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遗浮拱手,道:\"师叔,日后晚辈静候教示,只请今日师叔放个光明,万莫搅了一团喜气。\"
川忧子切齿,道:\"赫连胥乔是本尊爱徒,本尊岂能不怜惜?更为他是本尊掌门弟子,实不能成亲,不能让他为了一时欢愉,毁了一生!\"
赫连胥乔道:\"师父,徒儿宁肯被逐庐山,但决不能弃了醉鹊儿!\"
\"你自幼生长庐山,是为师一手带大,视为嫡子。如果你能娶妻生子,为师又岂会阻止?胥乔,相信为师,为师不会害你的。\"
\"那徒儿请求师父废了我的武功!\"
\"你功力非浅,根深蒂固,废武功无异于要你的性命。而今,你唯有自救,方可救她。\"川忧子的话毫无回旋之地。
命运给赫连胥乔设下极大阻碍的难题,他无能为力的去改变,什么也解救不了,心如黑暗中的迷雾,蜇噬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神经。
一时之间,赫连胥乔左右为难,但他实在割舍不了对醉鹊儿的感情,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实现娶她的意愿,再怎么爱她,终究也不可以给她想要的姻缘,活着也没任何意义。
他仰头痛哭,\"醉鹊儿,来世,我一定娶你!\"
他以掌击天灵,出手快得令在场任何人都解救不得,直倒地上。
醉鹊儿的心像有一把刀子捅进,直在淌血,\"赫连大哥,你不要丢下我,我来陪你……\",猝然倒在他的身边,靠着他,因过度悲伤心裂,就这样随他去了。
二人同生共死,也许是种解脱,愿携手西方享极乐。
他们二人的死,谁也没想到,个个神情凄然,人人痛心惋惜。
\"醉鹊儿……\"令狐蕙腧悲怆大喊,\"我的傻女儿啊……\",一语未毕,直接晕倒。
一场热热闹闹的喜事,一刹那间,变得凄凄惨惨,悲悲切切。
冷愁拂见师兄有例在先,再不敢去想百草青。
月疏影,星如雨,楼台观云起,黄鹂啼鸣,依然牵动旧忆,她频繁闯入心扉,思念落于指尖,凝聚深情,恰朵朵梨花开遍,与她身影交驳。
无奈终是放不下对她的痴恋,痛苦不堪,走火入魔,进入一幽深冷寂山洞。
从此,不见他出来,生死不明。
冷愁拂是慕容楚楼最不想失去也最害怕失去的人,在所有的不确定性里,他的冷漠却如阳光在她无聊乏味的生活中熠熠生辉。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想和他有个很长很长的未来,想一直肆无忌惮的去爱他,想拥抱他。
她不羡慕别人或谁与谁有多幸福,她只羡慕自己曾与冷愁拂一起长大,一起练功的那些岁月。
如今,他已不在,再痛苦也无济于事,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善待自己。
久而久之,慕容楚楼亦看破红尘,斩断情缘,成年累月关坐山中,再不行走天下江湖一步。
李臣仙剑伤养好之后,越想越气,决意要报一剑之仇,遂请张天师为他雪恨。
张天师早已经恼怒令狐遗浮与千里香三番五次与他作对,坏他大事。今听李臣仙几句火上浇油话,更觉非致他们于死地不可。
是日,令狐遗浮与千里香双双漫步街头。
突地,阴风怒号。
张天师与李臣仙掠空直下,飘到二人身旁。
张天师狞笑一声,掌随笑声,直劈令狐遗浮头部。
令狐遗浮二人见老怪掌风呼啸,根本不及细想,飞腾而起,落于屋脊之上。
张天师与李臣仙追扑不放。
\"前辈且慢动手!\"令狐遗浮拱手,\"我只问你,我们并未得罪过你,为什么苦苦相逼?\"
\"我叫仙儿抓小孩练仙丹,你们两个几次抢走,还伤我仙儿,这不是得罪是什么?\"
\"前辈,世上本无仙,只要你肯多做善事,同样可长福增寿,无需暴取小孩,去炼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仙丹!\"
令狐遗浮这话更是激起张天师万丈怒火,双掌直推出去。
令狐遗浮立感一种神奇无比的功力袭来,心头一紧,拼死硬接一掌。
他顿觉丹田燥热,神色大变。
张天师没想到他功力竟如此深厚,当即弹跳尺外。
\"千里,走!\"
令狐遗浮拉千里香,两人如同流星一般投射开去。
