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国运摇摇欲坠,四海之内英雄豪杰纷纷崛起。天象示警,祥瑞之光笼罩山东,天罡星对应三十六位好汉。郓城之地瑞气环绕,在此诞生了宋公明。他神态清朗,容貌古朴,举止不凡,一举一动皆能震惊天下。自幼研读经史子集,长大后担任吏役,决断刑案。他仁义礼智信俱全,还曾得九天玄女传授天书。在江湖中广交豪杰,扶危济困,恩威并施。日后他来到梁山泊,绣旗在云水之畔随风飘扬。以 “替天行道” 为旗号,人称 “呼保义”,对应天上的玉府天魁星。
话说宋江在酒楼上与刘唐交谈,交代好回书后,将刘唐送下楼,刘唐便连夜返回梁山泊。而宋江趁着月色洒满街道,信步朝住处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暗自思忖:“晁盖真是的,白白让刘唐跑这一趟,幸好没被捕快瞧见,差点就惹出大事了。” 没走出二三十步,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 “押司”。宋江回头一看,原来是做媒的王婆,她身旁还带着一个婆子。王婆对那婆子说道:“你运气真好,这位乐善好施的押司来了。” 宋江转过身问道:“有什么事吗?” 王婆连忙拦住他,指着身旁的阎婆说道:“押司有所不知,这家人从东京来,并非本地人。一家三口,丈夫叫阎公,有个女儿叫阎婆惜。那阎公平素擅长唱歌,从小就教女儿阎婆惜唱各种小曲。阎婆惜年仅十八岁,长得颇有姿色。一家三口本想投奔山东的一位官人,却未能如愿,无奈流落至郓城县。可这地方的人不喜好风流宴乐,他们难以维持生计,只好在县后一条僻静小巷里暂且住下。昨日,阎婆的丈夫因感染时疫去世,阎婆没钱安葬,尸体停在家中,正发愁没办法,便央我帮忙做媒。我寻思着这时候,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又没地方去借。正走投无路时,恰好看见押司从这儿经过,所以我和阎婆赶忙追了过来。希望押司发发慈悲,帮忙置办一副棺材。” 宋江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们俩跟我来,到巷口酒店借笔墨写个帖子给你,你拿着去县东陈三郎家取一副棺材。” 宋江又问:“你办丧事的费用够吗?” 阎婆回答道:“实不相瞒押司,棺材都还没有,哪来的费用,实在是短缺。” 宋江说:“我再给你十两银子做费用。” 阎婆感激道:“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押司的恩情。” 宋江说:“别这么说。” 随即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阎婆,便回住处去了。且说那婆子拿着帖子,径直来到县东街陈三郎家,取了一副棺材,回家将丈夫安葬妥当,还剩下五六两银子,母女俩便用这钱维持生活,暂且不表。
有一天,阎婆为了感谢宋江,来到他的住处,发现屋里没有妇人。回去后她问隔壁的王婆:“宋押司的住处没看到有妇人,他有娘子吗?” 王婆说:“只听说宋押司家在宋家村,没听说他有娘子。他在县里做押司,只是客居于此。常常看见他施舍棺材、药物,非常愿意救济贫苦之人。估计还没有娘子。” 阎婆说:“我女儿长得漂亮,又会唱曲儿,各种玩笑都能应付。在东京时,就常去风月场所,那些行院里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有几个有名的艺妓想认她做干女儿,我都没答应。只因我们两口子无人养老,所以没把她过继给别人,没想到如今反倒苦了她。我前几日去感谢宋押司,见他住处没有娘子,所以想请你跟宋押司说说,如果他想娶亲,我情愿把婆惜许配给他。我前些日子多亏你的帮忙,得到宋押司的救济,无以为报,就想跟他结个亲眷。” 王婆听了这话,第二天便来见宋江,把这事详细地说了一遍。宋江起初不肯,怎奈经不住王婆那如媒婆般的巧嘴劝说,最终还是答应了。于是在县西巷内,宋江租了一所楼房,购置了一些家具杂物,安顿阎婆惜母女在那里居住。不到半个月,阎婆惜就被打扮得满头珠翠,浑身珠光宝气。她:
