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能乱写诗,自己刚给别人玩了一把曲解文字意思,迎头便遇上曲解自己意思的人,不知不觉竟得罪了当朝皇后,我还能活着,也算是个奇迹了。”
摸了摸细腻光滑的脖子,唐辰碎碎念着,低头急走。
他现在觉的四下里全是不怀好意的人,仿佛随时随地会有拿刀的人跳出来砍他。
宫里太危险,他要回家!
只是跨出宫门,他忽地发现自己竟是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人。
一时间悲从中来,有种独怆然而涕下的悲壮感,于胸腹间酝酿而起。
就在他将哭未哭,考虑是否再赋诗一首时,斜刺里突然跳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他的碎碎念。
“总旗你在说什么?又得罪了谁?我们需要跑路吗?”
吓了一跳的唐辰,豁然转头看去,标志性的大胡子,让他一眼认出,来人正是消失了一天的钱大通。
“我靠,你死哪儿去了,怎么这会儿出现?”
闻听此言的钱大通,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接着便跟他大倒苦水。
将他们出城如何遇到伪装成流民的边军,又如何因为认错人而发生厮杀,最后又怎么稀里糊涂跟吴三桂打了一场,直到天明陆阿桂带人找来,双方才没血拼到底的事情讲述一遍。
“杀错人了?那些边军原本要杀的是谁?”
唐辰边听着他的叙述,边骑上毛驴向着法场走,听到这么糊涂的厮杀事,也不由地有些哭笑不得。
“听他们那个头吆喝的声,好像是杀错人了,具体要杀谁,不知道,属下受了伤也不敢追,只能放了一颗飞天雷,任他们离去。”
说着,钱大通邀功似的抬了一下自己的左臂,僵直的模样确实不像平时那般灵活。
好吧,如果时间上没错,那伙假流民好像就是正面吴两环骑兵,都能有条不紊撤退的边军。
在他们手底下活着出来,钱大通也算沉着冷静应对了,倒也不好奢求太多。
“回来就好,顾秀才如今可安顿好了?”唐辰笑着安慰一句。
钱大通殷勤地牵着驴,边走边道:“安顿好了,他本身就在城里租了房子,如今外面流民四起,他便将家里人暂时都接进城里住着了,他哥原本就在经常在南城揽活,这下更方便了一些,属下怕他一大家子在京城有负担,便替他付了一年的房租。”
“你倒是大方。”唐辰笑着说了一句,“回头找柴叔,让他把钱给你。”
钱大通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您赏给属下的五千两呢,属下又是一个人,根本花不了那么多,倒是总旗你,小的回城后,听说您将萧阁老扳倒了?”
说着,他不由伸出大拇指,赞道:“总旗你太厉害了,两个月扳倒两个阁老,话本都不敢这么写,这下京城里这些大官都要睡不着觉了。”
唐辰没好气道:“敢情你是没见满朝文武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行了,我就当你是夸我,走快点,我们得去法场监斩。”
钱大通应了一声,加快脚步,“来时,小的看到了,萧阁老被押上囚车,听说是诽谤圣上,被皇上判了个斩立决。”
“我发现你出城一趟,本事没见长,话倒是见多了。废什么话,快走。”
唐辰没好气地斥责一句,瞥下他纵驴飞奔起来。
若不是骤然遇到,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到法场上去,经孟太监提醒,他现在不看着萧元驭脑袋落地,心里总不踏实。
明良帝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样子,太吓人了。
按照古装电视剧演绎出的一贯尿性推测,大郑的朝臣们估计会推举太子监国。
那个八字跟他不合的太子,如果真监了国,准没他的好日子过。
在他想来,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先扶植福王坐上去再说,不服的,乱刀砍死,大不了史书上写个暴毙而已。
可恨他现在人微言轻,孟忠和郑贵妃竟是坐视好时机浪费,也不肯迈出那一步。
而福王又远在城外,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只能听从孟忠的,退而求其次,先将姓萧的摁死,断了陈家靠山,回头再想法子收拾残局。
希望那个便宜大哥陈规不给他找麻烦,不如祈祷胯下毛驴跑的更快些。
“嘚,驾!”
等他紧赶慢赶到法场时,果然如孟忠所料的那样,出事了。
法台上,满头花发披散的萧元驭似乎在台子上写了什么东西,引得法场内外好些看热闹的士子书生,阵阵高呼。
“萧公乃是当世大儒岂能受此极刑。”
“萧公有冤,怎能不教而诛?”