\"师尊!\"李臣仙喊,\"今日若放过他们,只怕后患无穷!\"
张天师怪叫一声,鳞瓦纷落,双掌交错推出。
令狐遗浮感到背后热浪滔天,直涌过来,急速推开千里香,而回身接招,无奈对方动作快如闪电,双掌击中胸前。
顿时,他的眼前一大片的茶花开放,鲜艳无比。
茶花掌是张天师绝招,可谓无人能敌,花愈丰润,中者更是生死攸关。
令狐遗浮再也无法忍受,一阵窒息,一阵头晕,一阵目眩,自半空倒栽下去。
千里香正与李臣仙格斗,见此情景,急撤回剑势,不顾大敌临前,飞扑过去,将令狐遗浮接在怀中。
李臣仙师徒二人飞跃过来,欲置他们于死地。
蓦地,雨中人从天而降,独臂直捣李臣仙腰际。
三人同时坠地。
张天师见是雨中人,脸突白,住了双掌。
雨中人手下一用力,一牵一甩。
李臣仙尚未来得及应变,已由上方直摔跌地上。
仇督紫烟挤进层层人群,至内一看,见李臣仙口滴鲜血,急走过去。
刚走两步,又见令狐遗浮昏倒于千里香怀中,忙走向他们,颤声问:\"千里妹妹,大哥他……\"
千里香泪花闪闪,\"要问你去问李臣仙!亏你眼光孤高,却挑了这样一个……\"
\"千里妹妹,别说了……\"
仇督紫烟恨李臣仙口是心非,又一次欺骗了她,更恨自己轻信于他。
她再也不能容许他的至恶,至狠,虚伪。
她气得全身发抖,一咬银牙,一拔剑,直向李臣仙。
李臣仙死死抓住她的剑,\"紫烟,你是我的女人,为什么反帮着别人?\"
仇督紫烟见到围观者投来的鄙夷目光,听到围观者的指责,灵魂出窍般,身不知所在,四肢一软,瘫倒在地。
那边,雨中人直盯着张天师,\"死道,你我之间仇恨,也该算一算,究竟到了什么深度!\"
张天师一生之中,不管做过什么值得高兴的对事,或是应该愧疚的错事,都不曾计较什么得失。
他唯独对于抛弃雨中人之事,一直不安,尤其见到如今她这个大非昔比的形象,更感自责。
她在他心里从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本以为她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失,但那么天长日久,她却又那么例外的出现。
他不敢面对她,更不敢与她对视,身一起,不知去向。
雨中人正要追赶,却被千里香叫住:\"雨中人师姐,救令狐哥哥要紧啊!\"
为了张天师,雨中人曾累过,怕过,哭过,痛过,唯独没忍过,但他去了,也只得作罢,指他去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不知过了多久,令狐遗浮醒过来,挣扎起床,不料一片昏沉,酥软无力,只好重新卧躺床上。
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再听到桑索师太在说:\"千里,你不要太过伤心,令狐少侠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另一个哭泣的声音正是千里香,\"令狐哥哥久未醒来,我怎能安心?\"
又是桑索师太的回答:\"雨中人已去半月有余,想必找到了西王母与清松道长,正在赶回的路上。
晚秋的天,显得格外萧瑟,灰蓝的云层低低压着,似在诉说着季节的无奈。
凉风从树梢掠过,空气中弥漫着落叶的气息。
然而寺院中的黄菊,依然倔强的绽放。
令狐遗浮俨如黄菊一样,虽历经风霜,但灼烈的姿态仍然傲放。
千里香与桑索师太说着话,一前一后走进房来。
千里香见令狐遗浮已醒过来,高兴得泪如泉涌。
令狐遗浮握住她的手,\"千里,我没事,瞧你,眼睛红肿红肿的,哭成甚么了,这样不好看。\"
\"令狐哥哥,千里怕你……醒不过来……,千里要你好好的,却又什么都帮不了你……\"
\"千里,别哭,你令狐哥哥死不了,有你陪着,就会好好的。\"令狐遗浮拍拍她的手背,\"还哭,你这是要心疼死我吗?\"
千里香拭着止不住的泪,\"千里不哭了,令狐哥哥好着呢!\"
令狐遗浮道:\"中掌时,我已自封穴道,一月之内可保无险。老怪真气只在下半身乱动,尚不能攻及心腔,你放心,我死不了。\"
千里香听到\"死\"字,忍不住又开声痛哭。