花容月貌,身姿婀娜,气质高雅。发髻乌黑如云,眉毛如弯月般秀丽。小脚盈盈一握,湘裙轻摆,风情万种;手指纤细如春笋,翠袖半掩,蕴含无限情意。眼睛明亮如点漆,酥胸洁白如雪。风度如同风中摇曳的海棠花,品格好似雪中挺立的玉梅树。宛如金屋中的美人离开御苑,又似蕊珠仙子降临人间。
又过了些日子,连阎婆也置备了不少首饰衣物,阎婆惜母女二人生活富足。起初,宋江夜夜都与阎婆惜一同歇息,后来渐渐地来得少了。这是为何呢?原来宋江本是好汉,只爱舞枪弄棒,对女色之事并不十分在意。而阎婆惜年轻娇艳,正值十八九岁的妙龄,因此宋江不太合她的心意。
一天,宋江带后司贴书张文远到阎婆惜家喝酒。这张文远与宋江是同僚,人称小张三,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平日里就喜欢去烟花柳巷,四处游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的本事,而且吹拉弹唱,无一不精。阎婆惜本就是沉迷酒色的娼妓,一见到张三,心里就欢喜,有意看上了他。张三见阎婆惜对自己有意,便以眼神传情。趁宋江起身去净手时,阎婆惜便用言语撩拨张三。俗话说:风不吹,树不动;船不摇,水不浑。张三也是个沉迷酒色之徒,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思。见这婆娘眉来眼去,情意绵绵,便记在了心里。此后,宋江不在的时候,张三就去阎婆惜家,假意说是来找宋江。阎婆惜留他喝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勾搭在了一起。谁能想到,阎婆惜自从和张三好上之后,两人如胶似漆,打得火热,况且张三又擅长此道。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只因宋江千不该万不该,带张三来家里喝酒,才让阎婆惜看上了他。自古道:茶能促成风流事,酒是好色的媒人。他们正好应了这句话。阎婆惜本就是风尘女子的性子,自从和小张三勾搭上后,对宋江便全无半点情分。宋江一来,她就言语伤人,全然不搭理宋江。宋江胸怀宽广,并不把女色之事放在心上,因此隔个半月十日才去一次。而张三和阎婆惜却日夜厮守,形影不离。街坊邻居都知道了这事,风声也传到了宋江耳朵里。宋江半信半疑,心里暗自思忖:“她又不是我父母给我娶的妻子,她若无心于我,我又何必自寻烦恼。我以后不去就是了。” 从此,宋江有一个月没去阎婆惜家。阎婆多次派人来请,宋江都借口有事推脱,就是不上门。
一天晚上,阎婆恰好赶到县衙前,喊道:“押司,多日派人请您,您真是贵人难见。就算小贱人言语有冒犯之处,看在我的薄面上,您也原谅她,我自会教训她给您赔礼。今晚我有缘见到押司,跟我走一趟吧。” 宋江说:“我今日县里事务繁忙,抽不开身,改日再来。” 阎婆说:“这可不行。我女儿在家里一心盼着押司,您就随便去看看她吧。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宋江说:“真的很忙,明天一定来。” 阎婆说:“我今晚就想让你去。” 说着便拉住宋江的衣袖,说道:“是谁在挑拨你?我娘俩下半辈子就指望押司您了,外人说的闲言碎语您别听,您自己拿个主意。我女儿要是有什么过错,都由我担着。押司您就去走一趟吧。” 宋江说:“你别纠缠,我这儿事务缠身。” 阎婆说:“押司就算耽误了些公事,知县相公也不至于责罚您。这次错过了,下次可就难得了。押司您就跟我走一趟吧,到家里我再跟您细说。” 宋江性子直爽,经不住阎婆纠缠,便说:“你放手,我去就是了。” 阎婆说:“押司可别跑了,我老人家可追不上。” 宋江说:“真是的!” 两人便一起往阎婆惜家走去。有诗为证:
酒本身不会醉人,是人自己沉醉其中;花原本不会迷人,是人自己被迷惑。
即便今日能知道后悔,当初又为何要去做呢。
