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时，铺满厚雪的乱石旁有一棵梅树，枝头上长出了一朵红梅花苞。
一夜过后，梅花香自苦寒来。
方肆意睁开眼，“我没死？”
他坐在梅树旁，眼前全乎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肉眼一概看不见远方。
抬手遮天望了望，才发现自己如今只不过是灵体状态，要死了吗……
透过指缝，他瞥见了枝头上的那朵梅花苞。
光秃秃的枝头上只有它还红得那样显眼。
他伸出指尖要去触摸，可它却在他眼前骤然绽放。
梅花开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从花蕊里炸开，方肆意被迫后退了几步。
站稳后定眼一瞧，小花蕊上方浮着一个指尖大小浑身光溜溜的糯米团子。
方肆意看得出来，这迷你版的小糯米团子是那个叫顾谅的小孩。
他凑上前，好像能一口吃掉他。
见小团子缩成一团不吭声，眼泪汪汪的。
方肆意就逗他，小顾谅一直不说话，方肆意也无奈。
他坐在梅树旁，说了好多好多事。
直到方肆意咳嗽了几声，小顾谅才终于有了些反应。
小糯米团子失措地抬起头，眼眶里集满了眼泪朝他张开手。
方肆意一愣，这是让我抱他？
可是……
看着自己快要消散的灵体，无奈叹了口气，“你叫崽崽是吧？”
小糯米团子见他不抱自己，委屈巴巴的收回小手。
明明阿姐说过只要自己朝他们乖乖张开手要抱抱，所有人都会喜欢自己的。
崽崽朝那些人要抱抱，那些人却把崽崽踢开，还给崽崽灌了好多药。
身上好疼，药好苦。
他不想再喝了。
不想再喝了……
阿姐，哥哥……
娘亲和爹爹呢，为什么都不来找崽崽……
最后哥哥和阿姐来了。
可是他早就不想让他们来了。
这些人好可怕，崽崽好害怕。
好害怕……
因为崽崽看见他跟阿姐哥哥一起来的，所以才朝眼前的少年伸手要抱。
眼前小小的糯米团子看着要哭不哭的。
方肆意顿时傻眼，急得差点咬到舌头，“别哭别哭，我现在是个魂儿，抱不了你啊祖宗。”
小顾谅呜咽着听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方肆意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直到哭声变小了些，“崽崽想娘亲……”
崽崽想娘亲
崽崽没娘亲。
十三年后。
袭州码头依旧繁华。
明河浩瀚，这座从青州而来的楼船于海面行驶，红楼戏台上的戏子也于风中箫鼓中高唱。
客船里有位看起来就像是专门女扮男装为了出门方便游玩的“姑娘”。
“她”坐在船内专供船客们玩乐的阁楼上津津有味的看戏。
暗中几个一同从青州一路尾随到此的世家公子已经觊觎这位姑娘许久。
上前打了招呼，发现这位“姑娘”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他们。
恼羞成怒冲上去抓“她”。
可“姑娘”勾着唇身形一闪，红衣撩过几人眉眼，顿时让人内心荡漾不已。
可下一瞬，却是个男人言笑晏晏的声音响在他们耳侧。
“诸位公子，在下顾谅，不是姑娘哦。”
“……”
沉默了足足几秒。
“啊啊啊啊——”
几声破喉惨叫过后，船客们都被吸引过来纷纷转头望过去。
只见一位“貌美仙子”站出来笑眯眯地从阁楼上探出头来。
“诸位受惊是在下的不是，不如今日诸位的玩乐就由这几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公子们包了如何？”
“……”
“……”
众人虽然震惊此人怎么是个男子，但谁家好人有免费的馅饼不去占便宜啊。
“好！！！”
“我等便谢过阁下了。”
管他是男是女，便宜占到底就行。
楼船很快抵达码头，顾谅站起身顺手带了个帷帽。
这张脸太过招摇，还是如此行事比较方便。
他一身素白，穿过人群，一路偷偷打听才来到一片荒野之地。
这里曾是他出生的故土。
十三年前方肆意知道自己的灵体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于是在灵体彻底消亡前，方肆意决定偷偷将自己身上的修为传一些给顾谅。
虽不能让他一跃成为冠绝无双的绝世高手，却也能让他多看看此尘世的风光。
可方肆意万万没想到，在他觉得差不多可以收手了的时候，顾谅的身体忽然反过来快速吸收他的修为。
方肆意心中赫然一惊。
年幼的顾谅并不知道这些星星点点的是什么东西，也单单只是觉得好看罢了。
方肆意突然意识到，小顾谅现在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紧接着方肆意发现自己的修为被小顾谅吸完了之后，他身上的那股诡异的力量又开始马不停蹄吸食自己的灵魂。
而他方肆意自始至终对此现象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就这样看着。
恐怕此刻方肆意才明白过来。
为什么小顾谅还活着，为什么他们十几个大小宗师只有自己的灵体出现在此地？
原来顾谅不是祭品，他们才是祭品。
这群混蛋把一个孩子经过重重改造生生折磨成了半神半魔之躯。
最后再拿五大宗门的宗主长老还有顾谅的血亲做祭品。
脑海中蓦地想起弭乐大师之前毫无预兆地告诉自己万年前的那个预知梦。
不行，不能让这个小孩活着。
小顾谅不知道明明这个刚刚还在温声哄着自己不要哭的大哥哥，为什么会在一瞬间就变了个模样。
那眼神，是跟那些人一模一样的眼神……
“为什么这样看我……”顾谅发着抖。
方肆意愣住了。
是啊，我凭什么杀他，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拿起利刃刺向他。
唯独他不可以。
他本来应该是和顾谅一样被那些畜生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同类。
他凭什么杀他。
方肆意始终没有动手。
而顾谅看着他若隐若现的魂体可能也意识到什么，慌忙挥动着小手想要将那些围在自己身边的东西散开。
可也依旧无济于事。
他的灵魂被顾谅吸食殆尽之后，顾谅泪眼蒙眬，脑海里却开始慢慢回放方肆意的过去。
年幼的小孩被迫一次次去感受一个形似少年心却是老人的喜怒哀乐。
顾谅被他的记忆困了十三年。
他的身上如今是存有木患仙尊的气息。
若是遇到打不过的人，就可以拿出来吓唬吓唬他们。
就是可惜这十三年都活在虚妄的记忆里，虽然是可以跟着学习修仙的术法，但术法这玩意儿没有实战过就什么也不是。
更何况，顾谅这小子好的不学就爱学坏的。
偷鸡摸狗这种糟心事倒是被他学的有模有样，甚至还有些青出于蓝的架势。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肆意故意而为之，就连顾谅少年时期的样貌也跟他有三分相似。
只不过顾谅的脸因为身体一直处于虚弱的状态就看起来要比方肆意柔和一些。
总的来说。
顾谅此人，就是个比美人还要美上千倍万倍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