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宫廷变故,李臣仙父子,恩断义绝,再难团圆。
李臣仙想因为自己的所谓雄心壮志,多少人为他而死。而今却因李旦一语戳破天机,致使他万劫不复。
他意乱如焚,心似刀剜,坐立不安,茶饭无味,面容憔悴。纵有娇妻爱子相陪,也难将心头烦愁排遣。
星稀月缺之夜。
李臣仙独自来到林间溪边,坐于石上。
他想终日面对莽莽青山,荒凉四野,劳苦耕作,心有不甘。
与其倨傲隐忍,安毅持重,不如纵横捭睨四海,圣功煊赫百世存,想做天子,就不能只念天子,必须果决伐断。
他从怀中拿出秋意浓弥留之际,给他留下的龙头玉佩,陷入沉思之中……
他起身回屋,目光触及安然入睡的仇督紫烟与四个孩子,打算离开的心一阵抽搐。
他手握笔墨,留下一信,告之去向,它日定接妻儿前往。
桌前灯影幢幢,房内留言,双眉沉思,月色难掩周身雍贵凌厉之气。
可他又感去向茫茫,生死未卜,情动伤怀,只得将信纸凑与灯火之上烧了。
他轻手轻脚的从抽屉中取出仇督家宝《玉液琼浆》,纳入怀中。
之后,他轻轻爱抚熟睡中妻儿的脸,吻了吻。
犹豫再三,默然而去。
近来,大雷王染疾,感力不从心,颇有退位之意,无奈诸儿当中,难有合适人选。
他大操三军,帐前武士全装披挂,各持锋利器械,排班左右。
大雷王将四个儿子唤将过来,道:\"今番你等各献其艺,各表其文,成绩卓绝者,当选王位,承我富贵。\"
四个王子跪领父命。
锣响鼓鸣,声势浩大。
四个王子打成一团,不见身影。
全军喝彩。
一阵子后,二王子与四王子败下阵去。
大雷王对其余两王子道:\"你俩手中功夫不差上下,只不知眼中功夫如何,父王且有一试……\"
他命手下将笼中几十只鲲鹏放出,指摆在一旁弓箭,\"三十分钟内,看你俩谁射的鲲鹏多。\"
鲲鹏钢筋铁骨,形态十分庞大,展翅一飞能万里,勇猛至极。
大王子三王子在助威声中,扯满弓弦,将箭发出。
鲲鹏看见箭来,翻转身子,一扇巨翅,将箭扫落。
\"嗖嗖\",二箭齐发出。
又被鲲鹏卷于翅下。
三箭四箭均失败。
十分钟内,不曾有一鲲鹏受伤,而且翩翩跹跹,盘旋飞转。
大雷王叹道:\"似你等武艺,怎可担我大雷重担?\"
班中走出一个身着朝服,头戴高冠,面白无须,年约四十开外的中年人。
他是大雷王胞妹彩若公主的丈夫,名唤李江河,三王子未来的岳父。
李江河本是唐高宗族侄,二十五年前,因为解大雷与大唐之战,而被武则天派来和亲。
李江河施礼,道:\"大王,人非飞天之鲲鹏,三王子射鲲鹏不中,并非射敌人不中,俗话说万物之中,唯鲲鹏最难射……\"
大雷王知他用意,挥手道:\"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我还得叫他们射人不成?\"
李江河道:\"也未尝不可,大王何不提出几个死囚犯……\"
\"罢,罢,死囚犯也不能作肉靶,你且退下!\"大雷王打断他的话,\"想我还能活几年,几个王儿,姑且再练几年,待有射鲲鹏本领时,再论继位之事。\"
突地,鲲鹏群飞惊叫,四处乱撞。
所有人都似被罩在一片有形的巨风网当中。
空中,隐约可见人影闪动。
更见十来只鲲鹏翼断羽飞,坠地而死。
观者无不为之骇异。
大雷王大惊失色,高呼:\"不好!\"
带着惊天的一声长笑,李臣仙如银河泄流般的自空而下,落在大雷王帐前。
但见他手中捧着一只活鲲鹏,抚摸其身,笑道:\"大王请看,此鲲鹏不是好端端的么?你怎么说不好呢?\"
大雷王见他身手之快,功夫之高,堪称奇绝,不由大为赞赏。
他举目打量李臣仙,身着唐服,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光,体态有型,却又透着一丝神秘的魅惑之感,而眼神装着一些迷雾,却含情意,带着一股不可言语的与众不同气度。
大雷王很为惊叹对方相貌与自己竟是绝等相似。
他问:\"你可是来自大唐?\"
\"正是!\"李臣仙抱拳道,\"在下冒昧前来,有要事相告大王,只恐打扰,万望恕罪。\"
大雷王听说,命令擂鼓收军。
他将李臣仙带到他的宫中,问:\"你有何事相告于本王?\"
李臣仙道:\"我今番前来,只想替我娘亲还大王一件珍品。\"
