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明良帝打量了两眼,扔在御案前青砖地上,还带着残留血迹的弩箭,眉头凝结,眼含温怒:
“京城内有人私藏弩箭,还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将人杀了?杀人的还没追上?”
陆良单膝跪地,满面羞愧:“臣无能!”
“徐时行怎么说?”明良帝不耐烦地打断他自请罪的说辞。
陆良老老实实回道:“徐阁老在宫门外跪着,乞骸骨!”
“乞骸骨,乞骸骨,老匹夫,出了事就乞骸骨,怎么不找个绳吊死?
当初逼老子立太子时的劲头呢,真当老子是前朝的顺帝,能让你随意拿捏,最后丢了江山?
最好跪死在外面。”
明良帝心中骂,嘴上却说:
“首辅大人劳苦功高,就是有些识人不明,一个下人都能瞒着他做下私刻官印的事,案发后,还被同伙在他府门口杀了灭口,属实不应该。
这样,传旨下去,让徐阁老先回家好好打扫打扫家里,再回来值宿吧,圣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内阁里的事,就多请萧元驭处理,不用再去请示他了。”
轻飘飘一句话,完成了内阁二十年来首次权力替换。
徐阁老实际上已经下台了。
陆良听的懵了,那个老管家是被唐辰当面栽赃的,这种粗劣的手段,便是事后他听了都禁不住眉头抽搐。
本身东城所的名声就不好,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罗织构陷,御史的唾沫星子不淹死他才怪。
这边还没想好要怎么应付,却听到明良帝直接盖棺定论了,还将那个杀手当成了那老管家的同伙。
甚至连削带打的将徐首辅变相幽禁家中。
“陛下…”他想提醒劝说下明良帝,这样是不是有点不能服众?
明良帝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哼了一声:
“别以为朕这样说,你就没事了,弓弩禁止民间私有,如今弩箭当着你们的面杀人,你东城所如果查不出背后之人,那么朕便要用清浊司查,届时不光你们东城所上下无光,你这个统领趁早换人。”
“是!臣定调集精锐,查个水落石出,雪此耻辱。”陆良低头认错。
“恩,这才像点样,那个小子呢?”明良帝眼睛从那支弩箭上移开,嘴角上扬,语带戏谑地问道。
“啊,哦,唐辰被吓了一下,如今躲在顺天府衙里,正协助都察院副都御史组织府试报名事宜。”
陆良也是有些想笑,天天嚷嚷着请皇上诛九族的人,竟然在见到真杀人后,怕的连门都不敢出了。
“他还知道怕啊,朕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呢。”明良帝眼神和缓了许多。
陆良嘴角难得带起一抹笑意:“是,他做事确实有点不计后果,不过也是真有手段,如今整个京城被他搅得鸡飞狗跳,属实是臣没想到的。”
明良帝谆谆善诱到:“善用兵者,以正合,以奇胜。
你身为禁卫军统领又兼管着东城所,正该正奇相佐,不可偏废。
若你能也可如此行事,朕何苦用一个懵懂少年。”
“是,臣谨记陛下教诲。”陆良心下一凛,皇上明言敲打他,显然是他这个特务头子做的相当失败。
只是那种当面罗织构陷的手段,他真做不出来。
这不是史书上写的奸佞之臣,才干出的事吗?
那是要被记在史书上,骂千年的。
不等他纠结要怎么学了唐辰的手段,又不被御史弹劾谩骂,明良帝突然开口道:
“私刻的官印,你交给萧元驭处理。尤其明确告知他,他的私印是他那个庶出外孙,在徐时行的仆人身上搜出来的。”
“是!”陆良低头速记,他本能地觉得,事情似乎还没完,但具体怎么回事,短时间内他想不出什么。
没理会他的心思,明良帝继续说道:
“另外,朕会下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堂重审苏丘知府孙山一案。
如今礼部尚书陈适梅病重卧床,就由三堂主审,你们东城所和清浊司各派一人从旁协助。
你们东城所还是让那个小子去,府试科考报名管他什么事,别让他在那里瞎捣乱。
如今顺天府府尹空缺,暂时交由都察院副都御史兼着,等府试结束后,再由吏部庭推一个。”
“是,臣这就去传旨。”陆良觉得自己脑子还是挺好,明良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处置,他竟都记住了。
“算了,你传什么旨,你还是给调查这支弩箭从哪里来的吧。王宝,王宝。”明良帝冲着御书房外呼喊两声,一直侍奉在门外的王宝,立刻躬身跑进。
“奴才在,皇爷吩咐。”王宝跪地听旨。
明良帝又将需要传旨的几个事传达给他,让他立刻去内阁传旨。
王宝听的心惊肉跳,徐阁老怎么就无声无息地下台了,可看到地上那支带血的弩箭,眼睛刺的生疼。
“见血了!”他心下一凛,忙收回视线,静听吩咐。
说完,这些后,明良帝忽地又对陆良道:“你等会去,替朕骂一骂那小子,行事如此毫无顾忌,将来还得了。
另外,西城所巡城司回报说,在一处死胡同里发现好几具尸体,都是徐家和陈家的下人。
你问一问那小子,是不是想去雷州数贝壳?敢在太子脚下,如此肆无忌惮的杀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别以为做了伪装,朕便不知道是他做的。
那些粗劣的伪装,最多也就骗骗一些庸官昏君,你问他是不是觉得朕是昏君?”
顺天府衙。
大堂内,陆良瞅着下面跪没跪像的唐辰道:
“陛下,让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陛下是昏君?”
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的唐辰撇撇嘴,刚想送上一记彩虹屁。
陆良又突然开口道:
“陛下说,子不教父之过,如今陈大人病重卧床,无法理事。
身为君父,要代陈大人教训教训你这个行事无忌的不孝子。
来人呢,将唐辰拖出去,打二十大板,长长记性。”
唐辰都没反应过来,忽有四名力士,像拎小鸡似的架起他来,拖到外面,摁在一条长凳上,扒下裤子,便打。
容不得他挣扎呼救,水火棍的威力顿时在他的屁股上掀起一片火辣。
“啊……”
陆阿桂眼角跳动一下,撇过眼不再看,走到陆良跟前问道:
“统领,陛下对那弩箭怎么说?”
陆良看也没看他,脸显狠厉地道:
“查,便是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查出幕后之人,当着咱们东城所的面杀人,若不把他揪出来,我们都脱衣服别干了。”
“那你有没有跟陛下提,那是军中所用弩箭改的?”陆阿桂小声道。
陆良摇了摇头,“事情没调查清楚前,还是不要妄下结论的好。
不过,既然对方冒着被我们抓的风险也要杀人灭口,那老管家定然有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那个叫龙什么傲天的家伙更显重要,你亲自去审,明日天亮之前,务必撬开那家伙的嘴。”
陆阿桂嘴角动了动,听到院中的惨叫声,到嘴边的话又变成:“没想到,这个小子误打误撞引出了大案。”
“我觉得事情还没完,陛下还有别的事要做,这个小子似乎还会折腾幺蛾子出来,派人盯着他点,别真捅出大篓子来。”
陆良瞧着院中被打的鬼哭狼嚎的唐辰,眼中竟生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笑意。
陆阿桂闻言,豁然而惊:
“徐阁老被幽禁在家了,还没完?”
陆良瞥了他一眼,似在嗔怪他的大惊小怪:
“他不还没下台嘛?你以为掌权二十年首辅,是你家的看门狗,说能杀了吃肉就能杀了吃肉的?
你杀狗时,还有可能会被狗咬,更何况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首辅。
你且看着,首辅的反击手段马上要来了,就是不知外面那个小子承不承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