宋江在门前停下脚步。阎婆伸手一拦,说道:“押司都到这儿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 宋江走进屋里,在凳子上坐下。这阎婆是个精明的人,俗话说 “老虔婆”,她怎会轻易让人脱身。她生怕宋江离开,便在宋江身旁坐下,喊道:“女儿,你心心念念的三郎来了。” 阎婆惜正躺在床上,对着孤灯,百无聊赖,一心等着小张三来。听到母亲喊 “你心爱的三郎来了”,还以为是张三郎,急忙起身,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嘴里喃喃骂道:“这短命的,让我等得好苦!看我不先打他两个耳光。” 说着便飞奔下楼。透过格子窗往外看,堂前琉璃灯明亮,照见是宋江,那婆娘便又转身回到楼上,依旧躺在床上。阎婆听到女儿下楼的脚步声,又听到她返回楼上的声音。阎婆又叫道:“女儿,你的三郎来了,怎么反倒跑了呢?” 阎婆惜在床上回应道:“这屋里又不远,他不会自己来啊!他又不瞎,怎么不自己上楼,还等我去迎接他。真是烦死了,唠唠叨叨的!” 阎婆说:“这贱人真的是盼押司盼得着急了,心里不痛快。这么说,也该让押司受她几句气。” 阎婆笑着对宋江说:“押司,我陪您上楼去。” 宋江听了那婆娘这几句话,心里已经有五分不痛快,又被阎婆一拉,只好勉强上楼。只见这是一间六椽的楼屋,前半间摆放着一副春台桌凳,后半间是卧房。卧房里摆放着一张三面雕花的床,两边都有栏杆,上面挂着一顶红罗幔帐。旁边放着一个衣架,搭着手巾,这边有个洗手盆。一张金漆桌子上,放着一个锡灯台,旁边还有两个杌子。正面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床边摆放着四把一字交椅。
宋江来到楼上,阎婆立刻拉着他进了房间。宋江走到凳子旁,朝着床边坐下。阎婆走到床边,把女儿拉起来,说道:“押司在这儿呢。我的女儿啊,你就是脾气不好,说话得罪了他,把押司气得上不了门,平日里却又在家里念叨。我好不容易把他请来了,你还不起来说句话,反倒使性子!” 阎婆惜一把推开阎婆的手,说道:“你瞎折腾什么呀,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是他自己不上门,我怎么陪话!” 宋江听了,也不吭声。阎婆搬来一把交椅,放在宋江身旁,又把女儿推过来,说:“你就和三郎坐一坐,不陪话就算了,可别发脾气。你们俩好久没见了,也说句贴心话。” 那阎婆惜根本不肯靠近,径直走到宋江对面坐下。宋江低着头,一言不发。阎婆看看女儿,发现她也别过脸去。
阎婆说道:“没有酒和供品,还做什么道场。我这儿有一瓶好酒,再去买点果品来,给押司赔个不是。女儿,你陪着押司坐坐,别害羞,我马上就回来。” 宋江心里暗自琢磨:“这婆子把我缠得死死的,想脱身都难。等她下楼去,我随后也溜走。” 阎婆似乎察觉到宋江想走,出了房门后,看到门上有门闩,便把门拉上,用门闩闩好。宋江心里暗暗叫苦:“这老虔婆,倒先算计了我。”
且说阎婆下楼,先到灶前点起一盏灯。灶里现成烧着一锅洗脚水,她又添了些柴。拿上一些碎银子,出了巷口,买了些当季新鲜的果子、鲜鱼、嫩鸡、肥美的腌鱼之类,回到家中,用盘子装好。她把酒倒在盆里,舀了半旋子,在锅里温热后,倒进酒壶。又收拾了几盘菜,拿了三只酒盏、三双筷子,用一个桶盘托着,上楼来到春台桌前。打开房门,把东西搬进去,摆在桌子上。看宋江时,他依旧低着头。再看女儿,也还是脸朝着别处。
阎婆说道:“女儿,起来给押司敬杯酒。” 阎婆惜说:“你们自己喝,我没那闲工夫。” 阎婆说:“女儿啊,你爹娘从小惯着你,在别人面前可不能这样。” 阎婆惜道:“不敬酒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用飞剑取了我的脑袋!” 阎婆反倒笑了起来,说道:“又是我的不是了。押司是个风流人物,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你不敬酒就算了,好歹转过脸来喝盏酒。” 阎婆惜就是不回头。阎婆只好自己拿起酒来劝宋江,宋江勉强喝了一盏。阎婆说:“押司可别见怪。那些闲话都先搁一边,明天再慢慢说。外人要是看到押司在这儿,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指不定会说些胡言乱语。押司别听那些,只顾喝酒就行。” 说着,她筛了三盏酒放在桌上,又对女儿说:“女儿,别使小孩子脾气,随便喝盏酒。” 阎婆惜道:“别老缠着我!我吃饱了,喝不下。” 阎婆说:“女儿,你也陪陪你的三郎,喝盏酒总可以吧。” 阎婆惜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寻思:“我心里只有张三,哪有心思陪这家伙!要是不把他灌醉,他肯定会缠着我。” 于是,阎婆惜只好勉强拿起酒,喝了半盏。阎婆笑着说:“女儿就是性子急,放宽心多喝两盏,然后去睡。