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代嬷嬷送来的,代嬷嬷猜测是云濯的人偷走的,但没有证据,他们的人也找不到云濯偷走六皇子尸体的理由。
代嬷嬷想到一个很荒诞的理由:“会不会靖王殿下无法扳倒您,心中愤恨无处发泄,把六皇子的尸体带走,鞭尸泄愤?”
沈皇后后背上全是汗水:“会是这样吗?”
代嬷嬷道:“否则老奴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靖王当场划断六皇子咽喉,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且血飙得到处都是,六皇子不可能没死。
“而且,当时六皇子诋毁叶家大姑娘,叶大姑娘又是靖王殿下的救命恩人,而六皇子又是咱们的人,靖王殿下既然出手,不可能给六皇子活路吧?”
沈皇后沉默许久,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口道:“嬷嬷分析得很是,不过不管如何,还是要派人把六皇子的尸体找回来,本宫不允许再发生任何意外。”
这次她满盘皆输,就是从沈捷风之死开始的,一个人的死亡可以毁掉后面这么多事!
她真是低估云濯了,往后这种错误,她绝不允许自己再犯。
然而,沈皇后安排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找了一天又一天,硬是没有找到六皇子的尸体。
可以确定的是六皇子的尸体不见了,但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后,依旧不能确定六皇子的尸体,到底被谁带走了。
奈何六皇子是被贬的庶人,当时皇帝已经下令,不许将他葬入皇陵,所以,他的尸体消失这件事,也没人敢上报给皇帝。
沈皇后的人在寻找六皇子的过程中,还得偷偷摸摸的。
眼看着实在找不到了,便有人让代嬷嬷给她传话,说:“说不定是哪个人与皇家有仇,又得知了六皇子的事,所以把尸体偷走了,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沈皇后没有立即说话,似乎有其他考虑。
代嬷嬷又道:“娘娘大可不必再为此事烦忧,若是背后的人有什么阴谋,只怕早已经出现了,而现在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这话对沈皇后稍稍有些安慰。
是的,不必过度忧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得不偿失的。
正如代嬷嬷所说,偷走六皇子尸体那人,如果有什么阴谋,应该早就出现了。
六皇子生前的确知晓他们很多事情,但现在六皇子已经死了不是?
死人威胁不到他们!
如此想着,沈皇后慢慢安心下来:“天鹰圣国的公主,快要到了吧?”
“是的,前头传来消息,天鹰圣国的翎阳公主明日便会抵达京都城。”
去年冬季天鹰圣国雪灾非常严重,毁掉许多作物,也冻死很多牛羊。
他们需要粮食,所以送来最尊贵的翎阳公主和亲,但要求公主的和亲对象必须是大周最尊贵的皇子。
为了表达诚意,天鹰圣国还愿意割让两座城池,如果大周皇帝不想开战、边境生灵涂炭,就接受他们的条件。
这对大周皇帝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现在翎阳公主的队伍,已经抵达京都城外,明日进京。
代嬷嬷道:“您身为国母,翎阳公主进京之时,您的禁足也该解了。”
沈皇后坐在梳妆镜前,一下一下梳着自己的头发,并没有接这个话茬。
不知过了几许,她又问:“听闻叶青雪一直沉睡没醒来?”
代嬷嬷:“是的,靖王殿下去看过几次了,不见醒来的迹象,倒是不死,不过躺在床上的模样像个活死人,也不知还能不能醒来了。”
沈皇后将桃木梳放在桌子上,发出“叩”的沉冷声响:“丞相府的宁蓉,可知晓叶青雪是靖王的救命恩人,且天天去探望叶青雪么?”
代嬷嬷怔了一下,连忙道:“宁小姐很快会知晓的。”
沈皇后又道:“靖王身份如此尊贵,叶青雪因为救他而沉睡不醒,皇上也该安排太医去给她看看?”
代嬷嬷回答:“是!”
梨雪居的梨花早已落光,树上开始结果子,整个院子绿意盎然。
昔日重伤的冬白和白七,身子已经完全好了,早上起来,冬白往梨树下一站,就拿出刀子在树上划下一条痕迹。
一开始她是轻轻地划,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划痕一天比一天深,仿佛带着无言的怒气!