令狐遗浮眼前突又浮幻出大朵大朵的茶花,如潮水般涌现,美丽至极。闭眼,茶花开的更盛,似乎偌大的花瓣,层层叠叠,将人包裹,喘不过气,胸口憋得难受,\"卟\"的吐出几口鲜血。
千里香哭成泪人,但又无计可施。
恰在这时,西王母与清松道长随雨中人赶来了。
他们察看了一下令狐遗浮伤势,竟是黯然摇头。
西王母道:\"张翔毅的茶花功,在年轻时便很厉害,再练了几十年,已达绝境,我无法医救。\"
\"师父,那怎么办?\"千里香心急如焚,望清松道长,\"师伯,你有什么办法救令狐哥哥吗?\"
清松道长茫然失措,\"我也救不了啊!\"
西王母道:\"据我所知,应该有一人可救。\"
千里香急问:\"谁?\"
西王母道:\"远在南海的观世音,但她与世无争,从不出海,只怕请她不动。\"
千里香道:\"请不动她,还走不去吗?不管天远地远,我陪令狐哥哥去!\"
西王母不免担心路途遥远,恐令狐遗浮支持不住。
清松道长给令狐遗浮服下一颗丹丸,为他护住内脏,\"依遗浮功力,看他样子,能够挺得住。\"
令狐遗浮见为他一人惊师动众,不由笑着安慰众人:\"最重要的是我有一份要强求生毅力,定死不了,为不负众望,我纵死也要拼命活过来。\"
因他一笑,众人心中也觉开朗明亮一些。
仇督紫烟再也不肯原谅李臣仙,断不肯见他一面。
李臣仙颓唐丧气下山时,遇到秋意浓,狭路相逢,他喝一声:\"让开!\"
\"紫烟多好的姑娘,你竟忍心去欺骗她!\"
\"她竟为了维护令狐遗浮,而要杀了我,我待她一心一意,又有什么用?\"
\"她不也对你一心一意?\"
\"我看他是对令狐遗浮余情未了!\"
\"紫烟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她若不一心一意对你,就不会以身相许,更别说为你生孩子。\"
\"她哪叫一心一意?她是一时糊涂,犯痴,才会以身相许。\"
\"你胡说!\"
\"你一个局外人,不懂,什么都不懂!\"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不懂吗?\"
\"要你管,庸俗至极!\"
\"啪\"的一声,秋意浓掌他一个耳光,\"紫烟不是轻易动情的女子,但她既然动了,她就是真心的。我不许你诬蔑她!如果你不认真改过,必定会失去她。\"
她这一巴掌好重,直打得李臣仙眼迸金花。
他愕然惊疑愤懑的盯着秋意浓,\"你凭什么打我?\"
\"我只悔当初不该生下你!\"
\"你生我?\"李臣仙一冷笑,\"纵你生了我,又能给我什么?还不是将我丢弃芦苇荡中?你万不能给我权势与富贯,根本不配生我。为你生,是我最大耻辱!\"
\"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无的莫强求。权势不过是过眼云烟,而亲情……\"
李臣仙打断秋意浓的话,反驳她,\"什么亲情,我就一个你与男人欢愉后遗弃的附属物!你一个江湖中人,朝廷大事根本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妄言!\"
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追逐的想拥有大唐天下的心,除非他自己。可他不可能手持烟火以谋生,内心无法释怀和明白,既然没有什么两全之策,那么他就绝不会做任何取舍之意了。
\"仙儿,你可以不认我,可以骂我,恨我……\"秋意浓脸色惨白,柔肠如剥,\"但你决不可以负了紫烟!\"
她希望他可以静下心来,去治愈仇督紫烟受伤的心。
\"我不要你管,我不要再见到你!\"
李臣仙几乎是暴吼,甚至重重的推了秋意浓一把,然后甩袖转身直走。
\"仙儿……\"秋意浓追过去时,心口一痛,跌倒草丛中。
澹台氽穸恰寻她到此,赶紧扶住她,\"意浓!
秋意浓心如死灰,黑暗一片,目光呆滞。
澹台氽穸叫她,她根本就听不到。
突地,秋意浓运气绝脉,身体摇晃。
澹台氽穸大叫:\"李臣仙,你回来!\"
李臣仙走出已远,忽听得澹台氽穸叫得骇人,略一迟疑,忍不住转回来。
秋意浓经断脉破,鲜血透过皮肤,直渗出来,顺着指尖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