大雷王见他拿出龙头玉佩,倒退一步,面生惊异,\"你……你娘亲可是梅柏女侠秋意浓?\"
李臣仙一点头,\"正是!\"
大雷王问:\"你父亲呢?\"
李臣仙道:\"我娘亲告诉我,说我父亲在大雷。\"
\"那你娘亲人呢?\"
\"我娘亲死了……\"说到这里,李臣仙想自己从未叫过秋意浓一声娘亲,不免心生愧疚与痛心,\"我娘亲临终那一刻都在惦念着我父亲……\"
大雷王听他说秋意浓已离世,汗水袭体,泪水入目。
他一把抓住李臣仙的手,\"孩子,本王就是你的父亲啊!\"
李臣仙一把甩开他的手,\"是吗?\"
大雷王不迭连声的说:\"是的,本王是你的父亲!\"
李臣仙道:\"既然如此,那么为何二十多年来,不见你往唐来,寻找我们母子?娘亲终生未嫁,一世孤单,而我也被人耻辱为野孩子,那种无助有多心酸,你知不知道?\"
大雷王呐呐道:\"那时候,你外祖母极力反对你娘亲与我结合,而那时大雷又值兵败,所以我只能回国,况且那时我并不知你娘已怀了你。\"
李臣仙道:\"那你怎能证实我是你的孩子?\"
大雷王一抹泪,笑道:\"只为你那副与我几乎百分百相似的容貌,更为你似我伟岸,大丈夫气慨。如果你娘亲在此,一定会说你与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李臣仙黯然道:\"只可惜娘亲再也见不到我们父子站在一处,可怜娘亲孤独一生,却从无半句怨言。\"
大雷王为之悲叹,泪水间,重又回到那个和风吹拂的日子,芦苇荡中的情缘。
一时之间,他脑子里充满着对秋意浓的深深歉疚。
秋意浓在他心中,一直都是个特别的存在,虽然那么多年未见,但她的影子却时常会在生活中浮现。
每当想起她,心中便涌起一股如酒的情感,这种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是真实的,绝不是如水寡淡。
虽然相隔甚远,但他的思绪总会跨越时空的距离,抵达万里之外。
他一直想等到合适的时间,去看看她,纵有千般思念,也难敌万般无奈,终究未能达成心愿。
李臣仙道:\"龙头玉佩已归原主,我该走了。\"
大雷王一把拉住他,\"孩子别走!\"
聚是一团火,犹如满天星,大雷王真的珍惜父子相聚时刻,期待着李臣仙能留下来。
李臣仙目睹大雷王神色,察觉自己在他心中已有一席之地,但也有担忧,\"我如果留下来,岂不被不明就里的人说三道四?\"
\"父王自会向人明言,你是我当年在大唐失散的儿子。你既是我的儿子,就没有任何人敢非议。\"大雷王道,\"孩子,有父王在,他人不敢说你的,尽管放心!\"
\"可是……\"
\"儿子,你不是说他人欺你是野孩子么,你不是,你有父王,大雷就是你的家。从此以后,有父王陪着你,父王就是你坚强的后盾,也希望能成为你心灵的归宿,无论未来的路有多漫长,父王一直陪你走下去。\"
尽管大雷王威峻,但脸上却是藏不住为李臣仙流露出来的父爱。
李臣仙曾想过回家的路,会很长,很艰难,但每走一步,就离家的方向近一步,充满着期待。
此时大雷王的话如同冬日阳光,包围着他,禁不住紧紧握住大雷王的手,\"父王,我一定会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此时,李臣仙才真正感觉到人世间父母双全才是完美的,可是他已追不回逝去的母亲,心内如大雨滂沱,眼眶湿润。
大雷王给他举办了一个盛大的认亲回归宴,给他一个久违的拥抱,大大的温暖。
这份温暖,成为李臣仙永恒的动力。
这一刻,李臣仙的心中疲惫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大雷王极力挽留李臣仙,一是为了弥补二十多年来的罪过,以慰秋意浓在天之灵,二是喜李臣仙人品出众,并且武艺超群。
李臣仙初来,身处一个新的国度,面对一个新的环境,一切陌生,从零开始,必须要付出与常人不同的努力,心里底气并不是很足。
大雷王在他身边,鼓励他、帮助他、指引他,给他勇气,给他信心,给他力量。
他的父爱,即使没有母爱般细腻,却如江山大海包容着李臣仙。
李臣仙虽然面临着各种挫折与打击,各种险阻,但有了大雷王的支持,和自身的气魄与奇志,也没有轻易倒下之理。