押司也多喝点。” 宋江被她劝得没办法,接连喝了三五盏。阎婆自己也连喝了几盏,然后又下楼去温酒。阎婆见女儿一开始不肯喝酒,心里不太高兴。这会儿见女儿回心转意喝了酒,便欢喜地想:“要是今晚能把宋江留住,他心里的恼恨肯定都没了。再和他多周旋些时日,之后再做打算。” 阎婆一边想着,一边在灶前又喝了三大杯酒,感觉浑身有点酥麻,又筛了一碗喝了,再倒了大半旋子酒,装进酒壶,便上楼来。只见宋江低着头不说话,女儿也别着脸摆弄裙子,阎婆哈哈笑道:“你们俩又不是泥塑的,怎么都不吭声?押司,你好歹是个男子汉,得装得温柔些,说点甜言蜜语逗逗乐子。” 宋江正不知如何是好,嘴里一声不吭,心里更是进退两难。阎婆惜心里想着:“你不理我,还指望我像平常那样陪你聊天、逗你开心,我才不呢!” 阎婆喝了不少酒,嘴里不停地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张家的事,一会儿又说李家的事,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且说郓城县有个卖腌货的唐二哥,人称唐牛儿,平日里常在街上混日子,靠帮闲为生,经常得到宋江的资助。但凡有点公事去求宋江,也能得几贯钱花。宋江要是有事要用他,他也会拼命帮忙。这天晚上,唐牛儿赌钱输了,正没辙,就到县衙前找宋江,跑到宋江住处没找到。街坊们问:“唐二哥,你这么着急找什么人呢?” 唐牛儿说:“我急着找我的靠山,到处都找不到他。” 众人问:“你的靠山是谁啊?” 唐牛儿说:“就是县里的宋押司。” 众人说:“我们刚才还看见他和阎婆一起走过去呢。” 唐牛儿一听,说道:“肯定是了。那阎婆惜这贱女人,她和张三打得火热,就瞒着宋押司一个人。宋押司估计也听到了些风声,好久都没去了,今晚肯定是被那老虔婆假意缠住了。我正缺钱花,急得很,去那儿找几贯钱用,顺便蹭两碗酒喝。” 唐牛儿径直跑到阎婆家门口,见里面亮着灯,门没关。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边,听到阎婆在楼上呵呵地笑。唐牛儿蹑手蹑脚地上了楼,透过板壁缝往里瞧,只见宋江和阎婆惜两人都低着头,阎婆坐在旁边桌子边,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唐牛儿闪身进了屋,对着阎婆、宋江和阎婆惜,作了三个揖,站在一旁。宋江心里想:“这家伙来得正好。” 便朝他使了个眼色,向下努了努嘴。唐牛儿是个机灵人,马上心领神会,看着宋江说道:“小人到处找您,原来您在这儿喝酒玩乐呢。倒挺自在!” 宋江问:“是不是县里有什么要紧事?” 唐牛儿说:“押司,您怎么忘了?就是早上那件公事,知县相公在厅上发火,派了四五拨公人到您住处找您,到处都找不到。相公都快气疯了。押司您赶紧动身吧。” 宋江说:“既然这么要紧,那我得走了。” 说着便起身要下楼。却被阎婆拦住,说道:“押司,别耍这把戏。这唐牛儿在这儿瞎掺和,你这精明鬼还想瞒我,简直是鲁班门前弄大斧。这时候知县早回衙门,和夫人喝酒取乐去了,哪有什么事务会发作?你这套说辞,也就只能骗骗鬼,在我这儿可行不通。” 唐牛儿连忙说:“真的是知县相公急着等押司去办的事,我可不会说谎。” 阎婆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娘这双眼睛,就像琉璃葫芦一样透亮。刚才明明看见押司给你使眼色,让你找借口,你不但不帮押司来我家,反倒要把他支走。俗话说:杀人或许还能饶恕,违背情理却难以容忍!” 阎婆说着,跳起身来,一把揪住唐牛儿的脖子,用力一推,唐牛儿踉踉跄跄地从房里被推到楼下。唐牛儿喊道:“你干嘛推我?” 阎婆喝道:“你懂什么,破坏别人的生计,就如同杀了人家的父母妻子。你再大声嚷嚷,看我不打你这贼乞丐!” 唐牛儿又凑上前说:“你敢打!” 阎婆借着酒劲,张开五指,在唐牛儿脸上连打两巴掌,把他直推出帘子外。阎婆扯过帘子,扔到门背后,然后把两扇门关上,拿门闩闩好,嘴里不停地骂着。唐牛儿挨了这两巴掌,站在门前大声叫道:“贼老虔婆,你别得意!要不是看在宋押司的面子上,我把你这屋子砸个粉碎,让你不得安宁。我要是不收拾你,我就不姓唐!” 他拍着胸脯,大骂着离开了。
