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楼”,奉天头排的酒楼。
虽说省内别处也有分号,但要说味道正宗,还得是这家位于鼓楼附近的总店。
杜玉霖、许彪和黄瑞三人,此时便站在这鹿鸣楼门外。
从总督府出来后,杜玉霖简单向二人说了徐总督的安排。
一听杜玉霖升为了四营统带,许彪和黄瑞都兴奋得不得了,老话说得好,“鸟随鸾凤飞腾远”,又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既是自家大人,又是结拜兄弟,升官了他们二人哪有不高兴之理?于是就咋呼着,必须要好好吃上一顿庆祝庆祝。
杜玉霖自然也不反对,眼看自己就是四个营的统带了,说不高兴那是扯淡,便带着他俩来到了这里。
可到了门前,许彪又有些犹豫,“听说这家店可贵啊,要不咱换一家?”
“看你这跌份的样,”杜玉霖随手掏出三根金条,“这些总该够吃上一顿了吧?”
黄瑞和许彪对视一眼,有这些钱还怕啥?进去往死里造啊。
门前有伙计接待着,一见来了几位巡防营军官,自然也不敢怠慢。
“小的给三位爷请安,里面请喽。”
酒楼内,还有专门的伙计引路。
小伙计也是不开眼,见为首的人如此年轻,便想将几人往一楼的大厅里带。
杜玉霖就是一皱眉,“顶楼没雅间了?”
“额,有......有,但都是大桌。”
“带我们去顶楼。”
见杜玉霖面色不善,伙计也不敢再说什么,低头哈腰地将几人便往顶楼引。
刚要上楼,杜玉霖看见大厅靠窗的一个方桌那,坐了几位年轻人。
而其中面向自己那位,此时正皱着眉,对着手中的菜排撮牙花子呢。
这人非他,正是前些日刚见过一面的杨宇霆。
与他同坐的还有两人,年纪也都与他相仿,但杜玉霖并未见过。
杜玉霖回头跟许彪、黄瑞说了句“先上去等我,见个朋友”,便冲着杨宇霆几人走去。
“宇霆兄,本以为再见至少得是一年后,看来你我缘分不浅啊。”
杨宇霆啊,此时正抓心挠肝地心疼呢,本合计着要走了,临行前请两位朋友吃一顿,可万没想到这“鹿鸣楼”的菜是如此之贵。
他现在可不是啥富裕人,就连去倭国读书的学费,都是几家亲戚给凑的。
他后悔啊,装什么大瓣蒜呢?
一听头顶有人喊,急忙一抬头,愣了一下后便露出笑脸。
“哎哟,杜大人?这是什么风把你吹奉天来了啊?”
“啊,刚从总督府那出来,徐总督要我来述职的。”
述职?
一个营的小管带直接向总督述职?
杨宇霆脑瓜子转得奇快,马上就想到了这杜玉霖背景肯定不简单,就更加热情了。
“来来来,赶紧落座,正好咱们一起吃,今天我请客,敞开了点。”
杜玉霖一笑,看他刚才和菜排相面那股子狠劲,要真敞开吃他一顿,明年也就不用去倭国上学了。
随即,他目光移到另外两人身上,能让杨宇霆铁公鸡拔毛的,恐怕也不是啥善茬吧?
杨宇霆一拍脑袋,“你看看,我都忘了介绍了。”
他起身,指了指正对面坐着的圆脸精壮汉子。
“这位,叫李景林,刚毕业于保定北洋速成武备学堂,一身横练硬功夫,看这头发,眼看就要练没了。”
那人微微欠身,朝着杜玉霖一点头,“见过杜大人。”
嚯,李景林,名人啊。
那保定速成武备学堂,便是后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前身,培养了不少杰出的军事人才。
此人自幼练武,后来发家于黑省巡防营,民国后被张作霖收编,在第二次直奉大战时,乃是奉军第一师的师长。
读史书时只见过他几十年后的老照片,如今嘴巴上没毛还真没看出来。
杜玉霖急忙也施了一礼。
杨宇霆又将手指向靠里面窗户坐的那位。
这人举止文质彬彬,生得是白净儒雅,打眼看过去竟有点那港星吕良伟的气质。
“这位是我讲武堂的同事,郭松龄。”
擦,后来反奉,差点要了张作霖老命的那个郭松龄?
此人更是了不起了,直奉大战时奉军第六师师长,是那次大战胜利的关键力量,还与那少帅亦师亦友。
只是这人虽才华出众,却自视甚高,就连那杨宇霆,都入不得他的眼,这也是他后来一败涂地的根源所在。
杜玉霖不禁感慨,若非他这来自后世之人,哪能晓得眼前这一幕之惊艳。
就这一桌看似穷酸的三个人,竟都是后来巅峰时期奉军的高级将领。
李、郭二人是师长,而做东这位杨宇霆更位居奉军总参谋长。
只可惜啊,那次大战既是他们的顶点,也是拐点。
后来,郭松龄因胜利后杨宇霆的刻意打压而发动叛乱,失败后也是因杨宇霆暗中捣鬼而与夫人双双被枪决。
奉军最强的第六师随后被打乱瓦解,从此之后,奉军也因少了这位良将的督导而军纪涣散,从此一蹶不振。
也是因为郭松龄的死,少帅对杨宇霆开始心存芥蒂,后来在老虎厅枪毙了他。
至于李景林则,在 1926 年败于冯玉祥后,被张作霖罢免职务退出军界,在杭州执教国术馆,于几年后病逝。
唉,何等的英雄,放入在历史长河中也不过是个漩涡罢了。
“杜兄弟?杜兄弟?”
杜玉霖失神了,在杨宇霆几次呼喊下才将思绪拉了回来。
郭松龄并未起身,仍旧在座位上歪头看着对面这位盯着自己发愣年轻人。
急忙调整好情绪,杜玉霖朝郭松龄一抱拳,“郭大哥好,杨宇霆与我是朋友,你自然也是在下的朋友。”
这时,郭松龄才面露一丝微笑,点点头算是还礼,倨傲之气比之书本记载尤胜几分。
杜玉霖也没在意,将双手轻轻一拍笑着道:“杨大哥,还没点好吧,我正好在楼上要了雅间,就差几位过去了,咱走吧。”
这可算是解了杨宇霆的围了,他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李景林武人一个,自然无所谓这些细节,只要让他今晚能不醉不归去哪都成。
倒是郭松龄有些犹豫,觉得被一个初见的年轻人请客,多少有点丢份儿,就想要找个借口离开。
杜玉霖哪能给他这个机会,抓着了这么年轻的郭松龄还不好好聊聊,岂不白穿越过来一次了?
“郭大哥,兄弟区区一营的管带,可是配不上请你吃喝一顿?”
这话一说,即便郭松龄再万般不愿意,也不好推辞了。
摆手道:“杜大人哪里话,那郭某便叨扰一顿,未来有机会可得回请杜大人的。”
“好,一言为定。”
杜玉霖大手一招呼。
“伙计,带路”。