不一样哇?”
没有得到答案的小呆瓜拉拉孙悟空腰间坠着的玉佩,仰着一张白白圆圆的小胖脸看着拥着他曲起腿坐着的孙悟空。
被问的猴子拢住腿间小小一只,回头看看被甩在后头的建筑,楼台突兀,朱栏玉户,三间大殿门户齐开,钟磐声悠悠。
“因为写字的人功夫不到家,小宝可不能学,以后练字可要专心,等取经结束了,哥哥带你去见见我的师兄,有几位师兄的字体飘逸潇洒,你可要好好学。”
小呆瓜乖乖地点点头,往后一仰,整个团子都塞进了孙悟空取起的一条腿间,扯过孙悟空的袍子盖住自己,顺手捞起他一只大掌放在肚子上,满脸都是高兴。
小雷音寺里,莲花座上一群妖怪正坐着打瞌睡,等着门外的人自投罗网,等啊等,从旭日初升做到夕阳斜下,大门还是没有被叩响,大殿上念经的几个小妖怪念得两眼空空,脑子都转不动了。
高座上的妖怪有些坐不住了,派一个小妖到门外查看,那小妖黄毛蓝脸,放下经书跑到门外,却看见门外空空如也,只有门口几个零散的脚印证明有人来过。
听了报告的妖怪收了神通,一众小妖化作原型,为首的那个蓬头垢面,一条扁而薄的金箍勒在头顶,两条黄眉高高挂起,方口尖牙。
一副连环的铠甲,缀着两条生丝攒穗绦,脚上一对乌喇鞋,一根黄铜做的狼牙棒拿在手里,恨恨地看着门外。
“这唐朝和尚一点也不虔诚,见到寺庙居然不进来参拜。”
想了想,追着几个人离开的方向变作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等在路上,连着寺庙一起被移到了山腰,小妖们又捡起了经书,装出一副研习经文的模样。
唐玄奘一行人纵马远远地离开了寺庙才敢缓下节奏,橘红色的夕阳洒在山林间,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山顶几棵高大的柏树下,沙悟净正在准备晚饭。
自从今日见了那寺庙的字,奶团子很有危机感,捏着一根树枝缠着孙悟空教他写字,五根短短胖胖的手指拧着一根细细的树枝,从鼓鼓的小脸蛋中也能看出小孩儿的认真。
“孙容与。”
时下流行楷书笔画规整、结构严谨,颜真卿的楷书在长安颇受推崇,他的字体端庄雄伟、气势开张,正是奶团子正在学习的。
孙悟空却更爱行书,流畅便捷,飘逸潇洒,但从前在山上,十几个师兄,个个都曾经握着他的小猴爪子教他看书习字,是以,他的楷书、行书、隶书都练得不错。
火堆旁,一只毛乎乎的大掌握着一只肉乎乎的小胖爪在地上写字,清风拂过,火堆飘飘忽忽,映照出两人认真练字的身影。
吃过晚饭,一行人铺开席子就地睡了,猪八戒拎着钉耙守着火堆,时不时往里面加几根树枝,十几里开外,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哆哆嗦嗦立在夜风中。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就起来收拾了,毕竟山里有妖怪,虽然还没有正面对上,但还是小心为上,奶团子双眼紧闭,软趴趴地躺在孙悟空怀里睡得香甜。
夜露寒凉,孙悟空把小孩儿最外层的斗篷脱下来,换上了另一件,换下来的被沙悟净搭在箱笼上晾晒,奶团子翻个身,小脑袋藏起来,肉嘟嘟的脸蛋子放在孙悟空颈窝里,又睡着了。
柳树下打着瞌睡的妖怪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几个人慢慢悠悠地在山路上走着,颇有些闲看青山白云的意味。
这时,坐在马上的唐玄奘也看见了树下一脸疲倦的妖怪,“徒儿们,前面是不是坐着个和尚?”
猪八戒拎着钉耙走上前问道:“和尚,你怎么坐在这里,可是受伤了?”
妖怪一只手放到头上,故作虚弱地回道:“施主,我是前面不远处寺庙里修行的和尚,出门捡柴,迷路了,在山里困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易找到了回寺的路,有些没有力气了。”
看着衣衫褴褛、面黄眼黑的和尚,猪八戒有些拿不定主意,回头看向马上的唐玄奘,“师傅,他说他是前面寺庙的和尚,现在又累又饿,没力气回去了。”
后边跟着的几个人走上前,沙悟净从箱笼里翻出几个蒸饼放到妖怪手里,“吃吧,吃了歇息会儿再回去。”
捏着蒸饼的妖怪有些错愕,不是说金蝉子是十世修行的好人,最是良善,他以为唐玄奘会亲自送他回去的。
想着,他硬是挤出几颗眼泪,声音里带着哽咽,“同修,山里野兽凶猛,我的师弟已经被吃了,我拼死逃脱才走到这里,麻烦你们送我一程吧。”
唐玄奘看对方哭得凄惨,有些不忍心,“徒儿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如让他与我们一同上路吧。”
其余几人没什么意见,猪八戒搀扶起地上靠坐的人,带着他走在最前面,孙悟空抱着奶团子隔开了前面的人和坐在马上的唐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