阎婆再次回到楼上,对宋江说:“押司,您别理那乞丐。那家伙到处蹭酒喝,就爱搬弄是非。这种露宿街头的无赖,还敢上门欺负人。” 宋江为人实在,被阎婆这番话戳中了心事,想走也走不了。阎婆又说:“押司,您可别责怪老身,您心里有数就好。女儿,和押司再喝这杯酒。我猜你们俩好久没见,肯定想早点休息,那就收拾收拾睡吧。” 阎婆又劝宋江喝了两杯,然后收拾杯盘下楼,去灶房忙活了。宋江在楼上心里暗自思量:“这婆子的女儿和张三之间肯定有事,我心里半信半疑,毕竟也没亲眼看见。我想走,又怕被人说小气。况且天色已晚,我只能暂且睡一晚,看看这婆娘今晚对我是什么态度,我们之间的情分到底如何。” 这时,只见阎婆又上楼来,说道:“夜深了,我让押司你们两口子早点睡。” 阎婆惜应道:“不关你的事,你自己去睡。” 阎婆笑着下楼,嘴里念叨着:“押司歇着吧。今晚好好享受,明天再慢慢起床。” 阎婆下楼后,收拾好灶房,洗了手脚,吹灭灯,便去睡觉了。
话说宋江坐在凳子上,满心期待着阎婆惜能像从前那样,主动过来亲昵地陪着说话,让两人的关系好歹能再维持一阵子。可谁能想到,阎婆惜心里正琢磨着:“我满心想着张三,都怪宋江这一来搅和了,他就像我眼中钉一样。他还真指望我像以前那样低声下气讨好他,老娘我现在可不吃这一套。只听说过撑船靠岸的,哪有撑岸就船的道理。你既然不理我,老娘落得清净。” 各位看官,要知道这男女之情最是捉摸不定。要是她真心喜欢你,就算前面有刀剑水火也拦不住她,她根本不会害怕;可要是她心里没你,就算你坐在金山银山堆里,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常言说得好:佳人有意,村夫也显得俊俏;红粉无心,浪子也如同粗汉。宋公明是个英勇豪迈的大丈夫,可在应对女色方面,实在没什么手段。阎婆惜被张三百般讨好,又是温柔呵护,又是甜言蜜语,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怎么还会留恋宋江呢。
当夜,两人就这么在灯下干坐着,面对面却都不说话,各自在心里盘算着,就好像在等泥巴干了好搬进庙里一样,气氛尴尬极了。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只看见窗户上洒进的月光。此时:
银河璀璨,玉漏声声。斜月穿过窗户,映照着丝丝寒光;凉风透过门户,吹拂着夜里的寒气。大雁的叫声嘹亮,惊醒了孤眠才子的梦;蟋蟀的鸣声凄凉,增添了独宿佳人的愁绪。谯楼上的禁鼓,一更还没敲完,一更又催促着响起;别院传来的捣衣声,千锤将尽,又千锤再起。画檐下的铁马叮当作响,敲碎了旅客孤寂的情怀;银台上的清灯闪烁,偏偏照着离人长长的叹息。贪淫的妓女心如铁石,仗义的英雄气贯长虹。
当下,宋江坐在凳子上,瞧了瞧阎婆惜,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约莫到了二更天,阎婆惜连衣服都没脱,就直接上床,靠在绣枕上,转过身去,朝着里墙自顾自睡了。宋江见状,心里寻思:“这贱人真是可恶,完全不理会我,自己倒先睡了。我今天被那婆子软磨硬泡,喝了几杯酒,实在熬不住这深夜,也只能睡了。” 宋江把头上的头巾取下来,放在桌子上,脱下外面的上衣,搭在衣架上。又从腰间解下銮带,上面挂着一把压衣刀和招文袋,便把它们挂在床边的栏杆上。接着,他脱去丝鞋和袜子,上床在阎婆惜脚后躺下。
过了半个更次,宋江听到阎婆惜在脚后冷笑。宋江心里又气又闷,怎么睡得着呢。自古就说:人在欢乐时嫌夜短,寂寞时恨夜长。眼看着到了三更半夜,宋江的酒也醒了。好不容易熬到五更,宋江起身,在面桶里洗了把脸,穿上外面的衣服,戴上头巾,嘴里骂道:“你这贼贱人,太无礼了!” 阎婆惜其实也没睡着,听到宋江骂她,转过身回嘴道:“你还不嫌丢人!” 宋江憋着一肚子气,便下楼去了。
阎婆听到脚步声,在床上说道:“押司,再睡会儿吧,等天亮了再走。大半夜的,起五更干嘛呀?” 宋江也不回应,只顾着去开门。阎婆又说:“押司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宋江出了门,就把门带上了。他这口气实在没处发泄,一心想着赶紧回住处。路过县衙前时,看到有一盏灯亮着,仔细一看,原来是卖汤药的王公,他到县前来赶早市。王公见是宋江,连忙说道:“押司,您今天怎么出来得这么早?” 宋江说:“昨晚喝多了酒,听错更鼓了。” 王公道:“押司肯定是喝酒伤了身子,来,喝一盏醒酒的二陈汤吧。” 宋江说:“那太好了。” 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王公赶忙冲了一盏浓浓的二陈汤,递给宋江喝。