如此一来,他自帮大雷王处理许多难办的国家大事,力挽大雷不正之势。
大雷王每每见到李臣仙,就会忆起秋意浓,想到他们的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分离,不由感叹天意弄人。
他很难过,很自责,食之无味,竟卧病在床。
李臣仙以玉液琼浆孝敬,更是深得大雷王百般珍爱。
两年后,大雷王力排众议,推他上位为主。
文武大臣及诸王子见凭空降下的一个新人登上宝座,甚为不满。但见新王是大雷王的心头上的人,倒也不敢掀什么波澜。
三王子聪俊温和,武艺不错,得大雷王喜爱,前途无量。
为此,李江河特将爱女朝歌许他为妻。
而今国丈美梦破灭,很是愤愤,左右思量,竟然悔婚。
三王子相思病起,苦闷不堪。
大雷王见新王年已不小,要他立个王后。
这新王思念仇督紫烟,无心亲近另外女子,故推说立后事小,国事为重。
大雷王很为钦叹。
但是,过了一段日子,重又提起,几近命令:\"你不立后,哪来子女?将来由谁来继承你的大业?\"
新王想接在唐的妻儿来大雷,但因大雷各方势力还未巩固,自己在大雷的根基不稳,还很飘浮,只怕保护不了他们,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雷王道:\"王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只管说来。\"
\"父王,男人乾坤在怀,应先将大雷固若金汤,女人之事,可否缓一步?\"
\"不行,绝对不可,天下虽重,但女人也是生之命本,不可缺!\"大雷王端的既是天家威仪,又是严父之决。
新王无奈,道:\"任凭父王作主!\"
大雷王传旨下去,凡有才色女子,皆可入宫,备选新王后妃。
此旨一出,能诗会画,吹弹歌舞的众多佳丽,纷纷入宫。
这些佳丽皆出生富贵之家,平民女子无福入选,纵有天香国色,也只能望镜自怜。
李江河心中重又燃起希望之火,重又开始做国丈美梦,笑对女儿说:\"我儿美貌有如花仙,若被新王看中,将来生育了龙子龙孙,那光景可是锦绣前程。\"
李朝歌正窗前剪花,一惊,\"什么?爹爹要我去入选?\"
\"为父正有此意!\"
\"我不去!\"
李江河知她心中惦念着三王子,道:\"女儿,别说新王独尊,权威至高,光是他生的那个模样,亦可称得上是绝世美男,你若嫁他,享受自是高人一等。\"
李朝歌对父亲的权欲之心很为鄙视,冷笑道:\"以前,爹爹不也是如此这般的赞誉三王子么?\"
李江河不死心,陪着笑脸,\"女儿啦,直至看见新王,爹爹方知人外有人啊!\"
李朝歌道:\"我是人,不是东西,你不可以利用我而为所欲为,你既已将我许配三王子,我便是他的人了,管他新王还是什么,就算是玉皇大帝,我也不嫁!\"
她心疼她的过去,厌倦她的现在,担心她的未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非常憎恶李江河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觉得他就像一个神经病。
她斩钉截铁般的态度,背过身去,在盆中掐了一朵花,恨恨的一揉。
\"卟通\",李江河直跪下去,\"女儿,你爹爹我是个赘婿,处处低人一等,让人瞧不起,就算为了爹爹出口气,就看大雷王允许你随了爹爹的李姓的份上,你就去吧!\"
\"我不去……\"李朝歌虽很执拗,但口气轻了些。
\"女儿啊,作王后光宗耀祖,就算爹爹求你了。\"
李朝歌见父亲竟然朝他直磕头,不免为难得感到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又转过身去不看他。
李江河不管不顾的几乎是爬着的又转到李朝歌面前,差不多磕了一二十个头,直磕得头皮破了,流出血来。
李朝歌终是于心不忍,妥协了,\"爹爹,就算我答应你,也未必可以入选为后啊!\"
李江河道:\"凭你上等美貌与才艺,只要进宫,准能成!\"
李朝歌无奈道:\"爹爹,女儿答应你,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