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衙,待客厅。
皂靴急促碾过青砖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
不多时,徐良的身影便出现在厅门。
挟着晨露的寒气,徐良右手按着腰间佩刀,左腿刚跨过门槛便撩袍单膝触地,高声道:
“卑职徐良,叩见二位大人!”
台上坐着青州知府和同知,望着单膝跪地的徐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板着一张脸,以至于氛围都有些肃杀起来。
“徐班头,你可知错?”
知府常胜东一开口,便带了一股子威严气势压迫而来。
给徐良一个下马威,是常胜东和许田用商量好的。
倒不是说打压功臣,而是府衙办事向来如此。
一个人便是拥有再大的功劳,若是骄傲自满、刚愎自用,以至于好大喜功、不听调令,怕是那人有再大的本事,也不会有人想用他。
相当于一枚随时可能会炸的火药包,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闯出祸事来。
适当地敲打,令下属不断自省,才能踏实地做好分派给他的事。
而敲打的方向,就是徐良在此次任务中做得不好的方面。
“请大人开示。”
徐良感到有些一头雾水,只好疑惑地问道。
“徐班头,我且问你,你昨夜为何不在细细调查、得出证据确凿后,再向府衙申请人手,一同围剿案犯?”
常胜东冷冷地说道:
“昨夜你孤身斩漕帮护槽队人马,可曾想过若是你能力不足,以至因你的缘故出了差错,身陷囫囵,不单止要我府衙出人救你,那些被拐孩童,怕也要被奸人转移!若出了这般祸事,你该如何?”
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徐良恍然,回报道:
“卑职认为,此方虽稳妥,但怕是需七曜才可功成,唯恐延误时机!若耽搁的时间过长,被漕帮迫害的孩童便更危险一分!
“卑职身负《游龙步法》,便是冒进一些,最多便是重伤逃跑,至不济也能被下属接应,但若再等七曜,那些被拐的孩童,付出的可是生命!”
一番话出,常胜东和许田用打算用来敲打徐良的话便被堵了回去。
徐良搬出了那帮被拐的孩童,要他们还怎么敲打?
难道说,你不需要管那帮孩童死活,反正你活着就行?
这话说出来可就不太合适了……
一时厅中沉默良久。
同知犹豫片刻,才突然开口道:
“即便你不冒险出手救那些孩童,也不会有人怪你,你不欠任何人的。”
这是给知府圆场,也给徐良一个台阶下了。
谁知徐良却猛地直起身,义正言辞地开口:
“欠!”
在知府和同知讶异的目光中,徐良声音宛若金石落地、掷地有声:
“卑职吃的是例钱,拿的是官饷!这些皆是百姓的血汗所聚!为民办事,天经地义!岂敢有丝毫懈怠?又岂敢辜负百姓的信任与朝廷的重托?唯有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方能无愧于心,无愧于民,无愧于天!”
知府和同知皆是一怔,一时竟被徐良的气势所慑。
明明徐良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差班头,但面对一位正四品、一位从四品,在这一刻,气势却不输半分!
“卑职曾听闻一句话,至今仍深刻卑职心中!”
还未等二人从徐良掷地有声的声音中回过味来,却见徐良挺直腰杆,目光炯炯,声音不高,却宛若一声重锤,振聋发聩: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尔奉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一番话说出,常胜龙与许田用二人皆是面上动容!
此句箴言虽简练,却直接总结出了为公之道的真正意义!
这徐良出身贫寒,竟对为公之道理解如此深刻!
两人目光带着赞赏,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徐良又开口道:
“卑职还有一事,要禀报两位大人知晓!”
“何事?”
“昨日我俘虏那名漕帮奇人时,一头鱼妖突然自湖中跃出,将那漕帮奇人击杀。”
徐良开口道:
“卑职一刀甚至未能破那鱼妖的防!据卑职目测,那鱼妖的实力至少九品,甚至接近八品!”
鱼妖?
常胜东和许田用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
“那鱼妖是何样貌?”
“半人半鱼,上半身似鱼,下半身似人。”
常胜东与许田用对视一眼。
常胜东又问:
“昨夜你见那鱼妖现身时,可有什么值得留意的细节?”
“未有值得留意的细节……对了,昨夜我盘问那奇人,问他那侯家为何要拐卖孩童时,那鱼妖便突然现身,显然有其目的!那鱼妖或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被派来此,目的是灭那奇人的口!”
常胜东与许田用面色凝重,沉思片刻,同知许田用突然问道:
“那奇人临死之前,可曾吐露出什么线索?”
“有!”
徐良道:
“那奇人临死之前,曾交代那‘侯家仙长’拐卖孩童的目的,意图或许是‘炼人’!”
“炼人?”
“话未说尽,便被鱼妖吞进了肚子。”
“炼人……”
常胜东与许田用脸上齐齐变色,脱口而出道:
“丐帮八品乞丐,‘采生折割、造畜术’!”
徐良抬起头,望着两位官员,一脸茫然。
见徐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常胜东便解释道:
“早年间青州有一邪帮,犯下恶行累累,
“如‘折割’之法,先以哑药把女童毒哑,又将全身皮肤用药腐蚀,趁血肉模糊时裹上活剥的狗皮,每逢表演,乞丐以烧红铁钳夹其大腿,逼其开口‘献瑞’,
“或是将拐来幼童塞入特制酒瓮,仅露头颅在外。每日灌入腐臭米汤,任其躯体在瓮中扭曲生长。三年后破瓮,孩童四肢萎缩如枯枝,脖颈却粗如牛颈,能表演“头颅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邪术;
“又有‘采生’之法,一名八品‘乞丐’将十二名童男童女绑于荒庙,剜眼割舌后,用朱砂在其脊背绘制“幽冥鬼图”,再活取心脏置于青铜鼎中熬炼饮之……”
“那邪帮之人,该死!”
徐良听完,一股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眼中已是冒出了杀意!
那邪帮所做之事,已经远远超出了徐良的底线!
不过听到知府所说的“八品乞丐”时,徐良却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