宋江喝了汤,突然想起:“平常喝他的汤药,他从来没找我要过钱。我以前还答应过他,要送他一具棺材,一直没兑现。” 又想起前几天晁盖送来的金子,自己收了一条放在招文袋里,何不用这金子给王公做棺材钱,让他高兴高兴呢?宋江便说:“王公,我之前答应给你买一具棺材的钱,一直没给你。今天我这里有些金子,给你,你拿去陈三郎家买一具棺材放在家里。等你百年之后,我再给你些送终的钱,怎么样?” 王公道:“恩主平日里就常常照顾老汉,如今又给我买棺材,我这辈子报答不了押司,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宋江说:“别这么说。” 便掀起衣服前襟,伸手去拿招文袋,这一拿,可吓了一跳,心里暗叫:“糟了!昨晚竟然把招文袋忘在那贱人床头的栏杆上了,我当时一气之下,只顾着走,都没注意没系在腰上。这几两金子倒不算什么,可晁盖寄来的那封信还包在里面呢。我本来想在酒楼上当着刘唐的面把信烧了,可又怕他回去说我不把他们当回事。本想着拿回住处再烧,又碰上王婆说要棺材的事,一来二去就把这事给忘了。昨晚刚想起来,还没来得及烧,就被阎婆拉去了,结果就忘在那贱人家里床头的栏杆上了。我常看这婆娘读些曲本,还认识几个字,要是被她拿到,可就麻烦大了。” 宋江连忙起身说:“阿公,您别怪我。不是我骗您,我还以为金子在招文袋里,没想到走得太急,忘在家里了。我回去拿了给您。” 王公道:“不用急着去拿,明天再给老汉也不迟。” 宋江道:“阿公,您不知道,还有一样东西和金子放在一起,所以我得回去拿。” 宋江慌慌张张,急忙往阎婆家里赶。这真是:
英雄的命运似乎总是坎坷,丢三落四,实在可怜。
莫说上天没有安排,灾祸的根源早已种下。
且说阎婆惜听到宋江出门走了,便爬了起来,嘴里自言自语道:“那家伙搅得老娘一夜都没睡好。他还厚着脸皮,指望老娘低声下气哄他。我才不理他呢,老娘和张三在一起才快活,才懒得理你。你不来倒好!” 一边说着,一边铺被子,脱下上身的袄子,解开下面的裙子,敞开胸前,脱下里面的衬衣。床前的灯还亮着,照见床头栏杆上挂着一条紫罗銮带。阎婆惜见了,笑着说:“黑三那家伙,真是粗心,连銮带都忘在这里了。老娘拿了,给张三系上。” 说着,伸手去拿,结果把招文袋和刀子也一起提了起来。她感觉袋子有些沉,便抽出手,往桌子上一抖,一下子把那包金子和信抖了出来。阎婆惜拿起金子一看,灯下黄澄澄的,笑道:“老天爷都帮我,这下可以和张三买点好东西吃了。这几天看张三都瘦了,正想给他买点东西补补呢。” 她把金子放下,又把那封信展开,在灯下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晁盖以及许多事情。阎婆惜心里一喜,暗道:“好啊!我还以为是吊桶掉进井里,没想到今天是井掉进吊桶里了。我正想和张三做长久夫妻,就差你这个碍事的,今天可算落在我手里了。原来你和梁山泊的强贼有往来,他们还送了一百两金子给你。别急,老娘慢慢收拾你!” 她把信依旧包好金子,放回招文袋里,心里想着:“看你怎么把它弄走,就算五圣来抢也没用。”
阎婆惜正在楼上自言自语,只听到楼下 “呀” 的一声门响。阎婆问道:“是谁呀?” 宋江答道:“是我。” 阎婆说:“我说还早呢,押司你偏不信,非要走。现在又回来了,那就再和姐姐睡会儿,等天亮了再走。” 宋江也不搭话,径直往楼上走去。阎婆惜听到是宋江回来了,急忙把銮带、刀子和招文袋一股脑儿卷成一团,藏在被子里,紧紧地靠在床里侧的墙边,假装打着呼噜,装睡。宋江冲进房间,径直走到床头栏杆边去拿招文袋,却发现不见了。宋江心里顿时慌了起来,只能强忍着昨晚的怒气,伸手去摇阎婆惜,说道:“看在我以前的情分上,把招文袋还给我。” 阎婆惜假装睡着,根本不搭理他。宋江又摇了摇她,说:“你别闹,我明天给你赔不是。” 阎婆惜道:“老娘正睡觉呢,谁在搅和?” 宋江说:“你明明知道是我,装什么装。” 阎婆惜转过身说:“黑三,你说什么?” 宋江道:“把招文袋还给我。” 阎婆惜道:“你什么时候交给我了,现在跑来问我要?” 宋江说:“我忘了放在你脚后的小栏杆上了。这里又没别人,肯定是你收起来了。” 阎婆惜道:“呸!你见鬼了吧!” 宋江说:“昨晚是我不对,明天给你赔礼道歉。你就把它还给我吧,别闹了。” 阎婆惜道:“谁跟你闹,我没拿。” 宋江说:“你之前没脱衣服睡,现在盖着被子睡,肯定是起来铺被子的时候拿走了。” 阎婆惜就是不肯还。这正是:
