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
听见紫月的声音,宋稚绾猛然抬起头,果真在三步之外瞧见了人。
萧琰眸中的神色翻涌不明,脑中只回响着他方才所听到的字字句句,他甚至从未听她说起过。
当年他在营帐里寻到她时。
只以为她是一直躲在营帐里没出去过,不得已才杀了那几个闯入营帐的敌寇,又得知父母阵亡的死讯,才如同丢了魂魄一般,没了人气。
如今才知晓,她那时是不想活下去了。
他若再迟一步,看见的恐怕就是她自刎的尸首。
往日里,萧琰每每见她梦魇惊哭,心里都抽痛得厉害,可如今亲耳听到这番话,心下竟是不知所措的。
像是觉得心疼也无济于事。
任何人包括他,谁都无法亲身切意地感受她所遭受的这一切苦难。
莹润的眼眸好似脆弱的琉璃,若不好好爱惜,便会碎落一地。萧琰望着她,恍惚间好像又瞧见了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
他走向她,朝她伸出手:“孤来晚了。”
小小的人扑进他怀中,死寂的眼神好似恢复了光亮。
“太子哥哥,不晚。”
空落落的心口被暖意充斥,萧琰低下头,怀里的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宋今今,正笑得明艳开怀。
嘟着嘴冲他撒娇:“太子哥哥~饿了,前院的席面开了吗?”
萧琰搂紧她,不顾众人的目光,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席面已经备好了,孤便是特地来寻今今去用膳的。”
“那咱们快走吧太子哥哥,饿得走不动道啦……”
“那孤抱着去?”
“……不要!太子哥哥坏……”
二人十指相扣的身影渐渐走远。
剩下几人大眼瞪小眼,苍渊看着地上的人犯愁:“这人还用拿去外头淹吗?”
成玉觉得他人长得不赖,就是说的话不中听,脑子也一根筋。
公孙向辞火了:“这么好的日子,你非要淹人是吧?过几日再淹不行吗?”
成玉:四弟的脑子还不如苍渊的。
“要不……”成碧缓缓指向一旁的小德子,“你们问问他?”
小德子冲她笑了笑,总算是有人发现他了,“殿下吩咐了,拿块布一卷,就这样丢回安国公府里,叫安国公把人看好,禁足三月,若踏出府门半步,杀之。”
……
宴席开。
宋稚绾和萧琰被请上了主桌入座,其余宾客男女分席。
开府的席面置得极好,如今当家主母是叶竹君,她游走在几位有头脸的夫人之间,与众人寒暄着。
“二夫人这席面办得可真好,瞧着是十分用心了。”
叶竹君谦虚笑道:“诸位吃着觉得好便好,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诸位见谅。”
“是啊,连方才用的果脯点心也很不错,是苏州带来的点心厨子吧?我家侯爷去苏州时曾带过苏式点心回来,却也没二夫人府上的味道好。”
叶竹君:“宁信候夫人,是从苏州带来的厨子没错,若候夫人喜欢,日后多来府上坐坐……”
“诶?那这菜品不是苏州的厨子做的吧?”另一位夫人尝出了味道。
宁信候夫人常去金玉楼,一吃便品出来了:“这像是金玉楼的厨子?”
金玉楼的厨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
谁家摆宴做席都想请,不仅仅是菜烧得好,最要紧的,还得是有头有脸的才能请来。
京城里用过金玉楼厨子的,也就王府和国公府里了。
叶竹君闻言愣了片刻。
她不知晓啊,她就想着绾绾爱吃金玉楼的菜,便派人拿着公孙府的名帖去请了。
是绾绾?
还是太子?
......
席宴直至夜幕降临。
叶竹君和公孙叙忙活了一整天,陆陆续续地将宾客都送走了。
宋稚绾用了席面后,又没心没肺地跑去跟府中几人疯玩了。
从前在公孙府时,公孙向珩也是跟几人在一块玩的,虽说他年岁大些沉稳些,可他宠着弟弟妹妹们,也没有古板的性子,几人都拉着他要一块去。
可这次公孙向珩连连推辞。
借口也十分冠冕堂皇。
他如今是为官之人,一言一行需得小心谨慎,不得再同她们一群孩子玩闹了。
直到几人疯跑去了,公孙向珩才皮笑肉不笑地回头:“殿下这下可放心了?”
萧琰抬了抬眉眼,好似不知何意:“公孙大人何出此言,孤可什么都没说呢。”
是什么都没说。
光站身后阴恻恻地盯着人看了,看得人寒毛直竖。
纵着人玩了许久,萧琰最后是在后院的秋千架上找到人的。秋千架是公孙向珩给弟弟妹妹们搭的,选的地方隐蔽安静。
宋稚绾躺在上边,跟几人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好在宾客散尽,萧琰直接吩咐人备好轿子,一出府门,便抱着人上轿。
宋稚绾睡得不大老实,在他怀里动来动去的,时不时挠挠手,时不时挠挠脖子……
没一会儿。
萧琰便察觉不对劲儿了。
夏日里蚊虫多,阴凉幽静之处蚊虫更盛。她皮肤娇嫩,又在那秋千上躺着不动,最是招蚊虫。
轿里昏暗,萧琰翻过她的手心手背和脖子看了好几眼,好似也没瞧出什么。
直到轿子回了东宫。
借着寝殿里通明的烛火一瞧,那白皙细嫩的手背上竟有好几块红斑。
紫云紫月也吓了一跳,她们方才就守在小主子身旁,也没见有什么蚊虫呀?
难不成这蚊虫净逮着小主子一个人叮?
果真是好歹毒!
“去传太医!”萧琰片刻不敢耽搁,又接着看向宋稚绾的脖颈处,也是好几块红斑。
宴席上吃的东西杂,他不敢妄下定论,万一不是蚊虫,是吃坏了东西也说不准。
等太医来的空隙。
萧琰索性将人抱到床上,剥开她的外衫将人里里外外地细查了一遍,才松了口气。
除了露出的双手和脖颈有红斑,其余捂在衣下的肌肤倒是无碍,只是一路上被宋稚绾时不时地挠了几下,红斑处挠得有些微微破皮了。
眼看着她又要伸手往上挠,萧琰连忙将那只手抓住。
在她耳边哄道:“今今乖,不挠不挠,孤给今今擦药,一会就不痒了。”
宋稚绾眼眸半阖,实在是觉得奇痒难耐:“痒……要挠。”
“不挠不挠……”萧琰边哄边将她抱起身,走去架子旁找药。
西殿里瓶瓶罐罐的药都是他一瓶一瓶添来的,萧琰比宋稚绾还要清楚药放在何处。
大掌从架子上拿下一瓶绿油油的药膏,宋稚绾歪着头靠在他怀里,像是小孩瞧见了新鲜玩意儿,伸手从他掌心里讨过来。
萧琰索性塞她手里,还不忘叮嘱:“拿好了,摔了可就没得涂了。”
宋稚绾点点头,接过那只琉璃罐子,揭开盖子深深闻了一口。
“呕———!”
草药混合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甚至还有一股酸臭的气味,直冲天灵盖。
宋稚绾的瞌睡虫都被这药罐子冲醒了,她皱起脸:“太子哥哥,呕———!臭……”
萧琰又紧张又好笑,一手接住她扔开的药罐子,一手抱着人去找痰盂……
又是拍背又是顺气,好在只是干呕了几下,没真的吐出来。又请太医来瞧了一番,擦了身子,涂了药。
直至夜半……
萧琰才得以抱着人入睡。
他就是这般折腾的命,不省心的父亲,娇气粘人的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