“我等当奏请天子,勿要被小人蒙蔽,残害忠良。”
舍了毛驴,唐辰仗着一系东城所虎扑服,挤开人群硬闯来到场中。
正见到陈规身着朝服坐在监斩官的旁边,冷眼注视着场中,震慑的场中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不注意看,还以为他是本场的监斩官。
而真正的监斩官,不知是从那个衙门抽调过来的倒霉蛋,身坐主位竟还没有旁边坐着的陈规更具官威气势。
刚开春,却拿着一块丝帕不停擦汗,时不时抬头看天,又时不时地扭头回望皇宫方向。
陡然看到唐辰出现,他竟是吓的“啊”了一声。
“谁让你停刀的?为何还不斩?”唐辰直接无视陈规,指着监斩官质问道。
“那个,这个,时辰还未到。”监斩官张口结舌,最后指了指天上的日头。
此时,日后偏东,尚未到中天上,与约定俗成的午时三刻差了少说得有一个时辰。
但是,联想到皇宫里可能出现的变数,唐辰哪能等到那个时辰。
转头冲那监斩官,喝问道:“本官且问你,圣旨上怎么写的?”
监斩官头上的汗更多了,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回道:
“萧逆志骄气溢,刚愎自用,私通边将,诽谤天子,斩,斩立决!”
“那你还等什么?斩!”唐辰一声怒喝,盖过所有嘈杂之声。
隐藏在人群暗中喧闹的书生,被这一声喝,惊的顿时住声。
人潮汹涌的法场陡然为之一静!
“慢!”坐在下首一直未出声的陈规,抬手一喝,不比唐辰声音小。
他不喊,也没人动,但这一声喊,立时引起一阵骚动。
围观的百姓啥也不懂,但见两个官争执起来,顿时觉得比杀人还热闹,还好看,纷纷呼朋唤友来一睹为快。
“陈大人是要抗旨?还是要劫法场?”唐辰眉头皱了一下,内心极度厌弃,但面上却用幸灾乐祸的语气反问道。
陈规却是不受他言语挑拨,慢条斯理地自袖子中翻出一本青皮厚书。
“太祖钦定《大郑律》中规定:立春以后、秋分以前,决死刑者,杖八十。
太宗钦定《大郑律》附例中规定,若禁刑日行刑,监斩官笞四十。
今日不巧正是春分…”
他的话还没说完,唐辰不耐烦地冲旁边的监斩官吼道:
“圣旨里写的斩立决,你有几颗脑袋敢抗旨?”
那监斩官脸都吓白了,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在唐辰怒目而视下,颤颤巍巍想要去拿死签,可陈规慢条斯理的一句话,又将他吓得缩了回来。
“大人可想好,时辰未到,若斩了,我外祖这冤魂要是找上大人,下官可是没辙。”
唐辰眯眼,此时他如何不明白,陈规定然是找了某个大人物,得了准信,正以拖待变。
就是不知他找的是太子,还是隆王?
而且以萧元驭器重他的架势,定然也将明良帝身体快不行的事,告诉了这个外甥,他这是笃定最后会逆风翻盘,才在这里以势压住监斩官,让他不得行事。
又学唐辰般与之胡搅蛮缠,东拉西扯,为的就是将时间拖长。
唐辰哪里能让他如愿,大喝一声:“钱大通!”
“属下在!”
不知在哪儿猫着的钱大通,突然跳出来。
“替下刽子手,你去斩了那老杂毛。”
唐辰怒指萧元驭,正对上萧元驭愤怒的眼神。
“这?”钱大通冷不丁地犹豫了一下。
萧元驭却是开口质问道:
“小子,老夫如何对不起你?为何非得置老夫于死地?”
唐辰见钱大通犹豫,一个箭步窜上法台,一把夺过刽子手的大刀,抡圆了朝萧元驭的脖颈径直砍去。
“不杀你,断了不了陈家的根,怪就怪你招了一个好女婿吧!”
刀头势大力沉,抡圆了竟带起了风声,在他的怒吼声中,一刀劈下。
扭头而望的萧元驭带着困惑和不甘,忽地飞了起来。
“陈辰,你敢!”陈规的愤怒的嘶吼声,这时才传了过来。
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那声声入耳的,“刀下留人!”
望着如抛物线高飞而起的脑袋,唐辰一时间竟失神,没想到第一次砍人脑袋会这般顺利,顺利的让他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直到脚面感觉到一股热流,他才回过神来。
入目的是一具失了头颅的身子,歪倒在法台上抽搐。
脖腔中的血喷涌而出,漫过他的脚面,污了一大片台面。
台面上留有的一首词,仅剩半阙,却也在漫过来血水中,渐渐化为乌有:
“权奸计,何卑劣。
上苍昧,忠良灭。
纵冲冠怒发,难补天裂。
铁马冰河犹在耳,精忠报国终难绝。
佞臣诬,山河咽,冤难雪…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