往日的情意已然消散,无端的懊恼涌上心头。
宋江回来索要招文袋,却引发了一场血光之灾。
只见阎婆惜柳眉倒竖,双眼圆睁,说道:“老娘是拿了你的东西,可就是不还给你。你要是叫官府的人来,就说我是贼好了。” 宋江说:“我可没冤枉你是贼。” 阎婆惜道:“那当然,老娘本来就不是贼。” 宋江听她这么说,心里越发慌张,连忙说道:“我可一直都没亏待过你们母女俩。把东西还给我吧,我还有事要办。” 阎婆惜道:“平常你总怪老娘和张三有来往,就算他有些地方不如你,也不至于犯杀头的罪,总比你和打劫的贼寇勾结强吧。” 宋江说:“好姐姐,别嚷嚷。邻居听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阎婆惜道:“你怕外人听见,那你就别做那些事啊!这封信老娘我可收好了,要是想让我饶了你,就依我三件事。” 宋江道:“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我也依你。” 阎婆惜道:“只怕你做不到。” 宋江道:“能做的我一定做。请问是哪三件事?” 阎婆惜说:“第一件,你今天就得把当初典我的文书还给我,再写一份文书,同意我改嫁张三,以后不许再来纠缠。” 宋江道:“这个我能做到。” 阎婆惜又说:“第二件,我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家里用的,虽然都是你置办的,但你也要写份文书,不许日后再来讨要。” 宋江道:“这个也依你。” 阎婆惜道:“只怕第三件你做不到。” 宋江道:“我前两件都依你了,怎么这件就做不到呢?” 阎婆惜道:“梁山泊晁盖送你的那一百两金子,赶紧拿来给我,我就饶了你这场天大的官司,把招文袋里的书信还给你。” 宋江道:“前两件事我都能做到。但那一百两金子,他们确实送来了,可我没要,让他们又拿回去了。要是真有,我马上双手奉上给你。” 阎婆惜道:“哼,谁不知道!俗话说,公人见钱,就像苍蝇见血。他们派人送金子给你,你怎么可能推回去,这话简直是放屁!当差的,哪个猫儿不吃腥?就像到了阎罗王面前,鬼就别想再回去一样,你还想瞒谁?把那一百两金子给我,又算得了什么!你要是怕这是贼赃,就赶紧熔了给我。” 宋江道:“你也知道我是老实人,不会说谎。你要是不信,给我三天时间,我把家里的东西变卖,凑一百两金子给你。你先把招文袋还给我。” 阎婆惜冷笑道:“你这黑三还挺狡猾,把我当小孩子耍呢。我要是先把招文袋和这封信还给你,过三天再找你要金子,那不是棺材都出了才找挽歌郎要钱嘛。我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赶紧把金子拿来,咱们两清。” 宋江道:“我真的没有那金子。” 阎婆惜道:“明天到了公堂上,你也说没有这金子?”
宋江听到 “公厅” 两个字,顿时怒火中烧,再也按捺不住,瞪着眼道:“你到底还不还?” 那妇人道:“你这么凶,我就是不还!” 宋江道:“你真的不还?” 阎婆惜道:“不还!就是一百个不还!要还,你去郓城县衙找我还!” 宋江伸手去扯阎婆惜盖着的被子。阎婆惜怀里正揣着那东西,顾不上被子,两只手紧紧抱住胸前。宋江扯开被子,却看见那銮带的一头正从阎婆惜胸前垂下来。宋江道:“原来在这儿。” 一不做二不休,他双手去夺,阎婆惜哪肯放手。宋江在床边拼命抢夺,阎婆惜拼死不松。宋江用力一拽,把那把压衣的刀子拽到了席子上,他顺势抢在手里。阎婆惜见宋江抢了刀,大喊:“黑三郎杀人啦!” 就这一声,把宋江心里那股怒火彻底点燃了,他正一肚子气没处发泄。阎婆惜刚要喊第二声,宋江左手早已按住她,右手举刀落下,在阎婆惜的脖子上用力一勒,鲜血喷涌而出,那妇人还在挣扎。宋江怕她不死,又补了一刀,那颗脑袋便孤零零地落在了枕头上。只见:
手起处,青春的生命消逝;刀落时,红颜香消玉殒。七魄悠悠,已奔赴森罗殿;三魂渺渺,应归入枉死城中。紧闭的双眼,直挺挺的尸体横在席上;半张的嘴唇,湿漉漉的头颅落在枕边。小院仿佛是初春时节,大雪压弯了金线柳;又似寒生庾岭,狂风吹折了玉梅花。人活着时能做千般事,一旦死去万事皆休。这红颜不知归向何处?芳魂今夜又落在哪家?