今日早上划完之后,冬白盯着划痕看了良久,深深叹了口气,一转身,发现秋深站在自己身后。
“今天是第四十九天了,对吗?”秋深上前,指腹轻轻摩挲过那些痕迹。
四十九条,代表着四十九天。
从叶青雪喝下血药到今日,已经足足四十九天了,她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而在这四十九天的时间里,她们也没有再见过小宝,他突然到来,又忽然消失,天地间都寻找不到他的踪迹。
如果不是他屋子里那些小玩意儿还在,他们简直要怀疑,小宝不曾出现过。
冬白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说梨子成熟的时候,小姐会醒过来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
冬白知道秋深也没有答案,就在她以为秋深不会回答的时候,秋深说道:“小姐又不爱吃梨子,干嘛要为梨子醒来?让她多休息会儿也没什么不好。”
冬白愣了下,心中一阵酸楚,却与秋深相视而笑。大声道:“你说得很对!”
管家急匆匆而来:“秋深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惦念大小姐的伤情,特派太医来诊治。
“还有那丞相府的小姐,不知怎地得了消息,也跟着一块过来。说是大小姐救下她靖王表哥,她必须来看看才能安心。”
秋深和冬白相视一眼,既是皇帝派来的太医,自然不可阻拦。
但是,丞相府的小姐?
那是什么人物!
“我去前头把太医接过来,你好好守着小姐。”秋深说道,又附在冬白耳边交代:
“我记得昔日靖王身为太子被废黜时,丞相府捉拿他最上心,半点亲戚情面也不念,恐怕这位宁小姐来者不善。”
冬白重重点头,“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让人以我们怠慢圣意为把柄,刁难我们。”
秋深跟着管家走了。
冬白回到屋子里,虽然叶青雪一直沉睡不醒,但随着天气渐热,春浅和夏绿每天都给她擦洗身子,换干净衣服。
冬白则每天给她按摩胳膊与腿脚,确保她醒来之时可以行动自如。
此时叶青雪安静躺在床上的样子,好像睡着了一样,很是祥和,脸上也渐渐褪去灰白之色,慢慢增添人色。
“小姐,您快醒来吧,天鹰圣国的公主要来和亲了,如果她看上靖王殿下怎么办?”冬白坐在床边,低声和叶青雪说话。
在这段时间里,冬白和秋深已经将云濯被册封为靖王的事情,全部告诉叶青雪。
只是不知何时叶青雪才能给出回应,哪怕一点点也好。
可即便没有回应,冬白还是不知疲倦把身边所有事情,事无巨细说给叶青雪听。
风太大,吹倒窗边花瓶,“啪”地碎在地上,如离弦之箭,闯入叶青雪耳中——
她骤然睁开双眼!
竟看不清楚自己在哪儿。
浓雾如瘴,十步之内不辩牛马。
青灰色的雾霭贴着地面游走,吞没了石径、枯藤,远远近近的风声雨声,也隐没在混沌之中。
细看之时,有一束惨白的光从浓雾深处透出来,叶青雪追着那束光,一直往前走。
起初是走,后来是跑,可是那束光越追越远,越追越远……
“啊!”隐约中有一只大手,提着她的后领,将她往后拽去,她瞬间腾空,自上而下看去,周遭忽然清明。
浓雾化作冰冷的雨,不断飘下,杏花被雨水打落地面,贴着黏湿的地板,又被泥土沾污。
还有很多很多的尸体,血水满地都是,形成水流,她看到云池的脸,他沉沉地闭上眼睛,死在血泊当中。
这是她前世死之前,看到过的画面啊。
她被下了毒,迷失自我,只遵循动物本能……找到了云濯。
云濯为了放松云池的戒备,假装上当、受辱,在她七窍流血而死之后,忽然裂地而起,一呼百应,立即围杀云池。
短短时间之内,吞噬云池队伍,将云池和他的人尽数歼灭。
但前世她也只看到这里而已。
为何此时又回到这里?
云濯浑身染血,一如她在竹海涧看到的那样,庄信上前问他:“殿下您怎么样?”
云濯没有言语,转身就走,拖着满身伤一直走。
画面一转,叶青雪看到,云濯走到她的尸体旁边,擦掉她脸上的血迹,将她抱起来。
“找个风水宝地,葬她。”
云濯安葬了她?
叶青雪曾经以为,前世自己死后,被弃如敝履,死得十分屈辱,所以才会带着那么浓烈的恨意重生!
云濯找了一片青松梅海,将她葬了。
在立碑的时候,她看到那个挺拔如松的男子,膝盖忽然跪地,吐出一口血,比满地梅花还要刺目。
“我死后,也葬在此处吧。”云濯说道。
庄信眼眶红了,却只是问他:“殿下,以什么身份为叶姑娘立碑?是……夫妻吗?”
他们有过夫妻之实。
“她不愿意。”云濯说道:“写她的名字就行,立碑人不必署名。
“对了,她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