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似乎传来脚步声了。
叶青雪循声看去,虽然还没看到豫王夫妇的身影,但应该就是他们来了。
要如何决定?就在这短短一瞬的时间里,要不要真的将三公子扣押为人质?
叶青雪还没想好,偏偏那三公子又咬牙挣扎了下,拼命想要挣开云濯的钳制。
“咔嚓”一声,云濯直接将他的胳膊拧断。
“啊!!”三公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叶青雪:“……”
她听到不远处那脚步声猛地一顿,而后加快速度往这边赶来。
叶青雪脑子一热,推开云濯,将三公子从他脚下解救出来,并且道:“知道你在为三公子接骨,但动作温柔些,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卸掉他的臂膀!”
说着话,叶青雪已经开始动手给三公子整理衣服,拍掉他身上根本看不见的灰尘,关切道:“没事吧,三公子?我这侍卫太粗暴,一言不合就把人打成重伤,您多担待。”
三公子胳膊剧痛,以为自己“得救”了,但她听得出来,叶青雪话中饱含威胁意味——再胡来,我侍卫可以把你打成重伤,现在知足吧。
身为王爷嫡子,他何曾受过这等威胁?自然是不乐意也不服气的!
但这时候,豫王夫妇已经赶到。
二人脸色都不大好,豫王爷瞪着他,沉声道:“天不亮就在此处胡闹!还不赶快下去,叫大夫给你看看,难道要等手臂彻底废掉才能消停?”
三公子向来惧怕父王,当下看向豫王妃,然而豫王妃也一副“你赶紧下去”的表情。
他还是不服气,指着云濯:“是他——”卸掉了我的胳膊!
但话还没完全出口,豫王爷再次瞪过来,怒气比方才更甚:“是要本王把侍卫喊来,把你请下去?”
豫王妃立即将他推走,交代嬷嬷与小厮,不许他再跑出来。
三公子恶狠狠地瞪了眼云濯,不情不愿被嬷嬷强行拉下去了。
叶青雪看着三公子消失,慢慢站到云濯身前,面对着豫王夫妇。
豫王爷的视线,从叶青雪脸上滑到她身后云濯身上,深深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换个地方讲话!”
从正厅离开,他们进了密室,并且豫王爷还让心腹在门口守着。
确保无人靠近,也没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
在走进密室的路上,叶青雪和云濯对视了几眼,他们心中知晓,卸掉三公子胳膊的事情,豫王夫妇肯定是心知肚明的。
叶青雪那样做,其实只是想要告诉豫王夫妇——我可以把三公子扣押下来作为人质,但最终我没有这样做,我求你们帮忙的心很诚恳,并不是存心想把你们拉入血战之中。
想来云濯也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目的,所以哪怕最终她把三公子从他手中“救走”,他也没有异议。
总不能因为眼前的事情,把未来的路给堵死了——这是叶青雪最终的抉择。
密室里,四人相对而站。
好一会儿都无人讲话。
周遭静谧得没有一丝风。
最后,是叶青雪率先打破沉默:“请豫王爷与王妃娘娘恕罪,青雪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以这样的方式求见。”
她福身下来行礼。
但是这次,豫王夫妇没有像先前那样,热情将她拉起来。
夫妇二人的视线直接落在云濯身上,似乎要穿过他脸上的面具,看清楚他的容颜。
不知过去多久,豫王妃才终于开口:“叶小姐,我们豫王府虽然位高权重,但从始至终忠诚的都是皇室,不是当今沈皇后,不是定王,也不是太子。”
又道:“先前皇上便已经颁布过命令,要人四处搜寻废太子下落,我们豫王府若有废太子踪迹,也是要禀告皇上的,否则我们王府几百口人,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这番话听在叶青雪和云濯的耳朵里就是:你们快走吧,我们就当废太子不曾来过,我们不曾知晓废太子的踪迹,否则整个豫王府都将为废太子陪葬!
叶青雪抿了抿唇,道:“王爷,王妃,实不相瞒,如果废太子当真无行无德,臣女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希望废太子人人得而诛之!”
豫王夫妇对视一眼,但都没有说话。
叶青雪继续道:“但是可惜,废太子被废黜,不过是因为他遭人诬陷而已!