宋江一时盛怒,杀了阎婆惜,拿过招文袋,抽出那封信,就在残灯下烧了,系上銮带,走出楼来。阎婆在楼下睡觉,听到他们两口子争吵,倒也没太在意。只听到女儿喊了一声 “黑三郎杀人啦”,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跳起来,穿上衣服,跑上楼来,正好和宋江撞了个满怀。阎婆问道:“你们两口子吵什么呢?” 宋江道:“你女儿太无礼,被我杀了!” 阎婆笑着说:“你说什么呀!就算押司你眼神凶狠,酒品不好,也不至于动不动就杀人吧。押司,别拿老身开玩笑。” 宋江道:“你要是不信,去房里看看。我真的杀了她!” 阎婆道:“我不信。” 她推开房门一看,只见血泊中躺着阎婆惜的尸体。阎婆惊叫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呀?” 宋江道:“我是个硬汉子,绝不逃走,随你怎么处置。” 阎婆道:“这贱人确实不像话,押司你杀得没错。只是老身以后没人赡养了。” 宋江道:“这没问题。既然你这么说,你就别担心了。我家有的是美味佳肴,能让你衣食无忧,后半辈子过得快活。” 阎婆道:“要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多谢押司。我女儿死在床上,怎么安葬呢?” 宋江道:“这容易。我去陈三郎家给你买具棺材,等仵作来入殓的时候,我会交代好。我再给你十两银子办后事。” 阎婆谢道:“押司,最好趁天还没亮,赶紧买具棺材把她装了,可别让邻居街坊看见。” 宋江道:“行。你拿纸笔来,我写个条子,你去取棺材。” 阎婆道:“条子不管用,得押司你亲自去取,人家才会早点送来。” 宋江道:“也有道理。” 于是两人下了楼。阎婆进房拿了锁和钥匙,出门把门锁上,带上钥匙。宋江和阎婆一起往县衙走去。
此时天色还早,天还没亮,县衙的门刚刚打开。阎婆走到县衙左边,突然一把揪住宋江,大声喊道:“这里有杀人贼!” 宋江吓得惊慌失措,连忙捂住她的嘴说:“别喊!” 但根本捂不住。县衙前有几个当差的,走过来一看,认得是宋江,便劝道:“婆子,别喊了。押司不是那种人,有事好好说。” 阎婆道:“他就是凶手。快把他抓住,一起带到县里去。” 原来宋江平时为人极好,上下都敬重他,全县的人没有不给他面子的。所以当差的都不愿意动手抓他,也不相信阎婆的话。就在宋江不知道如何解脱的时候,正好唐牛儿端着一盘洗净的糟姜,到县衙前赶早市,看见阎婆揪住宋江在喊冤。唐牛儿见是阎婆揪住宋江,想起昨晚受的一肚子气,便把盘子放在卖药的老王的凳子上,挤了过来,喝道:“老贼婆子!你揪住押司干什么?” 阎婆道:“唐二,你别来抢人,你要敢插手,就得偿命!” 唐牛儿大怒,根本不听她的,一把掰开阎婆的手,不由分说,张开五指,朝着阎婆脸上就是一巴掌,打得阎婆眼冒金星。阎婆被打得晕头转向,只好松了手。宋江趁机脱身,朝着人群中跑去。阎婆又一把揪住唐牛儿,喊道:“宋押司杀了我女儿,你却把他放走了!” 唐牛儿慌张地说:“我怎么知道!” 阎婆喊道:“各位差爷,帮我抓住这个杀人贼。不然,会连累你们的。” 那些当差的碍着宋江的面子,本来不想动手,可抓唐牛儿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众人上前,一个拉住阎婆,三四个抓住唐牛儿,把他连拖带拽,径直推进了郓城县衙。
古人说:祸福没有定数,都是人自己招来的;就像披着麻去救火,只会引火烧身。正所谓:三寸舌头就像夺命的剑,一张嘴就是埋葬自己的坑。究竟唐牛儿被阎婆揪住后,能否脱身,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