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谢烨仿佛枕在那一池莲花中入睡。他知晓,那一池莲花是他割舍不下的乡愁。
咚咚咚,那扰人的声响一声声敲碎它梦中的莲花。
“烨哥,东凹山那边卫所出事了,雪崩。”姜姚那黑黢黢脸一步步凑近他。
“什么?雪崩?”谢烨骤然惊醒。天未亮,烛火影影绰绰的。
“嗯,将军已先过去了。”姜姚咯噔一下靠在踏踏上,泪流满面的打着哈欠。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谢烨嘱咐姜姚备上银子。
“备银子?烨哥,这是天灾,给银子没地用。”姜姚嘟囔着去翻找银票。
“买生姜。”谢烨没跟她废话,利落出了门。
“烨哥,年三十,要去哪里买姜。”姜姚赶忙追了上来。
西角门,李伯举着灯笼正在贴春联。
“李伯,你怎么这么早?”姜姚打着招呼。
“将军早早出门了,年三十,早些好。”李伯佝偻着背。
对联有意思:上联:百年天地回元气,下联:一统山河际天平。横批:国泰民安。
姜姚痴痴笑了。国泰民安,这句话怎么这么现代。
“夏荷,笑什么。”谢烨正在安抚着追风。他在等何耀。
“横批上那倒三角是啥呀?怪里怪气的。”姜姚朝横批上指了指。门神吗?
“那是‘钱马’,贴了‘钱马’追债的人就不能上门来了。”谢烨疑惑的望着她。
“烨哥,大年三十去那里找生姜呀。”姜姚嘟囔道。何耀已牵着府中的马车出来了。
“实在买不到,一家家去讨。”谢烨吩咐完何耀。自己骑上追风跑远了。
马车缓缓驶向了供菜商王伯的住处。天刚蒙蒙亮,街道上弥漫着浓浓酸味。
“小何哥,各家各户在干嘛。”姜姚坐在马夫何耀旁打瞌睡。
“打醋盆,消灾去祸。”何耀深吸一口气,他刚从睡梦中惊醒,实在困得不行。那浓浓烟雾让前方的路况越发不明了。
马蹄声如催眠声曲般,马车上的两人的头靠在一处。
“啊?到了到了。”何耀惊惧,他推醒姜姚,跳下马车,他居然睡着了。
“将军府求见。”何耀不停敲着门。他使劲搓了搓眼睛,幸好,马匹是熟悉地点的,他们才没有走错。
一老妇开了门,何耀说明来意。王伯被请了出来,王伯是一个瘦弱的老头,一双小眼睛透露着精明。
“雪崩,救人?老头子义不容辞。生姜库存不多。你们先拉着去,余下的货。我去各家各户收些。”王伯忙着扎紧腰带。
“王伯,这是100两银票,年里,采买不易,你多费心?”姜姚赶紧送呈上银票。
“姑娘,银钱太多了,我不能收。”王伯推拒着,一旁的婆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王伯,多还少补,将军发话,5两银子算你们采买的辛苦钱。”姜姚望了望青灰色天。不早了。救援出来的人肯定又饿又冻的,他们得立刻出发。
“多谢姑娘。”老婆子一把抢过银票。
东凹山在朔北城的东面,姜姚没去过。大雪封山,积雪厚重,马车行驶不易,滴滴答答,走了两个时辰。
他们出示将军府的牌子,马车顺利进了东凹山。路况似乎更差了。山体歪斜,碎石,积雪到处都是。山崖下,路的两边全是低矮的棚子。狂风大作,帘子翻飞,窝棚里矮矮挤挤的,人在天灾面前,渺小且脆弱。
将军的营帐扎在山凹的平地上,棚挨着棚,挨挨挤挤的,好不热闹。一场雪崩造成上百间房屋的损毁,东凹山驻扎着军户,自救能力强。
“夏荷,你们怎么现在才来。”谢烨冻嘴唇青紫,声音却是沙哑的。
“采购不易,路况不佳。”姜姚跳下马车。两个时辰的极速行驶,她冻僵了。
“生姜交给婆子处理,我们去山上救人。”谢烨找来几个婆子,婆子麻利卸下箩筐,里面生姜有些干瘪。
朔北这处卫所经过十几年的发展,人口繁盛,房屋已由平地向着山顶延展。
“山上还埋着人?”姜姚诧异问道。雪崩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人能生还的机会微乎其微。
“不知。”谢烨灌了一口水,马步停歇往山上走。山体上,零星的军户在挖掘物资。
“有人吗?有人吗?”谢烨拄着拐,一步一步往更高处腾挪。
“烨哥,茫茫一片,去哪里找人。”姜姚跟在后面,走走更暖和。
凡是雪地上有凸起的物件,谢烨都要上前查看一番。
铁锅,有用,挖出来;木头能烧,扔一边;冻死家禽,拾起来。谢烨喘息粗气,指挥着姜姚做工。
“有锅子,肯定有房屋,我们找找这附近是否有人。”姜姚抽出铁锅扔在一旁,她怎么就成了破烂户了?
“有人吗?”谢烨声音嘶哑,他一遍遍嘶吼道。
“烨哥,别喊了,我怕二次雪崩。”姜姚瑟缩跺脚。吼声会不会引发共振。
“雪崩?这是一起人为事件。士兵偷了改良版的霹雳弹,爆炸霹雳弹,山体松动,山体滑坡。”谢烨颓废坐在雪地上。他改良版的霹雳弹引发了雪崩。他自责不已。
“士兵为何要偷霹雳弹?”姜姚不解问道。茫茫雪山上,狂风扬起雪沫子,彻骨的寒。
“现在是死无对证,将士们纷纷猜测是私怨,将军却道,事情没想象这么简单。”谢烨用棍子戳着地上的雪。
“救人,救人。”不知谁大吼一声。
这时,一抹红色在雪地中晃动着。姜姚这才发现谢烨手中的棍子扎着红布条,那红布条是雪地上招呼同伴的信物。
“赶快走。”谢烨扯着姜姚的手臂跌跌撞撞往下跑。
路程有点远,他俩赶到时候,一大一小两人已被那人挖出。那妇人已身体僵硬,停止了呼吸。小婴儿身体冰凉,哭声孱弱。
“烨哥,这小婴儿是沈典家的,你赶快抱下去。”那壮汉目光呆滞,继续刨着坑。
抱被湿透了,小婴儿冻得浑身青紫,呼吸微弱。姜姚赶紧脱下身上小袄包住了小婴儿。冷风吹过,她四肢百骸碎裂般疼痛着。
“夏荷。”谢烨神情不明望着她。
“别废话,赶快跑。”姜姚健步如飞的跑下山去。
营帐前正熬着姜茶,升腾而上的白雾让人心里暖暖的。
“谁是沈典的家人?”姜姚挨个棚子问去。
“小姑娘。”一婆子端着姜茶走了过来。
“啊?小宝?沈姜氏呢?”那婆子扔下茶碗,赶紧抱住小婴儿。
“那妇人死了。”谢烨跟在她身后冷冷说道。
“我是沈典邻居,小宝先交给婆子我照顾吧,我媳妇刚生了丫头,是饿不着小宝的。”那婆子把头挨着小婴儿。
“多谢大娘。”谢烨往那婆子手里塞了几两银子。
“烨哥,去喝姜茶吧。”姜姚哆哆嗦嗦抖着,离了小婴儿,她更冷了,连嘴唇都在打颤了。
“逞能。”谢烨把姜姚往窝棚里推,自己去端姜茶。
年三十,将军调拨将领,积极准备备战。谢烨与姜姚则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满天的烟火点亮了朔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