“太子身份如此尊贵,却还落得这般下场,身为大周子民,实在是感到无比恐慌!
“如果太子被诬陷遭到废黜,只是大周江山破碎的开始,只是百姓噩梦的开始,只是贼人掌权的开始……那么,大周百姓陷入无间地狱,便只是早晚的事情!
“今日青雪站在这里,不只是为太子感到冤枉、憋屈、愤怒、憎恨,更是为大周百姓与未来,而胆敢惶恐与不安啊!
“所以,青雪以为,为废太子伸冤,证明他的清白,势在必行!”
豫王爷道:“你有何证据证明,太子被废黜是被冤枉的!”
叶青雪道:“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我们已经知道证据在何处,只是需要豫王爷与王妃娘娘帮助我们拿到证据!”
她站起身来,将身后的云濯推到前面来:“太子殿下,请和您的王叔王婶们说说,您是如何被冤枉的!”
虽然猜到了云濯的身份,但是当叶青雪真的把他推上前,并且称呼他为“太子殿下”的时候,豫王夫妇的心脏还是紧缩了下。
云濯在他们跟前站定,右手缓缓抬起,落在自己银色面具上。
豫王夫妇感觉快要窒息了,但云濯还是将面具给摘了下来,露出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
当真是废太子云濯!
豫王夫妇倒吸一口冷气。
叶青雪道:“殿下说完之后,顺便把我们需要帮忙的事情,也与豫王爷和王妃娘娘说清楚。
“即便为保护豫王府上下,他们不愿意帮忙,也没有关系。我到外头等殿下。”
叶青雪给他一个“交给你了”的表情,便转身出去了,倒是也没有人挽留她。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但是屋子里的灯已经被点亮了,有嬷嬷上前来请叶青雪坐下吃些茶点。
叶青雪谢过之后,便走到院子里,吹着清晨的风,看着仍旧漆黑的天空。
晨风细细,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静谧又宁静。
可惜在这沉寂之下,叶青雪翻涌的气血,折磨得她无比难受。
她抬起掌心,里面的红线越发深红,几乎贯穿整只手掌,蔓延到手背上来。
等到天亮,便是第十天。
她只剩下大概十二个时辰的寿命了。
“走吧。”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
叶青雪回头,发现是云濯回来了,银色面具已经重新戴到他脸上。
看向云濯身后,并不见豫王夫妇,但是已经有嬷嬷上前,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们从角门进来的,这会儿也从角门出去。
天依旧没亮,秋深依旧待在马车上,见他们出来,立即掀开车帘子,待他们上马车之后,马车便出发回侯府。
寂静夜色下,马蹄哒哒的声响,好像踩在叶青雪的心上一样。
快到侯府了,天色才蒙蒙亮起来,叶青雪问:“怎么样,他们答应吗?”
云濯说道:“没答应,但也没有直接拒绝,说他们要考虑,毕竟关乎全府几百人的生死,天黑之前给答案。”
说完,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就握成了拳头。
叶青雪抿了一下嘴唇,如果当时她同意云濯的法子,把三公子抓来做人质就好了。
“不必自责。”云濯说道:“人的内心里总要有所坚持,相信一些美好,日子才能过下去。”
他语气带着浅浅的笑,在安慰她。
叶青雪却道:“但我的生命,已经只剩下十二个时辰了。”
“有些事情就得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行,少一息都不能算是坚持。便是下一刻死亡,也至少死得心安,不亏欠任何人。”
叶青雪想笑一下,可却是叹息出声:“没想到你还会安慰人。”
“我只安慰你。”云濯说道。
叶青雪愣住,看向他的眼睛,却见他目光灼灼,没有丝毫的躲避。
仿佛他说的只是寻常话语。
侯府门槛被放下来,马车直达梨雪居,秋深掀开车帘子,发出“咦?”的声音。
叶青雪回神:“怎么了?”
她从马车里钻出去,看到小宝居然已经起床,穿戴整齐,此时就站在门口。
白嫩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眼睛黝黑黝黑的,尤其是眼珠子,竟是一点光都没有。
就好像代嬷嬷上门那日,云濯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样,双眼也黝黑黝黑的,没有光。
这一刻,她觉得小宝像极了云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